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压根就不想答。“果然是伏阙宫”闻人岚峥神色复杂,叹息声绵长如线。一语出四座惊。倒抽冷气的声音响亮地带起阵阵回旋的气流。沉默中,多少心事载流水。那个延续一代帝王传承的天机之子,在庙堂民间都享有崇高地位的世外名门,号称得一弟子可得天下的隐踪之门,竟然还存在还有子弟绵延统一整座大陆的丰功伟绩,不是没人办到过。第一个也是迄今唯一一个,是千年前大凉的开国君主,也是伏阙宫的创立人。那位创下前无古人功绩的千古一帝,一生没有留下一男半女,所以他晚年将皇位传给追随自己南征北战的大将军,而后在无量山创立了伏阙宫。能入伏阙宫的,必然都是万里无一的奇才,而伏阙宫派下山的弟子,都是惊才绝艳的良将辅臣,辅佐的也必然都是名垂千古的圣主明君。然而就是这样以忠诚淡泊流传千古的伏阙宫,在历经九百年辉煌绝艳后,于百年前一夜之间神秘消失。从此世间再无伏阙宫。却原来,他们仍有血脉绵延。“那百年大比是怎么回事”“规格比较高的比赛,虽然伏阙宫宫主不全部都是百年大比中脱颖而出的,但在百年大比上得胜的最后都成为伏阙宫宫主。百年前伏阙宫一分为三时正值大比,有始有终嘛,干脆在下一个大比上解决一切。”兰倾旖漫不经心答。闻人岚峥沉默半晌,本想问伏阙宫为何分裂,但转念一想不用问,问她也不会有答案。“那如今的天雪门”“当初谢凌川派出弟子分别扎根在各国朝廷,本就是想留下传承。反正每个国家都有门人在,不管各国政局怎么变,最后都能有血脉传下来。”兰倾旖漫不经心答:“但最近四十年早就四分五裂,不用我说你也懂。”“你的意思是,赤风族很有可能会答应和顾家合作”闻人岚峥若有所思。“这个本来就说不清楚。”兰倾旖摇头,“我们这里离龙昴雪山太远,即使想插手其中也远比不过韦憬赴这地头蛇方便。如果韦憬赴威逼,他们的选择很难说。”“老一辈有交情,小一辈却未必。谢凌川失踪四十年,天雪门影响力和实力都因此大降,想必如今的五大世家,已很难控制。”闻人岚峥略做比较,不得不放弃原先的计划,同时又觉得有点疑惑,“那顾家还在乎密令干嘛”“顾歇想要的是宗门,至于天下,她并没有多大兴趣,就算要争夺天下,最终目的还是宗门。”兰倾旖意义不明地瞟他两眼,微笑。“如今天雪门的势力,我已掌握一半,剩下的那些,即使我暂时得不到,至少也还没落入顾歇手里。即使开战后无法立即得胜,至少也不会输。”闻人岚峥很有信心,“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全部聚集在一起好好打一场,那才叫痛快。”“如今摆在眼前的不就是好机会吗”兰倾旖淡淡道:“韦憬赴按捺不住先出手,卫国和安国结盟,整合百万雄兵,压上濮阳城云岩山。”她将那页纸递给闻人岚峥。百万雄兵现在安国和卫国加起来或许凑得出百万雄兵,但问题是这百万是怎么组成的安国如今的国力,顶多也只能凑出三十万,余下的七十万哪来的卫国好吧,就算卫国凑得出这么多兵力,但问题是韦憬赴会舍得倾尽全国兵力为人作嫁想糊弄谁呢而且卫国的军队如果要到濮阳城,必须要从宣国借道,瞅这样子,殷家父女大概也想插一脚,可惜宣国的陆战实力一般,要出兵参加逐鹿之战未免不智。但仅仅以安国和卫国合力的实力,还真不可能和他们抗衡。何况他们还心不齐。“他们想从云岩山打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闻人岚峥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大陆舆图,“濮阳城里布置重兵,云岩山筑长围时就做过多方面防护措施,他们如果从那里过来,未必会是一种好选择”兰倾旖看一眼连珏,见他面色凝重,神色隐隐赞同,不由得转头去看地图。行军打仗方面,她的经验是远不如闻人岚峥的。“如果宣国插手其中,最好的办法是走水路。”她刚才总觉得不对劲,经过他提醒总算是想明白是哪里不对劲。顾澹宁不会犯轻敌的错误,殷劭庭应该也不会袖手旁观,毕竟以安国和卫国合作对付曾经的黎国和云国太勉强,何况安国还被他们打残了。“最好的办法未必是最合适的办法。”闻人岚峥摇头。兰倾旖默然良久,“不如我去燕都”原来的黎国境内并不好下手,闻人岚峥花大工夫整治过多回,不说铁板一块也很难撬动,但原来的云国境内就不同,毕竟顾澹宁和陆航合作已久又手段高明,闻人岚峥攻下云国的时间也不算太长,三大家族虽共同主持事务,但主事人毕竟不在缺少凝聚力,要钻空子相对容易得多。要论及对云国的影响力和凝聚力,这里不会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闻人岚峥不答。“通知司徒画衣,小心防备湖州那边的水路。”“是。”连珏对他的意思心领神会,起身告辞。宽旷的御书房里,很快只剩下两人。“怎么不说话”兰倾旖等半天不见他出声,耐心告罄只好自己问。“不想让你去。”闻人岚峥语气闷闷。“你不能去,我不放心。”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语气坚定不移,“你离开我身边太久,这一去危险性太高,我怕再有什么不测又把你弄丢了。”兰倾旖顿时沉默。张开嘴巴想反驳,想说服他,却发现自己完全无话可说。这世间所有的伶牙俐齿,都是因为事不关己,流利的言辞、滔滔的雄辩、伶俐的口舌、超准的应变、痛快利落的解决方式,用在纠结的感情上却失去作用。面对这样诚挚而灼热的坚持,她实在没办法用那些大义凛然的话语来打发他。第六十五章飘散的沉水香气味清淡,在鼻间萦绕如丝,纵横交错如天罗地网,将她笼罩其中,密密麻麻没有任何遗漏。千丝,千思。横也是思,竖也是思。她没办法回绝这样简单却意义深远的理由。照这样谈下去,他们大概谈不出结果。她有些无奈地想。心里有浅浅的喜悦,她干脆走过去直接坐在他腿上抱住他脖子,四目相对,两人几乎要脸贴脸,她在他眼眸深处看见自己,眉梢眼角都写满春风般飞扬的笑意,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欢喜的光。而他乌黑的眼眸里泛着星辰般明亮的光彩,浸透夜色的迷离写尽风流,如今满满的只倒映她一人容颜。“你这算是美人计”他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子,眼中蕴满笑意,语气柔和宛若吹开二月浅草的春风,“不过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不会退让。”兰倾旖唇角微抿,“我也没打算问你这件事,就是想讨好你一下再套个话。”“哦”他很有意思地看她,“那你想知道什么”“你老实告诉我,段明斐恰好死在你我成亲前,和你有没有关系”兰倾旖神态认真。“我要有那样的本事,早在十年前就出兵打进安国了。”闻人岚峥没好气地摇头。“可那件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莫非是从顾家弄的”兰倾旖想不通。“那是十多年前我偶然得到的。”闻人岚峥叹气,神态惋惜,“可惜那时不知道你万蛊辟易,生死蛊用在你身上也没用。”兰倾旖气结,瞪着他半晌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这人这么恶劣她心里酸酸的,又有些陌生的甜意,气愤的同时又觉得无奈、认命、喜悦各种情绪交织如网,她也不知道如何挣脱,半晌才勉强平静下心绪,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你不用生死蛊,我一样会和你同生共死。”“那时候怕你会跑会出事,而且我也觉得不甘心。”他坦然答:“所以给你用蛊,不管相隔多远,只要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会同时停止呼吸。”兰倾旖默然,“那你现在可以放心了。”“至少也要等顾澹宁死后啊”他叹气,觉得自己也挺不容易的,这女人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呢思索片刻,他淡淡道:“对付顾澹宁,你可以考虑从段灵歌下手。要对付段灵歌,重点在苏广韬。”嗯兰倾旖的眼睛顿时瞪得滚圆。极度的震惊中,她几乎找不回自己的反应力,微微张开的双唇柔美如粉润蔷薇,宛若无声的邀请。他毫不犹豫地亲上去,甜美的味道一如既往,清凉芬芳的香气在身边萦绕,芳香之海里他很快忘记所思所想,辗转流连于淡月夜伊人香。温暖湿软的触感很快扩散,他懒得管其他,抱起她起身,袖风微卷,错金长窗紧紧关闭,连窥人的明月都被阻拦在外,红罗帐里有谁粲然微笑,心海翻腾。“你的意思是顾澹宁喜欢段灵歌这怎么可能”拥被而坐,兰倾旖长发披散在榻上如锦,脸上红晕未褪,正仔细思考他话中含义,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种意思最合理。难道安国的最高统治者之间,还是个古怪的三角还是摇摇欲坠绞拧扭曲的三角“怎么不可能”闻人岚峥靠在床头含笑看她,背部线条优美流畅如绝品玉瓶,肌肤晶莹剔透如有华光,黑发雪肤的鲜明对比更有一种美到入眼入心的吸引力。“他们一看就完全没可能。”兰倾旖回头看他,衣领松松未系,衣襟半敞,精致的锁骨如笔致惊艳的“一”,一线优美的如玉颈项自衣领间延伸出世间最风雅的妙笔丹青也难以描画的曲线。她无奈地凑上前给他拢好衣襟,谆谆劝导,“我说夫君,这个季节要注意照顾好自己,衣裳要穿好,可别着凉。”闻人岚峥握住她的手拉她在身边躺下,“没可能不代表不喜欢。”“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兰倾旖还是想不通,这样的事自己全然没得到半点风声,可想而知顾澹宁的心思藏得有多深,他是从什么渠道知道的“推断出来的。”闻人岚峥不想和她说太多,“我是男人,我懂。”兰倾旖拉被子的手顿住,转过头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也看不清他眼里的天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光彩潋滟,她却看不清那样的光彩里有多少空洞的伤痕。半晌,她的手指痉挛般的抓紧被褥,力道大得指关节微白,似在借此平定自己的激烈的情绪,抓过被子给他盖好,她握紧他的手。闻人岚峥冲她一笑,“你不信”“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兰倾旖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想半天才勉强想到一个相对贴切的词。“如果不是有心上人,以顾澹宁的身份地位,会至今未婚”闻人岚峥摇头,“这本来就不正常。”兰倾旖点头,大祭司女性绝缘体的名头她也知道。“可他和女王即使两情相悦也不大可能,何况还是单相思”兰倾旖觉得自己有点明白顾澹宁那种独有的温柔与阴冷并存的矛盾气质是怎么来的了。他明明拥有很多,眼神却疲倦萧索似怀抱空城,那个只手遮天权势滔天的人如此寂寞,大概也是因为他真的一无所有。“明明当初倒霉的是我,怎么我现在却会觉得自己占有他所有的福分我什么时候这么心软还是真的应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兰倾旖摇头,似要甩开这一刻心头漫起的感同身受的寂寥。下意识抱紧身边许她一生的男人,她安心地闭上眼。“别想太多,会好的。”他温存地抚着她的发。“凡事有我。”在对外扩张上,闻人岚峥最近采取的政策是“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行”。他没打算管顾澹宁和韦憬赴联手压上云岩山的消息真假,直接命令在濮阳城的驻军先向安国开战。当连绵战火点燃在安国土地上时,闻人岚峥正陪着兰倾旖进行她的衣锦还乡之旅,玉京这次没让太子监国重臣辅政,而是留下替身布置出帝后仍在宫中的假象掩人耳目,至于到底能不能瞒住又能瞒住多久,就很难说了。临走前两人不放心,谆谆教导再三告诫两小孩千万不要轻易出宫,更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另安排大批人手保护,这才秘密离开。赶路的日子其实很无聊,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