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的汉密尔顿特使,显然是各方势力争夺的对象。“梅夫人对汉密尔顿的说,大帅临时有事去了凤凰山基地,天色太晚,可能无法及时赶回来。”高副官继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向百里稼轩汇报:“因为汉密尔顿夫人也出席宴会,五姨娘又执意带六姨娘一块去看大鼻子洋人的模样,所以临近傍晚时,梅夫人干脆通知各房姨娘都去招待汉密尔顿夫人。”“不管他们,我们去鹤伴山。”片刻之后,车厢里响起百里稼轩的一声吩咐,高副官不再说话,但车速明显加快了。到了鹤伴山脚下,松涛隐隐,风鸣阵阵,时近晚春,天气倒也不算冷。此时夜色中已经一片漆黑,只有隐隐的山林间,偶尔有山寺的灯火若隐若现。一轮圆月洒下来,松林中一条石板小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向山上蜿蜒而去。百里稼轩和含樱下了车,立刻有等候在山下的侍卫牵了一匹白马过来,将缰绳递给百里稼轩。侍卫的身后,几名骑士牵着马,默默的向百里稼轩和含樱俯首行礼。百里稼轩先是拿大氅给含樱披上,然后把含樱抱到马上,自己跟着翻身上马,吩咐一声:“山下等候,不用跟上来”说完他挥鞭一抽,白马立刻沿着石板小路向山上跑去。一路寂静无人,跑了约一袋烟的功夫,山形渐陡,白马的蹄声也缓了下来,百里稼轩也不催马赶路,只是揽着含樱,由着马儿漫步前行。“上一回去鹤伴山还是半年多前,和夏天南的战争即将结束,我回到曦城,本来想去云居山看看给你和月华修建的月含宫怎么样了,后来走着走着,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含樱沉默了一会儿如果自己五年后没有突然回来,那就和正室夫人任月华一样,是民众口口相传的贞妇节妇,或许,在百里稼轩脑海中的印象也会永远年轻美好。哪怕他完全把持了议会,放眼天下,但每每遥望云居山,心里都会惋惜吧偏偏老天爷像是跟两个人开玩笑,自己大难不死,拖着瘸腿回来了,有幸知道百里稼轩对自己的心意,也很尴尬的成了百里稼轩的一个软肋,让许许多多别有用心的人可以肆意攻击。“含樱,我很高兴,你活着回来”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百里稼轩用下巴蹭蹭她的头发,低低的开口。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接近山巅的一块颇为平整的坡地上,隐隐有潺潺的流水声从另一侧的山崖边传来,百里稼轩一勒马缰,白马知趣的停下。“来。”百里稼轩先跳下马,又伸手把含樱抱下来,一直走到崖边,两人眼前登时豁然开朗:脚下曦城万家灯火,像点缀在夜空中的一串串碎宝石,十五的明月照耀下,城墙的轮廓也隐隐约约如起伏的走兽;抬头看天:澄空万里,丝丝缕缕的薄云从明亮的圆月中依依不舍的飘过,又被晚风吹向远方山崖边有块大石头,像天然的座椅,百里稼轩把大氅下摆铺在石头上,然后轻轻把含樱放下,自己也坐在她身边,两个人静静看着远处。“看那儿”百里稼轩突然指指斜上方一个影影绰绰的黑影:“是一株松树,不知在悬崖上长了多少年了,山崖上土薄,它的根都有一半露在外面了,可还是向上长,长的生机勃勃我到过山顶,山顶光秃秃的没有树,那棵松树,就是鹤伴山上最高的树。”含樱沿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树冠如盖的大树影子,枝桠的最高处,似乎已经能够到山顶。“现在看着那么孤零零的一棵树,可是,你要是白天上去看,就能看到它树身上缠着一棵葛花藤,藤上还开着花,映衬的松树一点都不寂寞。”“藤生树死缠到死,树死藤生死也缠”含樱在他怀中打了个寒颤:“听说葛花藤特别霸道,会把树给缠死的。”百里稼轩笑笑:“那个松树特别壮,而且很奇怪,葛花藤虽然开着花,但是长得并不泼辣旺盛,就那么秀秀气气的,松树才不会被它缠死呢”含樱不说话,两个人都沉默了,含樱在百里稼轩怀里,仰首看着天空,百里稼轩也随之抬头望天。“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众举头看樱儿,这乱世九州,就需要一个让万众举头追随的人”不知过了多久,含樱指指天上:“你看,云总缠不住月亮,太薄了,随时会被风吹走,咱们坐了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有几块云被吹散了,可是月亮还是挂在天上,不缺新的云来缠它”“嗯”豪情壮志的百里稼轩听她一说,忍不住笑着打趣:“听你说月亮,怎么那么像引来送往的行云飞絮呢”含樱听他自比迎来送往的青楼女子,也不禁一笑,笑过了,两人又默默的依偎着,似乎不约而同想在这悄无人烟的地方永远待下去。夜色渐浓,夜风愈冷,山路上,远远传来了故意加大声音的脚步声。“云铸”百里稼轩沉声开口。“大帅属下在”高云铸的声音从十几米外传来:“时间不早了,因此属下冒昧,上来看看大帅有什么吩咐。”“冷吗”百里稼轩低声问怀里的含樱。含樱抬起头,一双清水般的眸子似乎吸纳了圆月所有的光芒,盈盈如暗夜的宝珠,她凝视了百里稼轩片刻,缓缓低下头:“妾身有些冷了,请大帅垂怜,和妾身回府吧。”“云铸你先下去吧。”百里稼轩没有回头,只是用大氅把含樱包得更严实了一些。草丛那边安静了片刻,马靴咄咄,渐渐远去了。“妾恋君如云缠月,君怜妾似月照云。”不知过了多久,含樱望着那被晚风吹得越来越远、撕扯的越来越薄的云彩,轻轻开口:“不管云吹了多远,总被月亮照耀着的。”“可月亮希望云缠着它”百里稼轩咕哝一句,很快清清嗓子,声音已经冷静理智不少:“今天早晨就是准备和我说这个吧”含樱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我如果一视同仁,你也可能会被欺负。”百里稼轩似乎想开玩笑,但声音有些涩:“锦秋湖官邸里,好几房姨太太可都是能文能武,就是一个林飞仙,你估计也打不过她。”“姨娘们大多出身军人世家,难免都会些防身功夫,”含樱喉咙也发紧:“不过,他们的父兄把女儿妹妹嫁进官邸,肯定是希望大帅宠爱,不受冷落的。”“玉斐还小,要是一直被朝梅管教着,和你可能不亲。”“玉斐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何况有大帅明察秋毫,他不会走上邪路的。”百里稼轩沉默了片刻:“你希望玉斐将来做什么”含樱似乎瑟缩了一下,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影响儿子一辈子的命运,可是,想了半天,她还是只能回答:“我只希望玉斐平平安安。”百里稼轩看着她:“好,玉斐和彬斐一直兄友弟恭,感情很好,将来,应该是彬斐很好的助力。”含樱的手不自觉捏紧了大氅的下摆,听到百里稼轩的话,心里似乎松一口气,又似乎被捏的更紧了。百里稼轩似乎犹豫了一下,声音软了几分:“也罢,孩子长大,自会有自己的想法,我保他平平安安长大,将来,我有一口气在,也不会眼看着他们兄弟阋墙,闹出前朝九龙夺嫡的乱子来。”含樱没说话,但是向他怀中偎依了一下。“以后每月逢三,我会到惜春轩。”“嗯。”“别的时间有事,就让人去书房回禀我。”“嗯。”“以后不用常去给朝梅请安叙话,不过有家宴的时候,给她几分颜面。”“嗯。”“有委屈了,或者后悔了今天的安排了,就告诉我。”“嗯。”“樱儿,你还想说什么吗”“连大哥考察回来,让他专心做商务上的事吧,他不适合做其他的。”“好。我不会让他碰别的,只要他愿意经商,捧他一个富可敌国又如何。”“嗯。”“还有什么”含樱觉得心里堵得厉害,却只是摇摇头,百里稼轩长长的叹息一声,一手握着她的腰,一手按住她软软的头发,深深的,深深的吻下去。含樱仰着头,全心全意的回应夜风吹过,把两人的衣襟吹得飒飒作响。许久,两人终于分开,百里稼轩深深的看含樱一眼,帮她拢拢头发,然后,一声呼哨,那匹在不远处吃草的白马立刻踢踏着过来。百里稼轩把含樱抱上马,“驾”一声清喝,白马“踏踏踏踏”向山下跑去。、情到浓时情转薄一副官高云铸静静地站在山脚下,望着那条模模糊糊通往鹤伴山顶的小路,多年的军人生涯,让他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保持军人挺拔的身姿,如同一块钢铁,沉默而强硬,不可折服。站在他身后的几名骑兵和官邸侍卫,虽然也是军姿挺拔,呼吸间,却隐隐有了些躁动的味道。大帅只带了那位身有残疾的如夫人,骑马登上鹤伴山,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下来的动静。鹤伴山虽然只是云居山的一个支脉,山上也没有寺庙,但是谁知道其他庙里的僧人会不会晚间在这里出没有的骑兵,更忍不住想到前段时间,就在云居山的路口,那场抗议时报主编被捕的示威被热血冲晕了头的大学生,和乔装打扮、来自各个江湖帮派的人鱼龙混杂,就把百里稼轩和百里彬斐、百里玉斐等人围在了山庙里,险些酿成流血事件又等了片刻,山上依然没有动静,高云铸身子微微晃了晃,似乎想再次上山,但瞬即,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又忍住不动了。等待了似乎漫长又似乎极短的时间,马蹄铁敲打在石板小路上的声音隐隐传来,山下等候的人们都不约而同的精神一震。百里稼轩单手掌控着白马,身前坐着几乎完全裹在黑色大氅里、就要融入夜色的文含樱,就那么从山路上,缓缓下来。高云铸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只感觉百里稼轩似乎有意走的特别慢,而上山时他和文含樱之间那种颇为惬意的气息,已经悄然消失了。高云铸不由自主的迎上前半步,百里稼轩却没有催促白马加快步伐,反而似乎更慢了一些。高云铸心里突然有些隐隐的难过:他从战乱初起,就跟着百里稼轩身边,处理公务,也处理私事,五年的时间,他随侍百里稼轩身边的时候,远远超过了几房姨娘在百里稼轩跟前的时光,即使号称“随军夫人”的闵朝梅,也曾开玩笑说“云铸一句话,比我们劝大帅十句话都管用”。其实他知道梅夫人只是玩笑,谁都知道,百里稼轩是个主意特别正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谁的劝阻都没用。庆州保卫战的时候,夏天南十万叛军围攻,而庆州城里只由四千守军,那么多人劝百里稼轩撤退,百里稼轩却坚持不走,到第五天上,甚至亲自拿着上了城头去厮杀,最终,等来了援军,也让夏天南的叛军注定了败局。因此,当百里稼轩执意每天在惜春轩留宿,对三姨娘文含樱千依百顺的时候,高云铸自己知道、也明白他和梅夫人等所有人,都不敢去劝诫。他们只能耐心的等,等百里稼轩改变主意,或者对文含樱失去兴趣。今晚出来之前,他已经约略猜到百里稼轩的决定,心里一方面觉得松了口气毕竟大帅连续半个月都泡在惜春轩,已经让军中都隐隐有传言兴起了。这一晚过后,相信明天,百里稼轩又会恢复成那个刚毅坚韧、明察秋毫,即使笑,似乎笑意也到不了眼睛中去的联军统帅可是,不知为何看着那缓缓驶来的马匹,他似乎能感觉到百里稼轩不舍得走完这段短短的的路程多年的绝对服从和跟随,已经让他习惯了仰望百里稼轩,而忘了百里稼轩只比自己大四岁。再慢的速度,也有走完路程的时候。当白马在高云铸和众人眼前停下的时候,从马上一跃而下的百里稼轩,已经回复了平日的喜怒不形于色,他扶含樱站稳后,就松开手,淡淡的吩咐:“云铸,安排一队人对送三姨娘回府。你跟我去凤凰山基地。”“是”高云铸一凛,马上收回脑子中有些混乱的思绪,下意识的挺胸收腹,恢复成那个严谨的高副官:“让骑兵护送大帅去凤凰山”“嗯。”百里稼轩微微点头,就当先向挂着“邸字001”的牌照的雪佛兰走去。高副官迅速几个手势,立刻,那辆没有挂官邸牌子的纳什汽车滑到了含樱身前,另一辆官邸拍照的车则沉默的跟在后面。另一边,骑兵已经都翻身上马,跟在高副官身后,迅速向百里稼轩的车靠拢。汽车引擎低吼,马蹄声声踢踏,两队人马,在寂静的鹤伴山下各奔东西含樱从官邸的侧门进了后院,立刻有打着灯笼的下人,沉默不语的推来轮椅,她的贴身丫鬟塞雪有些紧张的跟在那仆人后面,看到含樱,立刻又惊又喜的开口:“姨娘”含樱向她淡淡一笑,似乎犹豫了一下,把身上的黑色大氅脱下来,递给送她过来的司机,那司机微微弯腰,捧着大氅很快关上门出去了。含樱坐到轮椅上,那打灯笼的佣人沉默的在前面引路,塞雪也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氛,把满腹疑团都压在心里,只是推着含樱跟着仆人,左绕右绕,躲过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