他手腕被牢牢铐住,手掌又被孟桥生按住,另有狱卒按着他肩膀,他如何挣脱得了,一时眼睛都急红了。“说吧,谁派你来的”孟桥生笑嘻嘻问。赵文指尖已经感觉到竹签的尖利,不敢再硬撑,咬牙答道:“我跟着孙和来的。”“孙和是谁”“就是中了箭的那个,你们叫他花匠。”孟桥生继续问:“孙和是什么人”赵文既然开了口,再回话时就不再迟疑,只是他也说不清孙和是什么人。只说他本是乞儿,流落到金陵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后来被人捉住打断了腿,是孙和救了他,还教了他一些武艺。八个月前,他跟着孙和来到云南,孙和安排他们出门四处走动,探听消息,他自己则想法子进了黎王府去做花匠。在黎王爷再婚之前,孙和捎信打发他们到了昆仑镇,让他们在镇北租一间货仓居住,平日还是只叫他们探听消息,盯住通达当铺掌柜李如峰。“那李家的伙计郑七你可认识”孟桥生问道。赵文眼睛闪了一闪:“我不认得,不过孙和认得他。他的死可跟我没关系”他为了撇清自己,立刻滔滔不绝将郑七之死源源本本说了出来。原来那晚于氏被捉,郑七看形势不对,借机溜出去找到了孙和,他知道自己肯定要暴露,便求孙和让他离开昆仑镇。孙和本来是同意了的,可他出去探听了一回消息,回来就让郑七再办一件事去萧若租下的货仓里偷一件东西。赵文等人不知内情,只知道郑七走后再没回来,接着很快就传出了他的死讯,还是死在那间货仓之中,那个姓萧的也被嫁祸成了真凶。“我且信了你。那李如峰是怎么死的”这次赵文明显回避了王珪的目光,喉结还上下滑动,十分心虚的模样,“我,我当时在外面望风,并没看到,但应该是孙和下的手。”“桌上的字是谁写的”“我真不知道,我没在那屋子里”赵文怕他们不信,又补充道,“秦立肯定知道就是那个个子高的,留了两撇小胡子那个。”王珪又细细问了他一些细节,得知李如峰被杀当晚,他只是和外面另一个贼人在地道出口处望风,并没进到凶案现场,而当时进去现场的,除了孙和和秦立,还另有一个蒙着面的男子,是赵文不认识的。王珪让人把赵文先关押起来,又提审了那个叫秦立的人。秦立听说赵文都招了,先骂了赵文一通,还死扛了一会儿,可是当孟桥生往他指甲缝里插了两根竹签之后,他就扛不住也招了供。有了他的口供,再把第三个小贼拉来一审,互为补充,事情已经基本清楚。这时孙和的伤也处理好了,王珪带着三份口供去见孙和,问他:“在李如峰书房里留下字迹的人,可是陈太子”孙和因失血而面色苍白,双眼也茫然无神,可是听了这句话,却忍不住大笑起来:“太子哈哈,你们真以为太子殿下会做这等事他要杀彭鸪,用得着自己亲自动手哈哈哈僻野鄙夫,竟听信流言至此”王珪并不恼怒,继续问道:“那么那人又是谁”孙和因为大笑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咳嗽起来,并没有回答王珪的问话。“你要是不说,我就直接给陈太子定罪。反正如今你们已经落网,陈太子又自己认了罪责,口供人证俱在,无论你说与不说,此案都可以结案了。”孙和咳嗽着又笑了起来:“果然是失于教化之地,竟然这样就能结案我问问你,赃物呢凶器呢什么你都没找到,仅凭几句口供就能结案哈哈,还说什么太子他说他是太子,他就是了可有凭证谁能确认”孟桥生在旁听得肝火旺盛,这个老匹夫一再轻视他师父轻视云南,要不是看他伤得重,孟桥生早动手收拾他了。他忍得住不动手,却忍不住要动口:“你这个老贼,满口胡说什么你人赃并获被抓,还敢如此抵赖,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拔了舌头好啊那样就你们说什么是什么了,想要什么口供都可以自己编,是不是啊”孙和竟然不怒,还满脸嘲讽笑意。孟桥生恨得真想直接拔了他的舌头,却被王珪拦住,王珪一点不动气,淡声道:“我已经派人押着赵文秦立去起获赃物和凶器了,到时你自然无从抵赖。你说自首之人不是陈太子,可有证据那留字之人又是何人你与陈朝有何关联”、主谋露面李澄秋接到一封信,出门办了点事,不过一晚不在昆仑镇,再回来时,竟听说案子已经破了。“贼人胆大包天,夜入巡检司盗宝被抓个正着,那小贼扛不住,很快就招了,巡检司押着人去起赃物和凶器,竟然就捉到了主谋”徐二娘见了她就跟在她后头咭咭格格说个不住,“还有啊,那个自首的陈太子果然是假的”李澄秋脚步一顿,转头确认:“假的谁说他是假的”“那真凶啊你道真凶是谁”徐二娘故作神秘,“他与陈太子可关系匪浅。”李澄秋笑道:“总不会是宇文公主。”徐二娘扫兴的拍了她一把:“自然不是啦是陈太子当年读书时的伴读同窗,陈朝中书侍郎之子,叫罗丞。不过这个人名不见经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李澄秋问道:“他是主谋那他盗窃凤冠、杀了李如峰,为的是什么”“那谁知道呀巡检司又不外泄大伙只看见抓了人而已。”李澄秋想着一会儿得去巡检司看看,便打算先回房换衣服,徐二娘却还拉着她不放:“你到底去哪了一夜不归。老刘也是的,好些天不回来,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还没有消息”李澄秋眉头微蹙,“对了,那个自称是陈太子的人呢巡检司怎么处置的”徐二娘回道:“不知道呀,没消息。哎,你别走啊,林公子来找了你两回了,你去一趟茶楼吧”李澄秋挣开她的手,径自往房里去,“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她匆匆进房换了一身衣裳,整理好仪容,便出门往巡检司去,到巡检司门口时,只见守卫森严,光卫士就围了两层。且一见她走过来,立刻有人上前盘问。李澄秋说了想求见总捕头,卫士传报进去,不一会儿梁伯元就跑出来迎她,带着她一路进去,到王珪平常见她的屋子里,却并没见到王珪。“总捕头还在审讯,李掌柜稍坐等等吧。”梁伯元一边说,还一边叫人送了盏茶来。李澄秋道谢后问道:“听说真凶捉到了,还是陈朝大臣之子。”梁伯元如今也知道了李澄秋与总捕头关系匪浅,看屋内也没有旁人,便低声回道:“是的。他自己说他父亲是陈朝中书侍郎,国灭时殉国而死,他自己忍辱偷生,是为了找到陈太子图谋复国。”“图谋复国跟偷盗凤冠有什么关系”“他说是想借这件大案掀起风浪,好引出陈太子来。这八年他们陈国遗民一直在到处找寻陈太子,却一无所获,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这倒算是一个说法,只是:“他要做大案引陈太子,为何偏偏跑到云南来莫非他们得到消息,知道陈太子就在云南”梁伯元还未答话,就有人在门边说:“正是如此。”李澄秋二人听见声音,忙一同站起,看着王珪走进来,梁伯元行了个礼就告退出去,留下空间让他们说话。王珪满脸倦意,示意李澄秋坐下,他自己也坐下倒了一杯茶喝,然后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讲给了李澄秋听。原来前日他们抓到孙和等人,孙和什么都不肯说,他身上伤势又不轻,不好动刑,王珪就只能把重点放到另外三个小贼身上。当晚孟桥生等人就押着赵文和秦立分别去搜查了他们落脚的货仓和秦立指认的赃物埋藏地点。“凶器确实是一柄西域弯刀,就跟一箱赃物放在一起,倒像是故意这样放着,好叫我们一起找到似的。”王珪蹙眉轻叹,“那个自称是幕后主使的罗丞就在赃物埋藏所在的一棵树后躲着,不小心被桥生他们发现了踪迹,他不会武,自是束手就擒。”李澄秋听得表情奇异,禁不住问道:“这样容易”王珪叹道:“是啊,容易的我都觉着是上了什么人的当。那个罗丞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说之所以会派孙和等人铤而走险,是因为陈太子迟迟不曾出现,又怕夜长梦多,那两件宝物被我送走,便遣了孙和来盗。”“那萧若呢还有那日接应萧若的人呢”“他承认了陷害萧若,还揭露了萧若的身份。原来这位萧姑娘与陈太子也是关系匪浅,她的母亲正是陈太子之母凌皇后的亲妹妹,她跟陈太子是嫡亲表兄妹。”这一点让李澄秋颇为惊讶,她细想了一回萧若的语气神情,对陈太子自是推崇景仰,却并没发现有表兄妹之间的亲昵。“他陷害萧若,也一样是为了引出陈太子,毕竟若陈太子真在云南,得知亲表妹卷入这桩案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不理的。后来刘壮士乔装救走萧若,他以为是陈太子现身,便派人接应,可见了刘壮士便大失所望,只派人先送走了萧若,又将刘壮士草草打发。”李澄秋道:“可是老刘至今都没有回客栈,不会是他们怕老刘识破什么,下了毒手吧”王珪听了这话有点心虚,但现在毕竟不是揭露刘石宏的时候,便遮掩道:“刘壮士的身手怎会那么容易就着了旁人的道可能他是查到什么端倪,自己去追查了吧。毕竟我们起获的赃物,不过仅有李如峰丢失宝物的二成而已。”“不是全部么剩下那些东西哪里去了这些日子凡是离开昆仑镇的客商,所携带货物都是经过盘查的,也并没有发现有人将赃物运走啊”王珪点头道:“我刚刚就在跟罗丞查问此事,他说东西早已运走,此时已经到了姚府入了吐蕃了。他们积蓄财力,仍是打着东山再起的主意,听他的意思,陈国想要复辟的遗民不少,他并不是领头人物。”李澄秋从头梳理案情,“这样说来,他在云南图谋至少有个月,在查知凤冠就在黎王府、并且老王爷打算把凤冠给新王妃后,就安排花匠隐姓埋名进了黎王府,并故意在老王爷新婚之夜盗走凤冠,引得市井哗然一片、尽人皆知。而李如峰的身份,显然他们也早已查知,借着凤冠被盗案沸沸扬扬之时,下手杀了李如峰,并取走李如峰当初从陈国带走的宝物。”“正是如此。罗丞供认,他们遣了郑七潜入李家,打探到李如峰书房里暗藏地道,在案发当晚,便在众人饮食中下了迷药,郑七接应他们入内,将李如峰单提到书房,关好门窗,威逼李如峰说出了藏宝之处和地道入口,孙和动手用弯刀割了李如峰喉咙,罗丞蘸血在桌上写下了佞臣当诛四个字,然后他们便带着宝物从地道离去了。”这口供本与赵文所言有些出入,王珪安排人再次讯问,赵文才承认他其实进过那间屋子,只是后来从地道去了出口那间民宅望风,并没看到杀人经过。他一开始不肯承认,也不过是为了减轻罪责而已。李澄秋听完又问:“他们既然行动如此周密从容,为何当时没有逼问玉玺下落”“因为当时李如峰死活不肯承认他盗走了玉玺,他们用尽法子也没逼问出来,又怕事情泄露,只能先杀了李如峰,反正郑七还在李家,可以伺机而动。”“那罗丞的笔迹,可与桌上字迹吻合”王珪道:“我已请了人鉴定,如今还没有准信。”“那么,那位自首的陈太子呢”、逼问“陈太子”刘石宏此刻正在王珪单独给他安排的一间屋子里发呆。自从抓到了罗丞,王珪就把他从那间石室里提了出来,悄悄安排他住在自己住处的隔壁。王珪抓到了主谋和凶手,却还不肯让他走,显然是心中仍有疑虑,想要再核实一番。刘石宏却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他不能再留在巡检司里等了,有些事情他不出去,恐怕会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正在他思量要不要不告而别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刘石宏坐直身子,待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时,扬声说道:“请进。”王珪推门而入,见刘石宏起身相迎,微笑道:“不必客气,坐吧。”他转身关上门,走到刘石宏面前,与他隔桌对坐,先是客气的问道,“住在这里闷坏了吧”“还好。只是我多日不归,恐怕掌柜的担忧。”王珪听了一笑:“不瞒你说,秋儿刚刚来过,她听说案子破了,来问问详情,而且确实担忧你的境况。不过我们二人商讨了一番,发现彼此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他笑得别有深意,刘石宏只做不觉,不动声色道:“愿闻其详。”“此番凶手被捉、案情真相大白,说来惭愧,竟非是巡检司之功,却要都归功于贼人的自投罗网,就连那罗丞,都是自己一时不慎才被捉拿,实在与他们之前半点行迹不露的作风不符。”王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着刘石宏的眼睛,似乎想听他的看法。刘石宏并不开口,回望着王珪,等他继续说。两人沉默对望了一会儿,王珪寻不到破绽,只得继续说道:“就在案情胶着、难觅线索之时,忽然有人自称陈太子来自首,接着贼人就自投罗网、供认罪行,还力证先前来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