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来北京,周知溯本来让人给他安排了最好的酒店。董事长这个人,对于衣食住行,一向也比较挑剔。谁知林莫臣却通知他们:不住酒店了。就住风臣总部大楼。风臣总部全是写字间,但是在高层也有几个风景、装修绝佳的套间,本就是供内部使用的。现在林莫臣住进来,周知溯自然清空了其他房间,不让他受任何打扰。夜深人静,明月高悬。林莫臣披着浴袍,端着一杯清茶,走到窗前。晚风吹过,心情徐徐缓缓。木寒夏住的房子,就在对面。其实隔得也不是很近,从他这里俯瞰,只能看到她小小的一扇窗。此刻,窗户还是暗着的。她还没回来,她避而不见,她说要加班。没有关系。从此以后的每一天,他跟她的距离,都比分离的那些年,更近。陆樟开着黑色敞篷跑车,把木寒夏送到了家楼下。“谢了。”木寒夏跟着他,这一顿吃得还挺可口的,朝他挥了挥手,又说:“明天上班记得不要迟到。”陆樟不置可否地一笑,跑车呼啸而去。木寒夏掏出门卡,正欲刷开门,却听到背后有人喊:“木寒夏。”她一怔,回过头,居然看到了多年不见的孙志。第80章夜色深深,木寒夏和孙志在小区旁的咖啡馆里坐下。木寒夏打量着孙志。男人或许真的是不显老的,他看起来跟几年前没什么两样。也就是五官轮廓更厚重了些,嘴角那爽朗的笑意依旧。木寒夏忍不住也笑了:“好久不见啊,孙总。”孙志“哎呦”一声,说:“寒夏,你这不是寒碜我么。我们那拨老人,也是跟着林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运气好罢了。”木寒夏笑而不语。孙志问:“这些年,在国外怎么样啊”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呢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挺好的。”“那就好。”孙志像个老大哥似的,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又责备地看着她:“这些年,你也不跟大家打个招呼,有个联系。我们几个老人,也是会挂念你的啊。”木寒夏举杯:“以咖啡代酒,抱歉了。下次我请大家吃饭。”孙志哈哈笑了,点头:“你还是这么爽快这么真的一个人,好,挺好。”木寒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连声感叹“这样好”,但她也没有去深想。两人又聊了聊她在国外时的生活,然后孙志话锋一转:“你现在在的方宜,是不是想在商业地产这块有大动作了”木寒夏慢慢啜着咖啡,抬眸看着他,笑而不语。孙志:“你别防着我,放心吧,打不起来的。”木寒夏:“为什么”孙志笑笑:“林董说了,风臣不做任何抵抗。”木寒夏没说话。孙志却像刚刚谈及的只是最普通的话题,没做任何停留,转而又开始聊风臣这几年在全国的发展布局。木寒夏的手指一直握在杯子上,过了一会儿,才笑着插嘴问道:“所以你现在全家都搬到北京来了”“是啊。”孙志笑答,“北京再怎么说是首都嘛,现在确实也不操心钱了,就让孩子在北京念书,你嫂子就在家养养花,带带孩子。也算是让他们舒舒服服过日子。”木寒夏说:“真好。”孙志点头,又有些感叹地说:“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蛮辛苦的。就是你走的哪一年,你也知道,那时候风臣并不好。虽然也得到了伯特的投资。但毕竟手里还是一盘烂棋。每一分钱,还是要花在刀刃上。弄不好,万一再遇到个什么大的坎儿,说不定又得赔进去。可林总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你走后没几天,他上班第一件事,就是通知中断与程薇薇那边永正的一切合作。全部合作啊,永正在全国也有一百多家店,风臣的商品在同一天单方面违约,全部撤柜,一件不留。永正那边怎么闹怎么说,林总连谈都不跟他们谈。风臣不仅从此少了一大笔稳定收入,还赔了好多钱。我们当时都吓坏了,怕风臣再次元气大伤。”周围很静,咖啡的香气轻轻弥漫。只有孙志不紧不慢的声音,一直在说着。木寒夏端起咖啡又想喝,这才发现杯子不知何时已经干了。她没有看孙志,抬手叫来服务员,再上一杯。孙志看着她的脸色,心中微微喟叹。“不过没关系,你知道咱们风臣从来不会白白吃亏。赔给永正的钱,后来也成倍赚了回来。”孙志目光悠远地说,“你不知道,咱们林总也挺逗的,这事儿知道的人也不多,跟你说也没关系。当时明明是我们赔钱,他还给永正放话,说今后在商场上最好老死不相见,相见了风臣绝不放过。”木寒夏咽下一口咖啡,盯着他问:“然后呢”“然后”孙志笑了笑,“就相见了啊。过了两年风臣开始进商业地产领域,商业地产嘛,都会附带建连锁超市。林总选的第一个开店地址就是江城。程薇薇当时已经是永正的掌门人了,结果自然被打得落花流水,你看看现在全国排名前二十的超市连锁集团,哪里还有永正的名字”“哦。”不知怎的,木寒夏也有点想笑。那种无奈又有些畅意的笑。“后来程薇薇看股市好,想暗中转型进金融投资领域。那不是自己撞枪口吗”孙志说,“风臣已经是这个领域的大佬之一了,分分钟就把他们收拾了,永正赔得那叫一个惨啊。现在程薇薇应该也就在二线城市,开开农村小超市吧。”木寒夏静默片刻,轻声说:“他一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是啊。”孙志叹息,“程薇薇到底跟他结了多大的仇啊”木寒夏低头抿了口咖啡,不语。林莫臣不是在替他自己报仇。他是在替她报仇。夜色深了,木寒夏把孙志送出去。孙志发动车子,笑着说:“寒夏,有空到我们家吃饭,见见你嫂子她们。你刚回国,在北京也没什么朋友,我们多走动走动。”木寒夏说:“好。”回家后,她躺在床上,一抬头,又望见对面的风臣大厦。漆黑的夜空下,那座楼里只有高层的某个窗户里,还亮着一盏灯。不知是什么人还在加班。孙志的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她知道,肯定不是林莫臣的授意。他那样傲的性子,大概是不愿意对她提及的。可她的感觉,就像是原本埋藏得很深,甚至愈合好的伤口,又被人翻开了。她不舒服,很不舒服。心里就像瞬间缺了一块,一直在漏风,呼呼地往里漏。她非常警觉的,甚至是非常娴熟地,克制自己不去想林莫臣那几年可能的模样。但她即使什么也不想,因为孙志的话,那时他的样子,仿佛也已特别清晰地存在于她的脑海里。负气的他,决绝的他,心狠手辣的他,那个为了她的他木寒夏扯过枕头,盖在自己的脸上,慢慢地、慢慢地吐出几口气。她感觉自己平静下来,闭上眼,让自己睡觉。都过去了。她对自己说,都已是过去很久的事了。重洋之隔,六年冬暑,既已放手,即已痊愈,那就不要再挖开了吧。第81章阳光灿烂的日子,木寒夏办公室的窗帘却紧拉着。白炽灯很亮,安静而严肃。她坐在老板桌后,今天穿的是全套黑西装,长发盘起,脸上带笑,眼神却沉冽。对面坐的是某品牌的区域负责人。陆樟今天也是衬衫领带,坐在旁边。不过他还是姿势大开大合地散漫坐着。品牌负责人很为难:“木总,你提的条件,实在太苛刻了。又要把店面装修得那么精细个性化,我们就会多很多成本。又要我们最初一个月搞那么大力度的促销,我们会赔死的。这事儿我报上去,上头也不会同意啊。”“赔”木寒夏一笑,“怎么会赔呢张总您的帐怎么算的啊,如果商场能达到预期的人流量,这一个店一年的营业收入,会超过你五家店。只赚不赔,前提是你能按照商场统一的主题来。”“可是”木寒夏摆了摆手:“张总,今年大势不景气,而我们方宜,会在全国一百多家商场,推新这个新的变革。这样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你去风臣,他也不会有,他们单店业绩是高,抽成比例也比我们高吧要不您先回去考虑一下,我这边还约了其他几家厂商,跟您谈的时间最长,可见我们的诚意啊。”对方无奈,笑着说:“我知道木总你很客气,但是你们要求的抽成比例也不低啊,能否降一些,或者促销力度不要我们承担那么大,否则我们真的没办法做真的要跟上级申请不过,怎么办,恐怕只能遗憾地退场了”“那样我们也很遗憾。”木寒夏打断他,“但这是全国的统一政策,我们也改变不了。但是我们还是非常希望,能够跟你们继续合作。”木寒夏把对方送出了办公室,走回桌前,喝了口水。陆樟看着她,笑了笑说:“想不到你还挺横的。”“不是横。”木寒夏看着他说,“谈判是有策略的。一是你的底气,二是你的底牌。”陆樟撇了撇嘴。木寒夏现在也摸出这少爷的性子了,越是表现得不在意,说不定越是认真地听着。她就像闲聊似的,端着水杯,一边喝一边说:“无论何时,底气要足。哪怕你手里是一把烂牌。因为机会,往往不会在你刚刚准备好的时候出现。永远不要被对手牵着情绪走,去患得患失。就譬如刚才的张总,他们的品牌的确是行业顶尖,如果失去了,的确对我们是损失。但你在谈判时,不能去担心这个事。失去就失去,少一个品牌,方宜的商场不会垮。将心比心,你不会患得患失,还要想方设法让对方患得患失。他拿退场威胁我,难道他就不担心,一百多家店他退场,损失有多大不担心错过方宜这次难得的提升业绩的机会你只要令他开始担心这个了,你就占据了主动,牵着他走了。”陆樟轻轻“嗯”了一声。其实以前他也不是没见过别人谈判,但是吧,像木寒夏这样循循善诱仔细解释的,还真没有。他就觉得心里挺舒服的,也听得进去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了,问:“那底牌呢”“底牌嘛”木寒夏也往椅子里一靠,长腿交叠,高跟鞋还在空中点了点,“底牌就是,我们的悦家方案,就是特别好,万中无一,一定能成功。所以他真要走,就走,我不稀罕,多的是人想进来。”陆樟一愣,乐了:“卧槽,搞半天你还是耍横啊”下一个厂商代表进来了,木寒夏让陆樟主谈,自己则坐到一旁。陆樟以前哪里涉入过这么具体的事务,本来觉得挺简单的事,可是看着对方客气又略带戒备地坐下来,而木寒夏一声不吭端坐一旁,他突然也觉得挺尴尬的,居然有种小学生被老师抽查作业的感觉。对方看着他:“你好。”陆樟:“你好。”大眼瞪小眼。木寒夏轻咳一声。陆樟瞥她一眼,忽的笑了,那股慵懒少爷劲儿一下子又出来了,往椅子里一靠,双手还一搭,说:“薛经理是吧,是这样的。我是方宜集团商业地产事业部的总裁陆樟,也是陆栋的儿子。你懂的。”薛经理和木寒夏都同时盯着他。陆樟伸手一指木寒夏说:“别的厂商,都是我们这位木副总谈下来的,只有你你一个人,是我这个总裁亲自来谈的。所以你就说,一句话,给不给这个面子吧”对方:“”木寒夏:“”无奈失笑之余,木寒夏看着陆樟想,身份位差的确也是谈判中常用的手段。陆樟无师自通知道去用这张牌,也算是孺子可教吧。最后,这个厂商居然真的就被陆樟这么谈下来了。此时夕阳已经西下,木寒夏洗了盒樱桃,坐在桌旁吃。陆樟进来见了,也抓了一颗,往嘴里丢。“酸”他皱眉,吐了出来,“你怎么吃下去的”“还好啊。”木寒夏答,“我就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不喜欢太甜的。”陆樟一脸嫌弃,也不抓了。过了一会儿,他朝窗外抬了抬下巴,说:“风臣会不会有什么举动”木寒夏答:“他们不会有任何举动,你放心大胆跟着我做就是。”陆樟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木寒夏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就别管了。”陆樟本来就不是爱操心的人,她不让管,他就真的不想了。瞄了一眼墙上的钟,说:“师父,我们该去化缘了啊。”木寒夏笑了:“我待会儿去超市买点东西,晚上回家做饭吃,就不陪你化缘了。再见。”陆樟轻轻“切”了一声,伸了个懒腰,走了出去:“老子辛苦操劳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