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擦着他的面颊拂过,“呲”,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深深刺进了他身后的树干上。鬼魅嘴角抽搐了几下,正想开口抱怨几句,但见慕羽罗那副不善的模样,又识趣地闭了嘴。没了鬼魅的聒噪,树林中顿时十分寂静,除了周围树叶被风吹动发出的沙沙声,她似乎还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刀剑撞击的轻响。慕羽罗微微蹙眉,与鬼魅对视了一眼,便循着声源向前走去。她将身形隐于树后,看着缠斗在一起的几个人,幽深的眼眸若有所思。那些人当中有一个是少年,只有十来岁的样子,却被数个黑衣人围攻,少年的武功不弱,但终究是个孩子,沉稳不足,再来双拳难敌四手,慢慢处于下风。黑衣人见此,更是出招狠毒,招招直击要害。利剑刺进皮肉发出沉闷的声响,少年哼了一声,终是体力不支跪在了地上,却仍倔强地抬起头来,月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树影,不十分明亮,她却是看清楚了他的模样,那是一张清秀俊朗的脸,不知为何眉宇之间竟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为首的黑衣人带着狰狞的鬼面具,阴恻恻地笑了几声,眼光一厉,“你逃不掉的,乖乖受死吧”说罢,举起剑便向少年劈了过来。却在此时,一片树叶飞射过来划破了他的手腕,他顿觉手上一阵无力,剑就“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谁”为首那人目光凌厉地看了过来,厉声喝道。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一个女人,慵懒地靠在树干上,白皙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自己略微凌乱的长发,光线太暗,看不清她的脸,却无法忽视她身上那鲜艳的红衣。那女人漫不经心地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孩子,也不嫌丢人。”“女人,想要活命就别多管闲事。”其中一个黑衣人拿剑指向她,冷声道。“呵呵你在威胁我吗”女子轻笑道。话音刚落,拿剑指着她的那个男人就直直倒了下去,气绝身亡了,却不知她是如何出的手。其余的黑衣人大骇,瞬间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戒备地盯着她,一时之间剑拔弩张。女子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们一眼,淡声道:“把这孩子留下,你们可以滚了。”“笑话罗刹门绝不空手而归”一个黑衣人愤怒地喝道。“即使,是地宫要的人”女子冷淡道。黑衣人皆是一怔,沉默地看着这个女人一身红衣,又有如此莫测的武功,难道是她为首的黑衣人上前抱拳一礼,试探地唤道:“罗殇姑娘”女子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只重复道:“把孩子留下,你们可以离开了。”“罗殇姑娘,有人花重金要取这个孩子的性命,如今这般,请恕鬼煞不能遵命。”慕羽罗挑眉,“哦,一个孩子竟然也有人愿花重金除之”“这个孩子,是当今贤亲王爷之子”鬼煞恭敬地回道。又是贤亲王爷慕羽罗目光深深。看来这个贤亲王爷竖敌真是不少啊,到处都有人想对付他,可是对他动手也就罢了,一个孩子,何罪之有她回头,冰凌般的眸子落在身前的黑衣人身上,“若是我硬要带他走,你又能如何”“那就莫怪鬼煞得罪姑娘了”“呵呵即便我只用一招就可以置你于死地,你还要跟我作对”慕羽罗冷笑,慢慢站直身子,月光透过间隙正好洒在她的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鬼煞看清了她的容颜,身体猛地一震,满眼的难以置信,喃喃道:“罗儿”她竟没有死,她还活得好好的慕羽罗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垂眸仔细想了想,确定她在罗刹门并没有什么熟人,也就没有理会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越过他径自往前走。“这个孩子我要了,你们若有不服,可以从我手里抢回去。”语气狂傲,目空一切。黑衣人们霎时就怒了,“我就不信你真那么厉害,我们这么多人还敌不过你一个”说罢,提剑便朝她攻过来,然而刚迈出一步,便觉胸口一凉,银色的飞镖隐隐闪着幽蓝的光芒钉在他们心口上,竟是有剧毒,黑衣人们不可置信地瞪着慕羽罗身后的鬼煞,顷刻间倒地身亡。“他们不是你的同伴吗,你就这样对他们”慕羽罗回头冷冷嘲讽。鬼煞眸光深沉地凝住她,说得意味深长,“你的意义远不是他人能及的,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你。”慕羽罗一愣,随即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再不见了鬼煞的踪迹。“莫名其妙。”慕羽罗轻哼,蹲下身去扶住少年虚弱的身体,问道:“你没事吧”少年因失血过多视线已有几分模糊,却定定地凝视着慕羽罗不舍得眨眼,“娘亲,你终于肯来见逸儿了吗”声音之中已带了几分哭腔,与他方才的倔强坚韧毫不相称。“小罗儿,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了”鬼魅不知又到那里去闲晃了,此时才寻了过来,听到少年的话,不由调侃道。“废话少说,他受了伤,你先为他止血对了,你有带金疮药吗”边说边想退到一边,然而那个少年却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眼里隐约可见泪光闪烁,委屈地道:“娘亲,不要离开逸儿”鬼魅摸了摸鼻子,干笑道:“小罗儿,要不你来给他上药,反正,只是个孩子嘛,又把你当成了娘亲”然而还未说完,便被慕羽罗瞪了一眼,立刻把话咽了回去。“娘亲,在这里陪着逸儿好不好”“娘亲,这些年逸儿好想你”“娘亲,逸儿会乖乖的,不惹你生气,你不要走了好吗”一句句娘亲如泣如诉,慕羽罗听得是心酸不已又不胜其烦,只当他是因为失血过多乱了神智,头脑不清认错了人,也不好发作,于是耐着性子道:“小家伙,我不是你娘亲,你不能叫我娘亲,应该叫姐姐。”少年眨巴了一下双眼,随即眼泪便在眼眶中打转,“明明就是娘亲,怎生让逸儿叫姐姐娘亲是不是不要逸儿了。”看着他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水,慕羽罗头痛地抚额,打算先安抚他,毕竟他有伤在身,情绪起伏不定未必是好事。“好好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只要你别哭。”“恩逸儿答应过娘亲要坚强的,逸儿不哭”说罢,少年抬手擦干了眼角的水气看来这个孩子很听他娘亲的话呢不知怎么的,她的心底竟涌过一丝暖意。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哄睡着,慕羽罗舒了一口气,坐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已有些凉,顺着咽喉流进腹中,却只觉全身舒畅。鬼魅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戏谑道:“我看他跟你有缘,不如你实现他的愿望,做了他的娘亲可好”慕羽罗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认他作子罢了,我可从没想过要把麻烦惹上身,这个孩子是凌轩煌的儿子”话音未落,鬼魅一口茶喷了出来,又使劲了咳了几声。慕羽罗看着桌上那一摊水渍,嫌恶地蹙起眉头。鬼魅干笑了几声,低下头去,邪魅的黑眸再没有了平日的随性慵懒,翻腾起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地宫之中明明小罗儿已经拒绝了那个人的委托,可最后却又反悔答应了,到后来救下凌轩煌的儿子,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线将两人牵扯了起来,不管怎么闪躲,终究还避免不了两人再次相遇难道,这就是命吗可是,他又怎能容忍,怎能忍心,她再回到那个伤她至深的人身边呢清晨,正在慕羽罗还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鬼魅一把推开了她的房门,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小罗儿,快点起来,我们要上路了”被人打扰,心中甚是不悦,慕羽罗皱起眉头,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迷糊道:“时间还早呢,再让我睡会”“不行快起来”说罢,鬼魅已经上前去扯她的被子,看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鬼魅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鲜红的五指印。他愣住了,缓缓地捂住自己发疼的脸颊,一时间没有了反应。被他这么一闹,慕羽罗瞬间清醒了大半,随即就坐了起来,睁开惺忪的睡眼,目光淡淡从他身上转过,却是不发一语,翻身下榻梳洗去了。鬼魅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良久他摸了摸自己仍隐隐作痛的面颊,竟然咧嘴笑了没想到没想到小罗儿也有这么彪悍的时候因为没有睡醒,这一小段路,慕羽罗已经不知道打了第几个哈欠了,任由鬼魅搀着她走下楼梯,到掌柜那退了房,然后走出客栈。恰逢这时,一辆马车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本应是不起眼的缎面却用银线勾勒出了祥云暗纹,阳光一照,光彩夺目,如此耗费财力,想必这车的主人非富即贵。慕羽罗瞥了一眼,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风拂过,吹起了马车的帘子。鬼魅看清了里面坐着的人,不由脸色大变,一个旋身挡在慕羽罗面前,却又觉得不够,硬是把她整个按进自己怀里。慕羽罗顿觉呼吸不畅,挣扎着想要脱身,闷声叫喊:“讨厌鬼,你放手”“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鬼魅就是不松手,一边抱着,一边念念有词。车里的男人听到声音,冷淡地望了过去,看到这一对纠缠的男女,唇边掀起一抹轻嘲。帘子被人掀开,侍卫恭敬地道:“王爷,到了。”“恩。”淡淡应了一声,他起身下了马车,目不斜视地往客栈里走去。慕羽罗狠狠地踩在鬼魅的脚上,鬼魅吃痛地松开了她,跳出了一步,还没有所反应,耳边便传来她的厉声质问,“你干什么”这个声音凌轩煌步子一顿,黑眸中的冷色在刹那间散得无影无踪,一颗心既惊又喜,同时也感觉到了几分害怕彷徨,他慢慢回过头去。鬼魅时刻都观察着凌轩煌的动作,见他转头看过来,心下大惊,再顾不得许多,抓起慕羽罗的手便跑,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街边的拐角。凌轩煌只看到一抹红色的衣角一闪即逝,黑眸瞬间黯淡。红色她从不喜这么鲜艳的颜色看来是他太想念她,所以出现幻觉了吧思及此,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佳人倾城1边境苍邪城,虽比不上京城,可毕竟曾是两国贸易往来频繁的地界,故而也不欠繁华。即便此时与北川大军对持,形势紧张,但一入了夜,那城池仿佛复苏了一般,红灯高挂,笙歌萧萧。城南的胭脂巷,便是苍邪城青楼歌坊的聚集地。富贵地,温柔乡,纸醉金迷便是在这里,被演绎到了极致。胭脂巷中最大的一座青楼,名曰醉香居,里面的老鸨花妈妈是活了大辈子的人了,虽然没见过什么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但也算是在这青楼摸爬滚打了多年,认识了形形的角儿,可如今坐在她对面的这位红衣女子却让她错愕到了极点。“姑娘刚刚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花妈妈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开口问道。“妈妈可是没听清楚”慕羽罗神色悠然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我要做这里的姑娘,替妈妈你赚钱。”“啊什么”花妈妈惊讶得忍不住叫出了声。自古以来,风尘女子便是这世间最为低贱的存在,但凡女子,若不是被人强行卖到这里,或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走上了这条路,又有哪个愿意沦落风尘更遑论,这般悠闲自请入风尘的花妈妈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姑娘,你可是在说笑”“妈妈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在说笑吗”慕羽罗的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发出悦耳的叩击声,她抬眸对着花妈妈道,“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边说,边朝她身后看了看。花妈妈的脸色变了一变,但到底是风月场合历练过来的人,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几个丫头出去。慕羽罗赞赏地看着她的反应,也不卖关子,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不但要做这里的姑娘,而且还要做你醉香居的花魁,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艳名远扬,让整个苍邪城都知道,相信这个,应该难不倒花妈妈吧”花妈妈想也不想地接口道:“以姑娘你的姿色,便是整个苍邪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小小的花魁又有何难可奴家不明白,看姑娘的穿戴,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为何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偏要在奴家这醉香居惹这一身污名毁一世清白”“这个就不劳妈妈你操心了,你只需知道,我这样做,对你,只有利没有害。”慕羽罗扬唇浅笑,只是那笑意并没有直达眼底。花妈妈有些心动,可是看到她那双寒潭一般幽深的眼眸,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眉宇间又有些迟疑的确,她一旦艳名远播,自有不少纨绔子弟趋之若鹜,最终得益最多的,还是她的醉香居,只是这个女子来历尚且不明,又自愿沦入青楼,不知有何目的,会不会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