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铭久脸色巨变:“你是阿兰”他满脸震惊,似乎不能相信,脸色也在变幻不定,有恍惚变换的剧烈神情在他脸上不断交错。兰倾旖微笑着抬起头来,嫣然道:“别来无恙,元公子。”元铭久脸色苍白,目光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她,从她上半张脸的银色面具到衣袖上精绣的魑纹到腰间浮雕着辟邪图案和长宁字样的令牌半晌,他突兀的一声笑,“原来,你是赫连若水,难怪”难怪你有那么大的口气保我一命,难怪你能洞悉朝局游刃有余。他深深吸气,竭力定下心神,神色复杂,语气冷漠而讽刺地道:“这个秘密,闻人岚峥不知道吗”“你觉得,我会让他知道吗”兰倾旖不动声色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捅出去,说你和闻人岚峥有私情,通敌卖国吗”元铭久目光冰寒,脸色阴沉。“证据呢”兰倾旖根本就不把他这些小手段放在心上。元铭久一怔,没错,口说无凭,自己压根没有证据。兰倾旖冷笑一声,元铭久这种级别的手段,她压根看都懒得看。她帮他那么多忙,又保他一命算是大发慈悲了。“我以为,经过灭门之难,你多少会成熟点的,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幼稚可笑。”元铭久面容一阵抽搐灭门之难脑海中浮现出冲天的火海,凄厉的呼救,满眼的鲜血,斑驳的尸体“我逃出黎国又来到云国从军,就是为了”“这与我无关。”兰倾旖没兴趣听他那些泣血哭诉,这只让她觉得倒胃。这样的故事,她都看腻了。而小孩子的复仇她更觉得看腻了。“你真以为自己的命有那么大,苍灵宗那么多人都死了,为什么独独你一个人活了下来”“你不是说过会”“我的护卫不是用来成天保障你的生命安全为你铺路的,他们只是在必要时刻给你一点帮助。”兰倾旖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冷笑更甚。“现在的你,除了一身武功,还有什么况且你的武功还算不上天下第一,即使你成了天下第一,没有心机手腕照样是个任人宰割的废物。”元铭久脸色变了变,有深深的屈辱感充斥在心头,他想反驳,却无法反驳。“废物”二字狠狠刺进了他的心田,但他知道这是事实,闻人岚峥不是不杀他,而是根本不屑杀他。“他答应过我留你一命。”兰倾旖平平淡淡地说:“所以我没有管过你的处境,因为我知道他会做到。”“我不会感谢他。”元铭久腮帮子紧紧鼓起,握紧拳,冷声道。“他没要你感谢他。”兰倾旖的声音比他更冷。“可我不甘心。”元铭久咬紧牙,“我总有一天要报仇。”“我说了这与我无关。”兰倾旖面无表情,“成王败寇罢了,你们敢做,却不敢接受失败的后果”她讥笑着,眼底飘过淡淡的不屑。元铭久苦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她也好,闻人岚峥也罢,都已经是立于人间顶端的顶级强者,但他,还在底层摸打滚爬。“阿兰,你帮我。”他眼前一亮。兰倾旖转头,眼中神光似剑刃般冰冷明亮,能照亮人心一切阴暗诡秘的心思。“理由”“他是云国的敌人,也是你我的敌人。”“请不要把我和你混为一谈。”兰倾旖神色漠然,毫不客气地指正。“我和他并无私仇,只有国家对立。元铭久,想利用我,你不觉得自己的手段太低级太显眼了吗”元铭久不语。“想报私仇,就靠你自己,依靠别人算什么本事别让我瞧不起你。”兰倾旖语气平淡。“可是这几乎不可能。”元铭久痛苦地抓头。“试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兰倾旖嗤笑,“元铭久,这就是你和他的不同,闻人岚峥十四岁上战场屡立战功,十七岁时他已经成为黎国呼声最高的皇子,可就在他立于辉煌顶端时,他中毒、眼盲、病弱、离京,他几乎成了个废人,从云端跌落尘埃,一无所有,可你看看,他是怎么做的”他花了三年的功夫,将当年害了自己的三个兄长一一除掉,重新站回了那个位置甚至爬的更高,你呢什么都还没做就说不可能。永远想着依靠别人,离家出走时依靠着我给你掩饰行踪,你想从八皇子阵营中抽身时依靠弟弟支撑苍灵宗,现在你连报仇都想着依靠我“元铭久,不是我或者闻人岚峥瞧不起你,是你自己先瞧不起你自己。拜托你清醒点,你今年二十三岁,不是三岁,总还在想着依靠别人走捷径,你以为这是你可以肆意撒娇的年纪我告诉你,这世界上很多事没有捷径,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帮你。”我不是你娘,即使是你娘也没有义务为已经成年的你收拾烂摊子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管你的事,也算全了你我的朋友之义,出了这道门,你我再无瓜葛,你自己看着办吧。“她转过头,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身影。”没有实力还想着和别人利益交换,只会让自己沦为笑话。你想利用我给你报仇,那么,我想请问你,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元铭久,你得学会重新做人,你现在没有了苍灵宗这个护身符,只有靠你自己变强,不然我这次保下你也是白费力气,你迟早会被这世道吃了。“你好自为之。”一直走到门外,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兰倾旖才呼出胸口的浊气,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她清浅的眸子里闪烁着琉璃般的华彩。一瞬间郁郁青春踏波来,载歌载舞,都是一刻好辰光。好辰光里石斛花开剑凝清光。好辰光里原野萋萋少年含笑。好辰光里白衣皎皎拔剑相助。好辰光里纵马江湖与天为伴。那些,都过去了,过去了。一瞬间流年过,一刹那流年远。江湖中那萍水相逢的名门少主和少女医者,终究被她抛在脑后。纵然是好辰光,终究,只有一刻。一刻过后,就是永恒的血色和黑暗。第三十九章 启用刺目的闪电哗啦啦撕裂漆黑的夜色,倾盆大雨敲打着窗棂,声音急促如战鼓。晚晴阁,兰倾旖正在看密报,窗外不绝于耳的雨声让她有些不安。这场雨,似乎下得太大了,持续时间也太久了。她翻开桌上标注“季凤”二字的文书,心中默默思索,该从哪方面入手,如何措辞应对,如何串联同僚隐晦地给皇帝施加压力,迫使他注意此事,后续如何应对一番国策在心中迅速成型。她提笔,开始写奏折。人的贪欲自古以来就不能小瞧,这件事必须得好好处理。“小姐。”玉珑焦急的声音伴随着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书房的寂静,“小姐,赶紧出来,大少爷派人来请你去前院,说是洪河出事了。”兰倾旖怔了怔,面色微微一变,心说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也顾不得其他,扔下笔掀开门帘子冲了出去。前院,正厅,新泡的君山银针芳香四溢幽远醇淡,赫连文庆正听着手下的管事回报生意情况。赫连彻夫妇连同两个女儿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听。“洪河上游暴雨半月,引发洪水,今年的粮食颗粒无收,洪水暴发太猛,官府粮仓多数粮食被毁,朝廷调派的粮食又多日未到。饥饿难耐下,少数难民开始抢劫一些小米铺,再继续下去,可能会威胁赫连家粮仓和米铺。”管事恭敬地汇报着梓城的情况,语速略快,眉头微拧,等着赫连文庆的命令。“赵思峰呢”这个一向蔑视商人的父母官,赫连文庆倒想看看他怎么处理。“赵大人已经将剩下完好的粮食分发给难民,并将家中存粮一并用于赈灾。灾民已经被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可是难民人数众多,粮食不够,朝廷调派的粮食又迟迟未到,民众已经不相信朝廷,人心浮动。”管事对情况并不乐观。“朝廷调派粮食何以迟迟未到”赫连文庆心中暗暗奇怪。官确实是好官,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次调派的粮食大多从运城一带送过来,运城到梓城水路较快,但因为水患,不得不改走陆路,所以费时颇多。”管事心中担忧。陆路难走还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重要的是所经之处地势险要,路很难走,而且听说沿途剪径山贼不少,万一有人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地打这批粮食的主意“还要多久可到”赫连文庆默默回想沿途地形,皱眉。“据探子报,快则二十日,慢则一月。”管事立即回答,显然也早就有所调查。“联系其他粮仓米铺老板,让他们放自己库存两成粮食,不够的由赫连家补足。告诉赵思峰,我赫连家开粮仓赈灾,让他调派官兵协助,维持秩序。至于难民要多派人安抚,告诉他们,我们有充足的粮食,别再出现抢劫粮食的事。另外派人接应朝廷调派的粮食,二十日内必定要送至梓城。”思索片刻,赫连文庆缓缓地吩咐管事。“是,属下立刻去办”说完,藏青色人影已消失在正厅之内。正厅内安静了下来,众人各有所思。赫连彻本就严肃的脸更见深沉,早在五年前一场洪水使云国半数受灾以后,皇上就命专人治水,五年过去怎会因为几场大雨就导致河水泛滥,让整个梓城受灾严重况且梓城隶属湖州,皇上不是刚刚决定在湖州修建大型水利工程季凤渠吗“大哥,这次赈灾我们可能要损失梓城粮仓三成库存。”赫连无忧粗略地计算了下这次水患的损失。不禁皱了皱眉。“嗯。”赫连文庆点头应了一声,无奈地道:“即便是这样,也要放粮,不然受苦的只是灾民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除非治水取得成功,不然以后这样的情况还是会不定时地发生。”“朝廷早已派人治水,看来是没有成效了。”赫连无忧深锁的眉头依然没有解开。“谁知道呢那些银子大概都是拿去喂给河里永远吃不饱的鱼了。”赫连文庆语气懒洋洋的,眼中的寒意却让人不寒而栗。赫连无忧没有再搭话,脸色却越发阴沉。“我们这次放粮赈灾,看那个赵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赫连夫人早就听说姓赵的老是和他们过不去。这次要不是赫连家肯放粮,他的乌纱怕是要不保了。“赵思峰可以说是个尽职的好官,只是迂腐地认为商人重利,赚的都是投机的钱。所以才会处处为难我们。这次也是个好机会,让他对我们有所改观,我们是做生意的,和官府搞好关系对我们大有益处,至于其他商家在这以后也会以我们马首是瞻。毕竟比起抢粮毁铺,两成粮食不算什么。在民众间更是树立起乐善好施的美名,以后粮食的买卖首先想到的将会是我们赫连家。”赫连文庆清茶在手,讲得云淡风轻,听的人却张口结舌。赫连家能在短短五年内产业遍布全国各地甚至渗透其他四国,赫连文庆和赫连无忧的手段自然是高明至极,不然这放粮本该是受损失的一件事,也不会在赫连文庆的操控下反而变成一举多得的益事。“大哥。”一直不开口的兰倾旖终于笑了,“我的师傅曾经说过,最高明的商人,是用钱赚钱。”“用钱赚钱”赫连文庆的眼睛亮了。“商人分三等,用钱赚钱的商人自然是最上等,中等的会用人赚钱,下等的只会用商品赚钱。”兰倾旖笑眯眯:“我觉得,你不妨也试试。”赫连文庆陷入沉思中。管家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道:“老爷,宫中来人宣旨。”赫连彻一愣,这个时辰宫中来人宣旨干嘛什么事这么急就不能等到明天这又是来找谁的“谁来宣旨”“太常侍带领两个小公公。”管家低垂着头,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也不知太常侍这次来是福是祸。赫连彻沉吟一下,沉声命令:“请。”太常侍王公公脚步匆匆地进来,先向赫连彻打了个招呼,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目光直接投向兰倾旖。兰倾旖对上他的目光,心中一跳,不会吧居然是找自己的果然“赫连小姐,旨意是给你的,请接旨吧。”王公公的措辞客气,客气中有微微的焦急,还透出不容拒绝的坚定。兰倾旖心中苦笑,跪地。王公公面南站了,先念了一段场面话,重点在后面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