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游戏里,危险和收获是成正比的。
房间里再也没有别的信息了,秦月走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后听了听,没听见任何动静。
于是她轻轻拧动把手,拉开了卧室门。
房门开启的一瞬间,大量灰尘扬起来,又脏又呛,不知道多久没有住过人。
秦月扇了扇面前的灰尘,才看清外面的客厅——虽然很脏很破旧,但与玩家们所在的那个世界里是一模一样的。
她等了片刻,感觉没什么危险会突然蹦出来,才迈步走进客厅去。
进了客厅秦月便看出来了:这个地方的布局与她前天晚上用“父母”房中的镜子所看见的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她现在就在那个镜中世界。
这边不像玩家那里有整整七间卧室,这里总共四间房,她刚刚出来的是第二间,左边靠墙的那间就是“父母”的卧室位置。
秦月想了想,感觉这种环境下不太可能还有人藏在屋子里,便直接走过去打开了门。
就在她推门的一瞬间,身后忽然吹来一股冰冷的风。她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于是她走进了卧室去。
由于这个世界的房间数量比玩家那边少,所以房间相对的也大了很多。
这里面有一张双人床,床头的墙上挂了一个发黄的相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太多灰尘,秦月看不清照片里的人。
她走近了些,直接拿起床上的枕头在相框上蹭了蹭,将大部分灰尘抹去后,露出了一对年轻夫妻的合照。
这是一张中式的结婚照,二十多岁的女人穿着鲜艳且合身的旗袍,身边的男人则穿着红色的长袍,两人并肩站在一起,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照片变色了,他们的脸看起来白得不像真人,仿佛这是一张恐怖电影里的截图。
但是,虽然照片中的人年轻很多,身材也没有走样,秦月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对夫妻就是玩家那边的“父母”。
身材标准的男人变成了大腹便便脾气暴躁的中年油腻男,纤细苗条的女人浑身赘肉,在岁月的磋砣中彻底丧失了往日的美丽。
照片上的两人看起来也不怎么高兴,甚至彼此间隔了一点距离——应该不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倒像是被迫凑了一对。
秦月又花了一些时间翻找这间卧室,在她翻床头柜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了门口似乎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她跑到门口又什么都看不见,刚转身往里走,下一秒又忽然听见一道“嘻嘻”的怪笑声。
那声音轻得若有若无,让秦月甚至分不清到底是真听见了还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因为当她停下来细听时,它再也没有响起。
好在她胆子不小,虽然这些现象明摆着有危险,她还是返回卧室继续寻找线索了。
大约花了半小时,夫妻俩的卧室也被找了个遍。
其中值得在意的地方是,在床头柜抽屉里有一本相册,里面只有十张照片。其中七张是夫妻二人和同一个男孩子拍的,时间跨度有好几年。
而在另外三张里,却有另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孩子站在他们旁边。从眉眼上看,他也是夫妻两的儿子。
不过,这个男孩显得有些拘谨和自卑,在照片里总是站在最边上,微微缩着脖子垂着头,从内到外透着一种与这个家庭格格不入的气息。
夫妻俩似乎也不在意他,两人之间站着满脸幸福笑容的小儿子,他们的手或牵或搭着他,对另一个大儿子却不闻不问。
除此之外,这间房里就只有门边墙壁上那句“杀了告密的孩子”,再没什么别的有用信息了。
随后,秦月直接打开了另外两个没去找过的房间,发现其中一间是卧室,另一间则是孩子们用来写作业的书房。
从屋内情况可以看出来,剩下这间卧室是属于小儿子的。
不仅房间更大,里面的玩具和家具也比大儿子的好很多,虽然因为老旧和灰尘而显得破败,但依然看得出来这是被家长精心布置过的卧房。
父母更喜欢哪一个孩子已经一目了然。
总有父母会说“我们当父母的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可却总是没有父母肯承认,在不止一个孩子的情况下,他们一定会偏心其中某一个。
这种偏心有可能是物质上的,有可能是感情上的,也有可能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更喜欢另一个。但作为孩子,不论遭遇哪一种偏爱,他们都能敏感地察觉到。
另外,这间属于小儿子的卧室里,线索非常明显——床上有一大滩黑色血迹,血液已经浸透了整张被褥,掀开褥子甚至能看到床板上也有许多的血迹。
毫无疑问,有人躺在这张床上死去了。
最后一间房,就是两个孩子写作业的书房了。
秦月进门最先注意到的就是书房左边那一整面墙:上面整整齐齐的贴了好多奖状,名字都是同一个——岳聪。
她还记得,第一次那两个串门的客人上门时,曾把“父亲”喊为“岳哥”。这进一步证明了,这个世界的父母就是玩家那边那一对。
两张书桌上有孩子们的书本和作业本,秦月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们的名字,并且根据书本年级确定谁是老大。
没有任何悬念,成绩优秀贴满奖状的“岳聪”就是被父母喜爱的小儿子。
而大儿子“岳智”的作业本上,却满是被老师红笔批出来的叉。
从两个孩子的名字也看得出来,这对父母从他们出生开始所报的期望就是:希望孩子聪明。
老大岳智并没有实现他们的期望,老二却偏偏聪明得很,所以这对父母的偏心也明显得过分。
他们的偏心并不是仅仅体现在秦月所能看见的照片和卧室装潢上。
在玩家们无法看见的地方,吃饭、穿衣、说话语气、甚至每一个眼神,都一点点地蚕食着岳智稚嫩的心灵。
从小到大,每一天,每一秒,他都活在父母的偏心对待下。这是外人永远无法体会到的感受,也是文字描述不出来的痛苦。
正是因为这个,他的床底下才会从小学开始就写满了“好想去死”。
找完这些房间之后,秦月便又看了看之前从镜片里照出来过的厨房和卫生间。
这两个地方和上次看到的差不多,厨房里有一口炒菜炒到一半停下来的锅,锅里的东西早就在时间里逐渐腐化消失了。
冷冻柜里还是放满了冻货,那些东西上结了厚厚的冰晶,不知道已经多久没被拿出来过。如果不是这个房间还通着电,早就臭不可闻了。
卫生间里还是满地干涸变色的血迹,以及一把锈蚀的带血小刀。
但是和在镜中看到的不同,这次秦月可以很近距离地去观察,因此很快发现那些干涸的血迹里有个很大的鞋印。
这么大的鞋印,在这个家里只有“父亲”才有。
鞋印正对着血迹最多的地方,但只有那一道。
她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只脚转过来往门外走了,地面还留下了非常淡的红鞋印。这些印记由于上面的灰尘太多,之前在镜子里根本看不见。
站在卫生间,秦月几乎能脑补出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的一幕:父亲走进卫生间,看到了某个孩子躺在血泊里,于是走近查看,又不知发现什么,转身快速离去。
她贴近地面,用力吹掉厚厚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终于在客厅里也看到了一点带血的鞋印——是向着小儿子岳聪的房间去的。
由于地面除了血鞋印之外没有别的血迹滴落痕迹,可以确定“父亲”是空手出来的,没有带走卫生间里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
那么,就不难推断出这样的场景:
某一天饭点的时候,父亲走进卫生间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大儿子岳智,于是大声喊出了在厨房炒菜的母亲。
虽然他们偏心,但也没想让儿子死掉,所以母亲也很着急,急急忙忙关掉火扔了锅铲就跑出来了。
不过这时候,母亲或者父亲,突然察觉到小儿子岳聪在这么大的动静下都没出现。
也许其中一人先跑进了小儿子的房间,也或许是两个人都同时发现了这个问题一起赶了过去。
总之结果就是,像以前的每一次偏心一样,他们扔下了卫生间里的大儿子,急急忙忙地去看自己的心肝宝贝。
然后,发现小儿子已经死在了床上。
秦月想,应该是老大先杀掉了老二,然后自己去卫生间里自杀了吧。
这是一种报复吗?报复他的父母只知道偏心弟弟,所以哪怕自己决定要去死,也要先带走他们最爱的孩子?
或者,是因为老二也过得不快乐?毕竟承担了父母所有期望的那个孩子,也不会真正感到幸福的吧。
“嘻嘻……”
之前出现过的诡异笑声又一次传来,秦月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黑影从老大岳智的房间门口闪了进去。
她立刻追上去,可空荡荡的卧室里却什么都没有。
下一刻,“嘭”的一声巨响,身后的房门毫无预兆地重重合上了。
秦月心中一惊,转身便去拉门,但不论她怎么摇动门把,它都纹丝不动。
看起来只是简陋木板的房门固若金汤,就算她用尽全力拉扯踹踢它也完全没反应。
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秦月选择了放弃。她走进屋再次翻找起来,试图再找到一些能让这道门打开的线索。
而就在她找了几分钟之后,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不该出现的说话声。
——是有人对话的声音,不止一个人。
她连忙跑到门口,一边尝试开门一边贴近门板去听。
门依然打不开,但外面的声音却能模模糊糊听到一点。
“你太笨了……不喜欢……要杀掉……没用的孩子……”
“我没做错什么……我只是……不聪明怎么了……难道就不是……吗?”
“他们只喜欢……你们都不行!房间里的那个也……”
“都怪你们太笨了……杀了……爸爸妈妈一定……我!”
这些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对话声都是从客厅里传出来的,从语气上可以判断出是两个人在说话。
可是——这两道声音一模一样,而且它们从没有在同一个时间响起,一道声音说完之后,另一道会在几秒钟后才开始说。
中间的停顿虽然不算特别长,但在对话中出现这样频繁的停顿显得十分怪异。
秦月心里很快产生了一个可能有点过于大胆的念头。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因为外面的孩子提到了一句话:“房间里的那个也……”
而她,现在就被锁在房间里。
从对话内容中判断,其中一个说要杀掉其他没用的笨孩子,会不会连她也算是一个“孩子”?
毕竟在玩家们那边,他们的确都是“父母”的孩子啊。
秦月已经明白,此时此刻,她将要面对的就是这场“家庭小游戏”里那个致命的危险。
门外的“交谈”声已经停止。
一道轻巧的脚步声随之而来,一步接着一步,不急不缓地走向了她所在的卧室。
秦月盯着房门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过身,目光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快速扫视了几圈。
她没办法从这道门里出去,而危险正从门口接近,就说明如果有破解方法,那它一定就藏在这间卧室之内。
这间属于大儿子岳智的卧室实在是太简陋了,东西少到几乎一眼就能望尽。
单人床、床下的文字、床头柜的各种便宜玩具、被秦月撕扯下来的旧海报、衣柜上不知被什么打碎的穿衣镜、还有衣柜里两套属于岳智的衣物。
只有这么一点点东西,所以秦月的目光立刻就落到了最可能有效的那件物品上——嵌在衣柜柜门上那张破碎的穿衣镜。
她立刻走了过去,从破碎的镜面里看到了无数个碎裂的自己。
“嘭”的一声,房门应声而开,门板重重砸在墙面上,震得发抖。
秦月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手里拿着把带血的锈刀,表情阴狠冷厉地站在门口。
因为看过照片,她认出来这个孩子正是大儿子岳智。
他的容貌还带有孩童的稚嫩,可那双眼睛里却盛满了愤怒和杀气。
甚至秦月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浓烈的危险气息——她有一种预感,哪怕她是一只僵尸,在他面前也绝对不能硬碰硬。
所以……她迅速回头拉开衣柜躲了进去,从内部紧紧的关上了柜门。
这看起来是极其幼稚的行为:只有小孩子才会在遭遇危险的时候躲进衣柜里试图逃生。别说是遇到鬼怪了,就算是坏人,也不可能因为她躲进衣柜就选择放过她。
可是,秦月对此很有把握。
她在黑漆漆的柜子里蜷缩着,视线盯着柜门缝隙间透出的一丝亮光,心中默默的想:如果她猜错了,那就是活该笨死。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从门口开始一步步走向了衣柜。
很快,柜门间唯一透光的缝隙被外面的身影挡住。
来了,就是现在——秦月脑子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一门之隔的衣柜外,就忽然间传来一道极其尖利的大叫。
男孩的惨叫声拔得奇高,仿佛有一个高音喇叭怼在秦月耳边放肆大喊。
好不容易捱到尖叫声结束,那道声音惊恐地喊道:“怎么会……我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不!不!这不可能——啊——”
最后,不可置信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秦月揉了揉被震得难受的耳朵,在柜子里静悄悄等待了片刻,确定外面没了动静,才推开柜门走出去。
卧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果然……她猜对了。
还记得吧,外面的“对话声”中屡次出现的关键词是“他们”和“你们”。
可是,经过她的调查,这家里显然总共只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要杀其他“孩子”,绝不可能用复数去称呼另一个人。
再加上,那对话声中的两道声音分明是一模一样的,怎么听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
秦月大胆猜测,门外的那个孩子患上了人格分裂症。
他知道父母喜欢聪明的孩子,于是其中一个主导人格变成了聪明孩子,并且也像父母一样,看不起其他无能的、蠢笨的人格。
他可能把自己臆想成了“弟弟”的模样,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样子,但一定不会是大儿子岳智本人的容貌。因为那张脸,就代表着蠢笨和不受父母宠爱。
他既然为了获得父母的爱都人格分裂了,又怎么会允许自己长着那样一张脸呢?
所以……当他试图杀掉秦月这个“笨蛋人格”,接近衣柜时,却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就是岳智的真相。
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至少这个人格现在应该正处于崩溃之中。
暂时安全了,秦月松了口气。:,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