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干脆也就释怀了,反正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再忍耐一年半载又有何难呢赶紧跟上沈遇棠的脚步,那厮却像故意要刁难她一样,步子比刚刚快了许多,季小北只能默默咬牙跟着,不敢有一句怨言。约摸一刻钟,季小北两条腿都快走不动了,一抹汗,再抬头一看,方才还在前头的沈遇棠却不见了踪影。纵然季小北再怎么大胆,在深山老林迷路也会怕,更何况季小北从来就不是什么胆大的,沈遇棠一不见,她马上就慌了起来。“公子”季小北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回答她的只有山里的鸟啼,刚刚听起来还算悦耳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诡异起来,“公子,公子。”依旧没有人回答,季小北这下子真是吓坏了,听说山里会有野兽出现,沈遇棠会不会出事想着想着,拉对沈遇棠的尊称都抛弃了,焦急得直接就喊起了他的名字,“沈遇棠,你应我一声。沈遇棠,沈遇棠。”依旧无人回应,季小北目光一转,看到身旁的一棵树,急急就跑过去,站的越高看得越远,如果她能爬到树上去,一来能寻找沈遇棠的身影,二来也能看清楚路。季小北是见过人爬树的,刺溜刺溜一下子就到了树顶,重重吐了一口气,季小北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的时候,身后一个轻飘飘带着不解的声音就传到她的耳里,“季小北,你在做什么”季小北一听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安心,放松,气愤,到最后通通化作一句哽咽的压在喉咙里的沈遇棠。“我摘了些野果。”沈遇棠拉过季小北的手,将手中的两颗红彤彤的野果塞到季小北手里,再去看季小北时,却是发现她红着一双眼,仿若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沈遇棠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发出了一个你的单音。“沈遇棠,以后你离开的时候可不可以告诉我一声”季小北垂眸,眼泪的啪嗒的往下掉,一手紧紧拿着沈遇棠给她摘的野果,一手紧紧抓住沈遇棠的衣袖,溃不成声,“我以为你出事了,叫你的名字你不回答,我一个人,很害怕。”季小北话音刚落,沈遇棠一个用力,就紧紧将她揉进了自己的怀里,野果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滚了几圈,打出一层细细的灰。“你不是累了么,公子我就跑去给你摘野果解渴,怎么季小北你还哭呢”沈遇棠将下颚搭在季小北头上,双臂环着她的腰,轻轻叹了口气,“好了,不要哭了,以后公子不会再放季小北一个人了。”季小北哭得更凶了,也紧紧抱住沈遇棠,抽抽搭搭的将眼泪鼻涕都蹭在沈遇棠身上,沈遇棠那么爱干净的人竟然也没有推开,反倒颇是喜欢她难得的主动接近。而季小北哭着哭着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睁大哭得红肿的眼睛,在沈遇棠怀里挣扎了一下,沈遇棠问了一声,“怎么了”季小北从沈遇棠怀里出来,迅速的擦干眼泪,眼巴巴从地上捡起脏了的果子,用袖子蹭干净,给沈遇棠行一个礼,“谢谢公子。”沈遇棠方才还是和颜悦色的模样,看见季小北这幅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的样子,微微眯起眼,樱红色的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语气有无奈的冰凉,“季小北,到底为什么要与我这样疏远”季小北浑身一震,对上沈遇棠那双幽深的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差一点又要奔腾而出,最后只能避开沈遇棠的眼睛,低眉顺眼的应,“公子对奴婢很好。”“我对你再好,你季小北还是不知好歹不是吗”沈遇棠轻轻笑了一声,沁了冰一样的冷,“好,那我问你,季小北,你愿不愿意与我在一起”季小北像被一道闪电劈中了一样,说不出话,更没有勇气去看沈遇棠,他不会明白的,她何尝不想和他在一起呢,可是,沈遇棠知道血海深仇非报不可,难道她会不知道吗就算她不想报仇了,可是她和沈遇棠,这辈子也都没有可能。“这样的话,我不会再问第二遍。”沈遇棠拉住季小北的手,将她往前一带,强迫她看着自己,眸里的情绪渐渐凝聚,如天边最闪耀的星辰,铺天盖地要将人淹没,“你只需要回答就够了。”回答,沈遇棠何必执着于一个回答呢,就这样下去多好,总有一天会分离,又何必在之前再添一道伤季小北从沈遇棠手里挣脱开,明明以前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今日却是轻轻一动沈遇棠就放开了她。“承蒙公子厚爱。”季小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压住心里的惊涛骇浪说出这样一句话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对上沈遇棠那双痛得要将人撕裂的眼,“奴婢祝公子早日觅得良人。”他是她的心上人,可他却不是她的良人,同样的,他的良人也不该是她。“季小北,你真让人寒心。”沈遇棠在一瞬间背过身,脸上的表情来不及看见。季小北却觉得他的表情应该依旧是淡淡的睥睨一切的模样,那样才是沈遇棠啊,不会痛的沈遇棠。“下山吧,要下雨了。”轻飘飘的声音,季小北往山上看去,一道闪电划过,直达天际,仿若硬生生要将其劈成两半,沈遇棠的身姿被闪电照亮,背挺得极直,白袍被风扬起翻飞,却带了一种超脱世外的缥缈无依感,任由谁都无法抓住。下雨了,就该下山了,可是,这一次,季小北清楚,沈遇棠再也不会拉着她的手往山下走了。、风雨无情回去的时候,季小北依旧坐在沈遇棠前头,可沈遇棠的手却只是拉着缰绳,再也没有抱着季小北。季小北被颠簸得厉害,不得不紧紧拉着抱着马,身后的沈遇棠浑身散发着冷若冰霜的气质,春末温暖的天瞬间就犹如寒天飘雪起来。沈遇棠说她不知好歹,说她让他寒心,可是沈遇棠,若她真的答应和他在一起了,到头来,受伤最重的还是他。季小北不要沈遇棠伤心,更不要沈遇棠恨她,与其这样,还不如永远都不要开始,他做他的逍遥公子,她做她的卑微奴才。可能等不到梨花盛开的那一天了,等不到和沈遇棠一起看梨花的那天了。季小北看着满路的野花绿树,红了眼眶,沈遇棠骑马的速度快得让她害怕,可她不敢说,也无心欣赏回路的美景,只是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到沈府,避免与沈遇棠二人相处的尴尬。到沈府的时候,沈遇棠直接下马,甚至都未曾看季小北一眼,季小北坐在马背上,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自己默默翻下了马。刚刚踏地,就有点点滴滴的雨打在她身上,季小北往天边看去,黑云压城城欲催,继而雨点越来越大,如泼洒一般的倒下来,打得她身上隐隐作痛。季小北奔跑着回自己的小房间,淋了一声雨,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雨水顺着脸颊话落跌在地上,季小北冷得打了一个喷嚏,赶紧着房里找了毛巾擦干自己,又换了干爽的衣裳,才是觉得舒适了些。一放松下来,季小北突然觉得有些空,呆呆的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什么都不想去回忆,却又偏偏有许多东西压在心里,哭又哭不出来,喊也喊不出来,连找个人倾诉都没有,现在想来,在沈府,除了沈遇棠和徐旭,她结交的人,真的是少得可怜。也难怪,自己在他人眼里是所谓的背叛原主子的狼心狗肺之人,又怎么会和自己交好呢外头的雨越来越大,像要把天地淹没一样,季小北一惊,想起那棵小树苗,猛的从床上爬下来,带了油纸伞,急匆匆往沈遇棠房间的方向奔去。绣花鞋踩在地上溅起点点水花,刚刚换好的衣裳裙摆在花雨中又尽数湿了,季小北没有心情理会,一心一意想要跑到梨树旁边。奔跑着不多时也到了沈遇棠门前,沈遇棠房门禁闭,季小北只看了一眼,强迫自己不去看,才转头去看梨树。梨树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来,季小北连忙奔过去,可梨树经过这么多天已经比她高了两个头,季小北无法,只好惦着脚尖很是费劲的将伞撑在梨树上,雨水打在她身上,通过袖口滑到她的身子里去,冷得她一个劲打哆嗦。轰隆一声,一阵闷雷,在季小北耳边炸开,季小北一吓手一抖,纸伞差一点从手里滑落,缓过神又继续惦着脚尖,雨水无情往她身上怕打,季小北眼里被雨水朦胧,眼前一片模糊。雨中,似乎有一个修长的身影执着纸伞往她而来,季小北心头一酸,分不清到底是哭了还是没有哭,抹了抹眼,沈遇棠离她三步的距离,一身白袍染了雨水,素白的手抓着纸伞的骨柄,面上的表情淡漠得不见一丝情绪。“回去。”他没有上前,声音被淹没在雨声里,季小北只能从他一张一合的唇型判断出他在说什么,甚至还能感受他那冰冰凉的语气。季小北摇着头,哽咽得快说不出话来,“雨太大了,我怕梨树被淋坏。”“我说回去。”沈遇棠微微拔高了音量,眸子微眯,抓着骨柄的指骨泛白,如最剔透的玉。季小北双手双腿都酸痛不以,沈遇棠染了凉意的声音让她更是觉得想哭,可她还是依旧摇头,她不要回去,梨树是沈遇棠送给她的,如果梨树死了,那么她和沈遇棠唯一的一点点联系也就断了。二人都静静的看着彼此,一个淡漠得近乎无情,一个执着得近乎偏狂。在雨水将二人的视线的模糊的时候,季小北看见,沈遇棠凉薄的唇微微挑一个弧度,“既然你想作践自己,那就今天都不要回去了。”沈遇棠话落,在雨中回身,在季小北的视线里一点点远去,直至行至门口,穿越大雨将目光落在季小北身上,只一眼便收回,入了屋,轻轻关上门,阻隔了季小北所有的视线。季小北眼睁睁看着沈遇棠离开却什么都做不了,她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不想梨树伤了而已,沈遇棠不明白她的心意,她也不需要他明白了,也不能让他明白。剪不断理还乱,就这样决绝一些,对二人都是最好的。雨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季小北冷得身子一直在发抖,浑身都湿透了,双唇苍白如纸,力气也渐渐被抽离,只是靠着意志在撑着。这场大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才是终于有缓下来的趋势,季小北这才放心的笑出来,梨树在她眼前变得模糊,她强打精神,往沈遇棠的房间看去,房门禁闭着,没有一丝丝的缝隙。季小北又再一次体会了一次头重脚轻的滋味,踩着棉花一样的步子晕晕乎乎回自己的房间,连忙又换了衣服滚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以前生病的时候,府里的嬷嬷都会帮她用热水擦身,给她盖厚厚的被子,天大的病,睡醒就会去了一大半,来沈府后生病,会有徐旭给他送药,可是现在她和沈遇棠闹得这么僵,徐旭应该也不会理她了。沈遇棠以后也都不会理她了,是她亲手把沈遇棠推开的,季小北将头埋进被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淋雨淋太久,体内水分太多,季小北眼睛一眨,眼泪就稀里哗啦往外流,瞬间就把整张脸打湿。季小北浑浑噩噩,浑身滚烫无力,被子突然一下子让人掀开,季小北一惊,泪眼朦胧的看向来人,就见沈遇棠黑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刚刚沈遇棠让她今天都不准回来,她自作主张回来了,沈遇棠一定是来兴师问罪的,想到这里,季小北眼泪刷拉拉的又是往下流止不住。沈遇棠静静的看了季小北一会,眸子的阴冷越来越重,然后一把就将季小北拉起来,让她的脸对着自己的脸。季小北哭得抽抽搭搭想要去推沈遇棠,可是浑身无力,到最后却让沈遇棠一下子揉进了怀里,紧紧的抱住,不让她动一分一毫。“你就不会说句软话吗,哪怕一句都”哪怕一句他都不会让她在风雨里一个人,沈遇棠突然一把将季小北抱起来,让她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季小北哭得不能自我,哪里还能去回答沈遇棠的话,被他这么一抱,只能死死挂在他身上,从他胸口抬起头,睁着朦胧的眼睛看着沈遇棠。沈遇棠恶狠狠瞪她一眼,恶声恶气说,“看什么,不准看。”季小北被他一喝又重新把自己的头埋进他的怀里,眼泪鼻涕都往他胸口上蹭,现在的哭,她都不明白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生病,或者是因为沈遇棠竟然还会理她了。沈遇棠抱着她出了房间,走过水榭花林,季小北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想到他因为留下病根该是时不时喝药的,若不然,怎么又会有药味沾染呢季小北不喜欢药味,过于苦涩,可此时此刻,她竟然有些眷恋沈遇棠身上的味道,沾染了他身上特有的清香,让她有些心猿意马起来。迷迷糊糊的时候,沈遇棠好像把她放在一张软榻上,季小北实在晕得很,没有力气睁开眼去看,辗转睡去。似乎有大夫在给她诊脉,又似乎听见沈遇棠冰冰凉询问的声音,还有温热的药水灌入她的口腔,苦得她想要吐出来。季小北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她依旧生活在林府,梦见了慈祥待她的林文之,梦见了刁蛮娇弱的林夙玉,梦见了林府与她交好的下人,梦见了那些满脸皱纹的嬷嬷把剩下来的偷偷拿给她吃。梦里的人会笑会哭会跑会跳会生气会和她说话,季小北觉得这个梦太美好,开心得她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