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上次回家,听我娘说,哥哥捎信回来,现在东三省连家一个货栈做大伙计。”既有救命之恩,又有人质在手,难怪连昊然可以放心使用他们。梅子似乎看出了含樱的心思,轻声道:“奴婢一家虽然是百里家的世代奴仆,但奴婢年纪小,之前没当过什么差事,说句薄情的话,奴婢没受过百里家什么恩惠,反而差点因为战乱丧命,因此在奴婢心里,庆二爷才是救命恩人,连公子才是奴婢的主子,既然他们把奴婢派来伺候姨娘,奴婢就只有一个心思,一定要伺候好姨娘。”“难为你了,”含樱温声道:“回头我问问连大哥,要是你哥哥学成了本事,就早点让他回来,娶一房媳妇,你娘看着也开心。”梅子没说话,但是眼里瞬间又充满了泪水,跪下给含樱重重磕了几个头。含樱让她起来后,看她一会儿,才问:“塞雪昨天怎么突然生病了”梅子咬了咬唇,最后还是道:“奴婢也不清楚,可能昨夜不小心着凉了。”“这次杨家背信弃婚,塞雪难过至极,这段日子举止失措是难免的,你们要多体谅。”含樱怕梅子对同为一等丫鬟的塞雪有倾轧,就温声嘱咐。“是。”梅子恭恭敬敬的答应一声。戌时三刻,夜已经渐渐深沉,因为百里稼轩不过来,惜春轩的仆妇们也都准备休息了。“咚咚咚”忽然有敲门声传来。一会儿工夫,守门的婆子就有些迟疑的来禀报:“禀姨娘,高副官带着一个婆子过来传话。”含樱本已经躺下,听了这话有些诧异,只能披衣而起,今夜是梅子给她值夜,伺候她披上外套时,梅子的手竟然有些抖。含樱扫梅子一眼,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梅子,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梅子脸色白了白,鼓足勇气开口:“姨娘,天晚了,您身体不好,要不还是先不见高副官吧”“你是怕于规矩不合吗”含樱这才放下心来:“没事,这么多婆子丫鬟看着,能传什么闲话再说高副官带着一个婆子陪他传话,应该也是有避嫌的意思。”说着,含樱下了床,扶着梅子的手到了门口,只见院子里除了廊下的灯笼,又有几个仆妇拎着灯笼侍立,连塞雪的屋子都开了门,塞雪有些紧张的站在门口。高副官身姿笔直的站在院子里,不过身为军人,深夜之中到内宅传话,他也显得有些尴尬,不似往日那么从容。看见含樱出来,高副官立正敬礼,然后才传话:“大帅吩咐明日去稻香山庄小住几日,请三姨娘收拾一下衣物,明早巳时出发。”“大帅去那里有什么事吗”含樱有些惊讶,稻香山庄是百里家在曦城南门外的一个庄子,有百十亩稻田,还有一个十来亩的荷花湖,景色不错,但是路途颇远,来回不算方便。“属下不知。”高副官微微犹豫一下:“明早辰时汉密尔顿特使就要乘专列去江北,大帅操劳多日,送走汉密尔顿特使后,可能想去休息一下。”“府里还有谁去”含樱又问了一句。“大帅只命属下来通知三姨娘。”高副官说到这里,终于半解释的补充:“今晚给汉密尔顿送行的各界人士比较多,都争着给大帅劝酒,大帅稍稍有些过量,决定要去稻香山庄后,立刻催属下马上来通报,天色太晚,属下打扰了,请三姨娘恕罪。”含樱知道再多问也问不出什么,叛乱之前,百里稼轩也常有单独带她私下出游的经历,因此就点点头,示意高副官退下了。等高副官出了惜春轩,含樱才看向站在自己门口的塞雪,这是塞雪几天来第一次主动出门,现在脸色还是惨白的,靠着门框和身后的小丫鬟竹叶扶着,才勉强站住。含樱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温暖:刚才不知道高副官深夜而来会有什么祸事,自己也有些不安,塞雪经的事情少,只怕更被吓着了。“塞雪,好点了吗”含樱走近两步,温声道:“你看,高副官来不过传个信息,没事的,你放心吧,晚上有点凉,你先回去休息吧。”塞雪泪眼汪汪的看着含樱,点点头,有些艰难的开口:“谢谢姨娘关心,奴婢好多了。”含樱又温颜安慰她几句,然后准备回正室休息。“姨娘姨娘”一个小丫鬟的声音忽然从含樱身后传来。含樱回过头,看向刚刚叫她的竹叶,竹叶在她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才开口:“姨娘去稻香山庄,会带着塞雪姐姐过去伺候吧”含樱一愣:因为塞雪生病,她本想让塞雪这几天留在惜春轩休息的,这会儿转念一想,让塞雪跟着自己出去散散心,倒也不错。含樱想到这里,正要开口,塞雪已经抢先说道:“我不去”顿了顿,塞雪还是一脸毅然决然的神色:“姨娘,奴婢还有些不舒服,求姨娘再赏奴婢几天假歇一歇。”“塞雪姐姐”竹叶刚刚开口,塞雪突然回头指着她,有些失控的喊:“进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姨娘,请您恩典,让塞雪姐姐再养养身子吧。”梅子一边解劝,一边扶着含樱:“奴婢扶您回去,明早还得陪着大帅早出门呢。”含樱却站着不动,她深深的看一眼面前脸色苍白的塞雪,一个不安的念头涌上心头,可是,她很快安慰自己:不可能的。、侍寝含樱深深看一眼脸色惨白的塞雪,终于还是强忍着,没有把那个疑惑问出口,转身让梅子扶着回了正室。这一夜,含樱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乎没有睡着,心里那个隐隐的恐惧念头一会儿浮现,一会儿又被她推翻,或者强行压下去。一直等到外面传来丑时的梆子声,含樱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屋外有仆妇们轻手轻脚搬运东西的声音。“那件胭脂色的长缕给姨娘带上,到了乡下,穿鲜亮一点的颜色更好看,小心点,别折上印子。”梅子轻声吩咐完一个仆妇,听到屋里声音,就赶紧跑过来:“奴婢给姨娘请早安。”含樱拿过床边一个精巧的梳妆镜看了一眼,自己眼睛下还没有黑圈,但是眼皮却微微有些肿。梅子已经拿来冷毛巾:“姨娘昨晚没睡好吗用毛巾敷敷脸吧”含樱接过毛巾,等自己换了衣服,顾妈来给自己梳头时,才冷不丁问了一句:“顾妈,这几天给塞雪物色到合适的人家了吗”“回姨娘的话,奴婢打听到一个教书先生,今年24岁了,家里是做香烛生意的,人挺好的,”顾妈一边给含樱梳头发,一边回禀:“奴婢看雪姑娘昨晚上能主动出门了,虽然脸色还不太好,不过精神眼见是大好了,要不再让雪姑娘亲自看看那个先生媒婆说也是一表人才,不比那位杨家二少爷差”她这里还在详详细细的禀报,却没有注意镜子里含樱的眉宇间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带着愁容,而是安心下来顾妈还在给塞雪寻觅婆家,那自己的怀疑应该就不成立。含樱这边一夜难眠,昭阳楼那边,这一夜同样过得并不安静。在高副官离开惜春轩之后不久,梅夫人就收到了消息,得知百里稼轩要专门拿出时间,带着含樱去稻香山庄过几天清静日子。“还真是心尖子眼珠子”梅夫人冷笑着,只觉得心里都酸的透不过气来:“不过为了一个丫头,还要这么上赶着赔不是”杨妈妈和湘灵互看一眼,都不敢说话,没办法,自家主子平日里杀伐决断都干脆利落,遇事也算是有分寸,就是一碰到牵扯大帅和惜春轩三姨娘的事,脾气立刻就会大上三分,她们碰了几次钉子后,轻易谁也不敢劝了。“夫人,竹叶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不是再给塞雪那丫头添添火”最后还是杨妈妈仗着资格老,问了一声。“还添什么火”梅夫人冷哼一声:“她去了这么久,说是慢火煮肉,到现在还不得我出面下猛药”她又生了一阵气,看湘灵和杨妈都不敢再说话,终于还是打起精神吩咐:“让人准备两匹缎子丶一支玉如意丶一盒补药,明天早晨送过去赏给塞雪。”“是。”湘灵忙俯身答应。“别慌先让人送话去灵犀馆,告诉谢琳曦,塞雪也被大帅收了,她谢琳曦也是家里的管事姨娘,应该也有赏赐才对。”梅夫人眼看湘灵要退下,又急忙叫住她,吩咐一声。“五姨娘和八姨娘那儿要不要也知会一声”杨妈妈忙问。梅夫人想了想:“算了,人太多的话,大帅脸上也不好看,明早我们一送,那几位自然就会得到风声,让她们自己看着办吧。”就这样,第二天一早,含樱正看着顾妈给自己梳头发,就听到门口的婆子来禀报:“昭阳楼湘灵姑娘和灵犀馆的小秋姑娘一块来了,说是送梅夫人和七姨娘的赏赐给塞雪姑娘。”“当啷”一声脆响,顾妈手里的象牙梳子已经摔在了地上。“不要脸”梅子低低的诅咒了一声,随即上前一步:“姨娘,让奴婢去打发那两个人吧。”“什么时候的事”含樱只觉得自己的声音空空的,好像不是从自己的嗓子里发出来的,一双眼睛,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梅子。梅子脸憋得通红,在含樱直直的目光下,终于憋出一句:“姨娘,大帅喝多了”“是昨天晚上还是前天晚上”含樱声音还是空空的:“不对,前天晚上不逢三,他不应该过来,可是昨晚上,也不对啊”“姨娘”梅子急得“扑通”一声跪下,急切而小声的说:“什么时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帅压根就没提这事您没看大帅要带您出去吗可能大帅想单独和您说呢梅夫人和七姨娘这时候安排人过来送赏赐,这是成心让您不痛快,您不能上当啊”“姨娘,梅子说的对”顾妈也急得跟着跪下:“都是奴婢人老眼花糊涂了,居然没防住这样的事可现在还求姨娘沉住气,千万别伤了身子啊”含樱又呆呆坐了一会儿,从昨晚折腾到现在,心里最恐惧的猜测,终于变成了现实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去抱怨什么,对于正室夫人任月华来说,她自己也是一个插入者;而这些年在江北,她也一次次听到百里稼轩陆续立了几房新姨娘的消息可是这一次,她要面对的,却是自己最最亲信的丫鬟“你俩起来吧,”含樱木木的一笑:“是我太笨了,刚才听顾妈说还在给塞雪物色婆家,我就只当没事呢”“姨娘,都是奴婢没用”顾妈流着泪狠命磕头:“奴婢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别磕了,是我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含樱凄然一笑:“走吧,人家还在外面等着赏赐呢”说着她扶着梳妆台试图站起来,手臂却突然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又软软的摔在椅子上,定了定神,才微微摇头,示意扑上来扶着自己的梅子和顾妈松手。“梅子,你就替我走一趟吧,我有些累,想再躺一躺”含樱闭一下眼睛,又睁开:“拿两枝珠花赏给塞雪吧,好歹也是我院子里出去的人。”梅子听她涩声说完,只觉得自己两眼冒火,偏偏院子里湘灵和小秋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再拖下去,更是让人看笑话,梅子只好向顾妈使个眼色,让她看好含樱,然后自己匆匆一拜:“是,奴婢出去一趟。”、断义含樱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强迫自己静下来,但是脑子里始终乱哄哄的,凛冽的寒风在她心里疯狂肆虐,把整颗心都封冻成冰她自小受的教育里,没有多少权谋计算的成分,长大后也读史记,偶尔看到史书上后宫争宠朝野倾轧,也受父亲的影响,骨子里觉得遥远又鄙夷。十几年的家庭教育,加之认识百里稼轩之后,又始终知道他重视自己,这就让她在锦秋湖官邸里,一方面总是带着下意识的骄傲,觉得不屑、也不用去争什么;另一方面,她也不习惯去争,说难听点,她有些得过且过,遇到别人算计,她当时会生气、疏远、偶尔反击,但是一旦风波过去,她就像小老鼠一样,记吃不记打,又继续单纯的过日子。于是,一次次的谋算、一场场的风波,终于汇集到今天,发展成能让她伤筋动骨的一刀塞雪是她在锦秋湖官邸里,最为信任、感情最深、也最朝夕相处的丫鬟,如今,却瞒着她,爬上了大帅百里稼轩的床。而且,更可笑的是,这一切不是她自己发现的,而是等着外人来堂而皇之的告诉她的,这不啻于当面甩了她一巴掌“让我进去姨娘”一个凄厉的女声忽然在门口响起伴随着纷纷扰扰的脚步声、劝诫声那是塞雪的声音。“姨娘小姐求求您让我见您一面小姐”塞雪的声音凄厉如狂,甚至恢复了昔日在静园时对她的称呼:“小姐不是这样的求您让我进去”“雪姑娘疯魔了吗”梅子愤怒、鄙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人家来送赏赐的还没走远,你闹什么闹你不嫌丢人吗”“不知道梅子姐姐说的丢人是什么意思”小丫鬟竹叶的声音忽然在一片噪杂里脱颖而出:“塞雪姐姐侍奉大帅,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也是替姨娘尽心凭塞雪姐姐的容貌才德,怎么不能做偏房姨娘”“啪”不知道是谁动了手,竹叶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