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城笑道:“得看你如何说了。”殷少七带着林博瑛前来蛮荒寻医,恰逢红烛不在宅院里。院中诸人并不知晓红烛去了哪里,只是宅院中见不到人,这院中猫妖便认为他又出门采药去了,倒也没留心。殊不知,此时的红烛已陷入那地下通道多日。他在无意中发现了倩倩的奇怪行径,发觉她总爱猎杀些牲畜带回屋子,他本不在意,因那日见她鬼鬼祟祟,他闲来无事便想上前问个究竟。进了她屋子,却不见她的人,只听得床下有石板滑动的声响,便钻进去看了。他心中更奇,索性下去探探究竟,不想就迷失在重重弯道里,好在等了几日,让他再次见到了倩倩,他跟在她身后才得以脱困而出。他因不知晓倩倩有何秘密,不敢贸然行动,只是对她盯紧了几分。倩倩屋后的碎骨,并非猫的碎骨,而是其他动物的尸骨。看地上斑驳的黑红血迹,他顿时心生一计,索性声称倩倩被野兽吃了,并在那洞口设了结界,静观其变。倩倩不是被野兽吃了,而是有许多野兽牲畜被倩倩杀害了。事后,他将此事与家主说了,家主却是极其配合他,大费周章地去找吃人的野兽。结界被破的那一刻,他就知晓林月城定是怀疑他先前的判定,才会冒险深入地下。这不顾一切、雷厉风行的性情,倒也不负“女煞星”这一称号。不想,这吃人的不是体型庞大的野兽,而是羸弱瘦小的族人。殷少七倒相信他的那番说辞,心中却始终存疑,便当着红烛的面问了出来:“你没见过地下人的真面目,为何能一眼看穿她的身份”红烛盯着如影看了看,忽又一脸骄傲地说道:“如影生前跟随我多年,她变成何等模样,我也能一眼认出来。”、心事难言对于每个人的说辞,林月城也不能全信。后来,单独审问了三人,经过几番整合,见红烛所说基本无误,她只得将此事交给红烛处理。审理过后,蛮荒这边的人类府县官将此事整理备案,送往上级处等候犯事人的发落结果。很快,中都那边便来了消息:犯事猫妖如影,威逼同类,肆意残杀人类,罪不可赦,断去六命,终身监禁;从犯猫妖倩倩,造下诸多杀孽,念其受人胁迫,又诚心悔过,从轻发落,自去一命,剥夺原籍。被剥夺原籍,倩倩便成了无处可去的流浪猫,又因行动不便,程怀凌不管林月城如何反对,铁了心地要将倩倩留在身边抚养。林月城拗他不过,只得由着他,直骂他被美色所惑,哪知程怀凌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这世间美色,都不及姐姐。”自此,林月城再也不在程怀凌面前提起此事。看他整日抱着一只断了前肢的猫儿,她又有些心酸,破天荒地说道:“回了中都,让接骨师傅为她接上一对手臂吧。”程怀凌一脸温柔地望着她,缓缓地点了下头:“好。”如今林月城的脸和眼睛已无大碍,她心里总想着早些抓获崔莺歌,殷少七总是盯着她,她也只得作罢,百无聊赖地等暗烈回来。她正与程怀凌坐在屋前的树荫下吹着风,见殷少七疾步奔来,是一脸苦闷的样子。林月城见了,便笑着打趣道:“红烛公子又找你催债了”殷少七闷闷地点头,在程怀凌的好心提议下,慢慢挪进了树荫下,靠着树抱臂立住了。林月城心中有愧,笑容可掬地对殷少七说:“这本是我欠下的债,他不找我催,为何总找你”殷少七并不言语,却是程怀凌抚摸着怀中的猫,笑道:“许是少七易欺负。”闻言,殷少七一脸不快,望着林月城一本正经地道:“不是,他不敢与你讨。”林月城听了,有些忍俊不禁:“我难道会赖账不成”殷少七认真地点头,林月城干笑两声:“我身上的确没那么多银子。回头找程叔叔领了赏钱也能还上他的诊费了。”殷少七好心提醒了一句:“还有我们在此吃穿住用的一切费用。”说着,他不紧不慢地从衣襟内掏出一本蓝册子。林月城疑惑地接过,认真地翻开了两页,看得她目瞪口呆,程怀凌好奇地凑过来看时,由衷地称赞了一句:“红烛公子是个难得的管事人才,账目做得很细致很漂亮。”林月城气得拿那册子打了他的脑袋,心力交瘁地道:“亏他日日都记着一笔账当初是静茗邀请咱们住进来的,如今倒算得这般细致,我就是领了赏钱,也还不起与其这样,咱们还不如搬去客栈住。”程怀凌笑着道:“此处的州府不是邀请过你么可惜被你推了。”林月城听不得他说这风凉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将册子还给了殷少七。久久的静谧中,林月城贴近程怀凌,悄声问道:“小凌子,你府上有多少银子”程怀凌偏头笑道:“我虽是个闲散王爷,每月也有些俸禄,存了这些年,应该还能继续在此住一段时日。”听及,林月城笑容满面地盯着程怀凌,那样和善亲切的笑脸让程怀凌有些恍惚。那段无忧岁月,他曾以为永远被她埋葬在了记忆的死角,如今看来,她的心底始终留着过往的记忆。她并不曾忘。而思及那段过往岁月,他又生出许多惆怅无奈,望着眼前的脸,又不自觉地红了脸,匆匆起身向屋内走去。听到背后轻缓而担忧的叫唤,他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看着奔到眼前的人,立马偏头转移了视线。“你怎么哭了要是心疼那些银子,姐姐赚了钱再还你就是。”闻言,程怀凌有些好笑,又感到气愤,赌着气说:“我不要你还”林月城扯着他的胳膊,忧心忡忡地问:“那你哭什么”程怀凌闷头闷脑地不吱声,见林月城一副刨根究底的模样,他只得小声说:“我心疼钱。”暗烈风尘仆仆地赶往蛮荒时,正值子夜,整座宅院一片寂静。后院林月城的屋子仍燃着灯火,暗烈抬手叩了门,却不见屋内有回应,他再推门,屋门一推便开,屋内并无一人。正疑惑间,一团杀气从身后直逼他,他慌乱地躲开,才站稳身形面对着深夜下的林月城,对方看他一眼,凌厉的剑势再次袭来,虽没了方才的杀气,依旧凌厉非常。在她的剑势攻击下,他应付得竟不如最初那般得心应手,似乎有些艰难。这令他有些吃惊,不知是她功力有所见长,还是他体内的灵力已在渐渐衰减林月城收剑立于月色下,清冷决然,竟似天边那轮清冷冷的明月。暗烈擦了擦脸上的细汗,见她一步步走近,脸上的笑温暖动人。他怔怔地看着她,只听她轻轻快快地吐出几个字:“你可算回来了。”说完,转身便向屋内而去。暗烈紧追几步,截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面庞,沉沉一问:“毒解了”林月城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解了。”许久,在沉默中,她抬眼望着他,颤声问道:“你的身体不要紧”暗烈的眸子暗了几分,勾唇笑道:“担心我”他见林月城红着脸不作答,已心知肚明,便不再追问,却是满怀关心地提醒了一句:“这么晚了,不要再练剑了。”林月城轻轻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与他是无话可说。而最初的自己,在他面前,往往也是如今这副模样,胆怯羞涩,不敢在他面前多说话,他说什么,她便听。重逢后,她觉得他无处不在,那时的她感到痛恨厌恶,痛恨他的残忍无情,厌恶自己的软弱无知。相处了这一路,她才知,即便没有苏徵的暗算,她依旧抛不开过往的痴念,依旧会陷入他时而冰冷无情、时而温柔体贴的情意里。分别的这些日子,是她痛苦又甜蜜的日子,竟似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里,等着盼着心上人的归来。今夜,终得以盼回他,她又不知如何与他诉说相思之意。也许,在他看来,她心中有着怎样的思念与企盼,他都不会在意吧。这样想着,她又有些厌倦,便没了笑脸再对着他,神情始终恹恹。几人商议好进入雨林的行程和事宜后,收拾了一番,与红烛算清了账,程怀凌便将亲笔信交到一名猫妖手中,让那猫妖带上他的亲笔信去津门找府中管事的要账。对于红烛这视财如命的嘴脸,一行人实在无法诟病了。雨林处在蛮荒地界以西的三百里外。四人一猫走走停停,行了四日路,一路所见皆是荒凉贫瘠之景,唯有这处小城镇绿意盎然,一派生气,八方之客汇聚于此,倒也热闹。几人找了间露天的面摊坐下时,程怀凌特意吩咐老板做了一份酸汤鱼面,林月城嫉妒得直翻白眼,故意满是酸意地说道:“小凌子,你对这猫儿比姐姐还好啊”程怀凌抬头奇怪地看着她:“你方才不是不让我们点荤食么”林月城瘪嘴:“你却偏给你家倩倩点了。”程怀凌道:“猫儿本就嘴刁,何况倩倩自去一命元气大伤,自当好好补补。”闻言,低头舔着面汤的猫儿,亲昵地蹭了蹭程怀凌,竟似撒娇般叫唤了两声,在程怀凌满是善意的话语里,低头继续舔食。林月城嫌恶地别开目光,嘀咕了一句:“有了媳妇忘了爹娘的小子。”坐在她身边的暗烈听得分明,偏头问道:“那猫儿是他媳妇”林月城拄着筷子,气呼呼地道:“可不是”暗烈若有所悟地看了一旁的程怀凌与猫儿,忽又一本正经地对林月城说道:“你不是他爹娘。”林月城心里本就有几分怨气,听得暗烈的话,气却是被彻彻底底激了出来。她猛地放下筷子,一拍桌面,板着脸道:“我是他姐自小照顾他吃喝拉撒睡,可不比他爹娘么”她这一怒,整桌人噤若寒蝉,连老板和其他食客也都噤了声,纷纷向这边投来疑惑的目光。林月城一一回望过去,众人见她面色不善,不敢瞧热闹,却是竖长了耳朵。而殷少七本就少言,也不爱过问他人之事,饭桌上更是秉着“食不言”的准则,一直安安静静地埋头苦吃。林月城那一掌拍下去险些将他碗里的汤汁溅到了他的脸上,他便端起碗背过身子继续埋头苦吃。殷少七这副模样让林月城直想笑,她索性不去管程怀凌与那猫儿,转而低声细语地说道:“少七,你转过来吧。”殷少七回头看她一眼,低低应了一声,果真转过了身子。这桌上的气氛经林月城那一闹难免有些尴尬,程怀凌更是涨红了脸欲言不言。他偷瞟了瞟林月城,见她与暗烈有说有笑,心里便有些气闷,也就食不知味了。他身边的猫儿似乎感知到他情绪低落,艰难地移动着后肢,轻蹭着他的手臂,直到看到他笑了,它才满意地眯了眯眼,安静地蜷在他身侧。程怀凌原本低落的心情,因思及倩倩这般的存在,心中舒坦了许多。他抬手轻抚了抚猫儿的头儿,倾身问道:“吃饱了么”猫儿满足地叫了一声,伸长脖子轻舔了舔他的手背,后又闭眼睡去。入住客栈时,为节省钱财,林月城只叫了两间房,她一间,程怀凌一间,至于暗烈与殷少七,那两人也说愿意与程怀凌挤一间屋子。想起程怀凌,林月城心里就是一阵气,细想过来,又觉得自己的火气发得有些莫名其妙。坐立难安之时,门外响起了程怀凌的声音。“月城,我能与你说说话儿么”林月城惊得坐起,开门见了他温暖和善的笑意,她的眼里也不由得带了笑意,责怪了一句:“这么晚了,不睡觉,找姐姐有什么事”说着,林月城已将他请至桌边坐下,斟了杯茶递到他手边。程怀凌只是低头摩挲着杯沿,许久,才缓缓地吐出一句话:“回去后,我便让程王哥哥替我说门亲,自此安心待在津门。”林月城愣了许久,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看上谁了”程怀凌猛地抬头看向她,双眼含笑,后又低头一笑:“不是我看上了谁便能娶到谁。婚姻之事,由程王哥哥做主就好。”林月城不知如何接话,随意问了一句:“不是倩倩啊”“我从未说过我对倩倩有着男女之想。”林月城瘪瘪嘴:“她愿意跟着你,可是十分中意你哩。”这无意中的一句话,却似石子投入湖心,在程怀凌的心上荡开了层层涟漪。他闭目,待心海平静,他才睁眼,望着林月城叹了一口气:“明日,我与倩倩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林月城本没打算带着他身犯险境,对于他的提议只是点头首肯。程怀凌喝下手中的茶水,一字一句地嘱咐道:“姐,万事小心”林月城笑着点头。程怀凌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别逞强。”、雨林深处雾气缭绕的雨林里,寂静得可怕。再次踏进这片雨林,林月城不可避免地忆起了那段痛苦不堪的日子,连步伐也沉重了许多,不觉地落了后。走在前头的暗烈与殷少七停下等她时,她面有尴尬之色,几步小跑过去,暗烈适时地递出水壶,林月城只是摇头拒绝,脸上始终凝重。暗烈知晓缘由,收起水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掌,在她耳边温声安抚了一句:“不怕。”林月城反驳道:“我不是怕,是心里不痛快。”抬头,林月城见殷少七在一旁紧盯着她与暗烈,欲言不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