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瑶看了一眼那汉子铺子里未完成的半成品,一看之下,脸色一变,竟然象是铁箭。兵器自有工部专门设置兵工厂来生产,很少有在街市上打造的,一路看过去,果然,两边的铺面里,也都正制造着兵器,如此大量的制造箭矢,这可不正常了。“大叔,这些货可是有人订下的时间很紧么”她的到来,害得许多年轻小伙子放下手中的工具,都只看她去了,没有干活,汉子既然这么说,肯定工期紧,与北街的竞赛怕也是想多抢些订单,多完成些产品。那汉子倒也爽朗:“也不算是工期紧,是城里有个大官,说是要造些箭矢去给新兵训练用,工部的兵工厂造不赢,所以才在两个街市上订了一些。”城里的某个大官是谁训练新兵不是有专门的箭矢么再说箭矢这种东西是可以重复使用的,军队里大多领了箭枝回去,用作给兵士训练后,又回收回库房储存,并不影响战场上再使用。“胡老七,别啰唣了,快赶工吧,没得让北街把咱们南街比了下去。”一个老汉似乎不愿意汉子多说,冷冷地瞟了穆清瑶一眼,大声道。名为胡老七的汉子便笑了笑,继续抡起大锤,对着自家小徒弟甩了一耳光:“干活,再看也不会成为你的媳妇儿。”墨玉听了更气,正要发作,穆清瑶将她一拉,退到一旁的墙角里。果然,很快便有一队铁骑直冲了过来,为首之人穿着将军服侍,手里拿着马鞭,大声喝道:“收货了,收货了。”铁匠们高兴地停下手中的活,开始将自家才铸好的箭矢归拢,捆好。不多时,街上便行了好几辆马车,这些箭矢就会装在马车里拖走。有专门的人上门来点数,记帐在册。清点过自家的产品数后,便有铁匠往马车上搬箭枝。胡老七却拦住,走到骑在马上之前面前:“大人,今天已经是第五批货了,按照先前说好的,拖走第二批,便给第一批的钱,可您就给了一批的钱,后面还有三批钱没付呢,您看,小的们都是小本生意,可没这么大的本钱垫啊。”“你是担心本官会赖了你们的货钱”那是个年轻将领,长相还算英俊,但一脸的戾气加之看铁匠们时鄙夷而又轻蔑的眼神,让人看着很不舒服。“小的们不敢,只是,小的们为了这几批货,已经填上了整个家底,米缸里都快见底了,小的们总要吃饱饭了才能干活啊。”胡老七倔强地说道。而那先前喝斥胡老七的老者也走出来,向年轻将领一辑道:“是啊,请大人开恩,好歹再付两批货的银子,小的们也好继续把活全部干完。”老者的背有些佝偻,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印痕,一双眼睛因为常年盯着耀目的铁花而显得混浊,穆清瑶甚至能看到他眼角的白内障。这么大年纪,若在前世,该早就退休了吧,可他似乎还是那间小小的铁匠铺里的主力。再看铺子里,瘦小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抡大锤的手臂还太纤弱,这样的祖孙二人,打出的箭矢自是也比别人少,可是,他们努力着,为了生存努力着,而这些为官者,却连他们的血汗钱也要拖欠。所有的人全巴巴地看着那年青将领,他却扬起手中鞭子,狠狠向老者抽下,那一鞭,带着呼呼的啸声。老人下意识抬臂挡了一下,但鞭子还是抽在了脸上,苍老的皮肤瞬间起了一条血痕,连着半边嘴角也红肿了起来。所有人都怔住了,时间似乎停滞了几秒。正是因为他们的愣怔,让青年将领更加愤怒,第二鞭又扬了起来,胡老七反应过来,将老者一推:“大人,为何打人”“滚开,要钱没有,再敢啰嗦,小爷要了你的狗命。”青年将领第二鞭落了空,怒气冲冲边骂,鞭子再次扬起。穆清瑶已然看不下去,正要出手,手臂却被死死抱住,墨玉在她耳边央求:“小姐,忍一忍,那些不是杀手,也不是普通的护院,是军队啊。”是啊,他带的是一队军士,个个佩着大刀长枪,自己还好,可以抽身,可一旦出手,他们会不会认为是铁匠们暴动这种事情当官的不是做不出来,不能贸然出手,否则不但救不了这些工匠,还会连累他们。胡老七灵活地躲过那一鞭,却扑通跪下:“大人,求求您了,实在家里快揭不开锅了,你就行行好,付些工钱也行啊。”仿佛一块铁石卡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沉重又硌应,这种感觉既酸涩又愤怒,这就是老百姓,只求三餐温饱,心愿小的不能再小的老百姓,原就是他们应得的血汗钱,这些当官的,不旦不给,还欺凌他们。但是,他们仍没有反抗,只希望自己的软弱和服从能唤起官兵的良心,能施舍他们一点。“胡老七,你想造反吗再不走开,小爷踢死你。”那将领说着就要纵马,有的铁匠看不下去,似乎想要上前制止。不能再等了,否则,胡老七可能命丧当场。穆清瑶现身而出,扬声道:“胡大叔,这是怎么了”她的声音清越而温柔,这里大多全是男子,既便有女人,也是年岁较大的粗蛮妇人,年轻将领意外的寻声看过来,顿时眼睛便象定住,呆呆地看着穆清瑶一错不错。穆清瑶斜了墨玉一眼,墨玉骤然飞起,“啪啪啪。”三个清脆的耳光在小街上响起。墨玉嫌弃地拍拍手,潇洒地落回穆清瑶身后:“若非看在你有公务再身,本姑娘就要挖了你那双贼眼珠子,敢这般盯着我家少夫人看,你不要命了么”穆清瑶气质清冷高傲,一身穿着不俗,再加之身边丫环武功不若,一看就是官宦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将领看着品级也不高,但他平素在这些铁匠们面前威风惯了,突然被个丫头打,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捂着脸,怒视着穆清瑶:“你是何人,敢打本将军”“你还没有资格跟本姑娘说话,说,你是何人部下,把你的将军叫出来。”穆清瑶轻蔑地看着他道。听她语气很强悍,将领有些拿不定她的身份,翻身下马,一拱手道:“末将乃庆北大军北靖侯的部属,奉侯爷之命,来京郊收军资,请问姑娘是”原来是北靖侯的部属,北靖侯竟然敢私收武器,如果是真正训练新军,工部和兵部全配备必须的箭矢以供训练之用,可他却在街市上订制,还带着明买暗抢的态势,北靖侯想做什么这些不关自己的事,就算是他要造反,这天也也不是她穆清瑶的,自有皇帝和太子去操心。只是,她来此原就是想要招揽铁匠,进购铁石的,看这样子,这里的铁匠都在赶制兵品,存放的铁石自然也都用得差不多了,原还想在一个月之内铸造出几台机器来“本姑娘是谁,你无权过问,不过,这位胡大叔乃本姑娘的远房亲戚,今天来,原就是看望表姨奶奶的,你们这些臭军士,扰了本姑娘探亲,还不速速退下”穆清瑶不动声色亮出一块金色牌子,那是夜笑离给她出入宫方便用的,婚事定下之后,太后时常会召她进宫,没有出入禁宫的牌子,很不方便,夜笑离便为她备了一个。能随便进入皇宫之人,可不是一般的贵人,非皇室中人不可。那将领官职不大,这点眼力界还是有的,立即单膝跪地:“对不住,是末将鲁莽,扰了姑娘清净,末将这就把人带走,姑娘请便。”先收了北街的货也是一样的,一会子等这位姑娘走了再回来吧。“慢着,我想知道,你们这些铁箭可是付了定金的吗”穆清瑶却皱了皱眉,问道。那将领脸上闪过一丝不豫,这是军中事务,这位姑娘身份再高,也无权过问,只是“不曾。”他不情不愿地回道。“那可曾签下和约,何时要货,何时付银,何时提货”穆清瑶装作看不懂他眼里的敬告。“也不曾。”将领冷着脸回道。“那好,也就是说,庆北大军与这些铁匠们只有口头之约,一无定金,二无合约,只有定货数量,没有提货限期,更没有付款时间,如此说来,你们这桩生意,他们可以做下去,也可以随时悔约不做,对不对”穆清瑶含笑问道。将领愣住,军队在民间收军资,几时签过什么正式合约,哪一回不是半收半抢的这位姑娘想做什么干涉军队事务“姑娘,你管得好象太宽了。”将领沉声道。“我没打算管,更对你们的事没兴趣,不过,本姑娘只是觉着,我这们远房亲戚太亏了,辛辛苦苦几个月,花了血本,把家底子都投进去,不过想换点饭钱,可你们却只付了一批的银子,后面只拉货,不付钱,说句不中听的,若是你们拉完这一批货,从此不再来了呢他们哪个敢去庆北大营找你们讨钱这些日子的辛苦白费不说,还血本无归,你们这不是坑人么”穆清瑶漫不经心地说道。将领脸色一僵,上头给他的命令正是这样,说是定的六批货,其实五批就已经够了,拉完这一批后,他们就要全部撤回庆北大营,不会再来,这些匠户们,打死也不敢去军营闹的,就算闹,他们也不知自己是哪一部的,到时候,杀了几个领头的,再镇压一下,事情很快就会平息。可是,这事却被穆清瑶戳穿。果然刚才还都隐忍哀求的铁匠们一个个愤怒地瞪视着他,那一双双眼睛象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饶是他上过战场,也杀过人,但被这些粗蛮汉子如此盯着,心里也有些发怵。不过,平时在他们面前作威惯了,几曾见过他们反抗顶多也就敢瞪眼,这些贱民,没那个胆子。“姑娘,莫怪末将无理,此乃军中事务,这些都是上头交待下来要收购的军资,至于费用,自有户部来结清,我们这些当兵的,只管拉货,不管结款。”将领虽然年轻,但也懂得不能随便得罪不知身份之人,难免为日后惹下麻烦,一番话说得堂堂是理,不卑不亢的。好不要脸,这些军资分明就是庆北大军私自收敛的,户部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可能来付钱款分明就是推脱之词,果然是在做明买暗抢的勾当,好个北靖侯,原以为,他只是不会处理家事,原来,平素在军中,也干着这般鱼肉百姓之事,真真卑鄙无耻之极。穆清瑶微眯了眯眼,今天只身前来,没法子为这些铁匠们出头,但是“原来是这样么”穆清瑶一副理解的样子点点头:“这些我们妇道人家不懂,也管不了啦,我今天来,一是看望亲戚,二嘛,是做生意的,与小将军所行之事并无冲突。”那年轻将领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就知道搬出庆北大军的名头,这位姑娘若是知事,便不会太过多管闲事。“如此多谢姑娘,末将先去北街,就不打扰姑娘做生意了。”说着,那年轻将领便掉转马头,往北街而去。胡老七这些铁匠可不是傻子,这位姑娘方才的一番话已然说明,这些当兵的明着想赖他们的货钱。将领一走,整个小街顿时炸了锅。“还有没有天理啊,说好的六批货,只要我们在两个月内完成,一分银子也不会少的。”胡老七首先发火。“就是啊,这分明就是来抢的嘛,骗子,都是骗子,还以为来了一笔大生意,可以半年的饭钱了,谁知道”有人干跪坐地上哭了起来。“怎么办他们已经拉走了四批货,这剩下的,就算不拉走,咱们也不能当饭吃啊,拉走了又没钱给”有人无助望天。一时间,大家哭的哭,骂的骂,却没有一点解决的办法。穆清瑶拿出药瓶,递给受伤的老者:“老人家,这是上好的创伤药,您脸上流血了。”老者愕然而震惊地看她:“姑娘,这”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心肠的姑娘。象她这样的贵人,只带了个丫环竟然往这脏乱的铁市上钻,还这般亲切地对待自己这些低贱的铁匠“来,拿着,您这伤可不轻,不用药,人留疤的。”老人眼中的自卑和怯懦让穆清瑶看着心酸,最底层的小老百姓,在层层压迫与盘剥之下,早没了做人的尊严,只能低声下气的讨生活,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只是稍假词色,他们便很满足,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不知道人生而是平等的吗可这种话,放在前世是再普通不过的,放在这里,几乎就是个笑话。“老伯,快用药吧。”穆表瑶眨了眨眼,让干涩的眼睛稍稍润湿了些。再环顾四周,铁匠们一个个一脸无助与悲哀,心中越发难受,扬声道:“大家静一静,听本姑娘一言。”但是,铁匠们正顾着自艾自怜,悲伤难受,哪个肯听她的。胡老七却眼睛一亮,大吼了一声:“吵什么吵,听这位姑娘怎么说。”方才若不是穆清瑶点醒,这些铁匠怕还做着能收回货款的美梦。所有,胡老七的话,让很多人安静下来,都眼巴巴地看着她。“姑娘,你行行好,帮帮我们吧,这些天杀的官兵,骗得我们连下顿的饭钱也没有了啊。”“是啊,姑娘,你是菩萨下凡,帮帮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吧。”老人家也眼泪汪汪地求着。“你们听我说,我来确实是有一笔生意要与你们做的,这笔生意做得好,以后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