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镇住了的含樱，只见她满脸晶莹的泪水，鬓发散乱，就那么僵在那里夏天南手上的动作也缓了缓下一刻，文含樱忽然奋力转头，看向重新掐住她脖颈的夏天南，纷乱的泪水之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旧不掩清澈，凝脂一般的肤色泛起一抹淡淡的红：“夏少爷，请你高抬贵手我知道你恨极了百里稼轩，你只要抬抬手给我一枪，我保证你会看到他伤心欲绝的样子的你不要冲他开枪你冲我来啊冲我来啊”夏天南在她逼人的目光下，竟然下意识退了半步。“含樱你别犯傻”这是连昊然一向温文尔雅、此刻却有些不稳的声音。“文含樱你给我闭嘴”外面，百里稼轩暴怒的声音传出来：“你再不闭嘴，回头我亲手掐死你”含樱听着那气急败坏的威胁，想想百里稼轩此刻的样子，竟忍不住一笑，如同一朵剔透的月季，在清晨的露珠中绽开，随即，就那么含笑看着夏天南：“夏少爷，你动手吧，我求求你。”、红颜祸水下如同清晨月季一般美丽清新的女子，娇嫩如玉，最动人的是一双眼睛，如同阳光照进深幽的潭水，折射出碎钻一样剔透的光芒夏天南持枪看着眼前含泪微笑的女子，一瞬间竟有点恍惚，似乎又看到几年前那个端着两杯清茶，站在月季花丛中含笑的灵秀女孩，受到西方教育的落落大方和传统女子的温婉羞怯奇妙的融合在一起，让他有片刻真的以为是月季精灵现身凡间是他第一眼看到了这个女子，偏偏却是已经有了妻室的百里稼轩毫不犹豫的先他一步，立刻展开了追求他也曾经细心的探听到这个女孩对月季的喜爱，费尽心思的去搜寻法国进口的名种月季、又兴冲冲的带着花匠仆人亲自去圣德女中翻土种花可是，当他傻乎乎的跟着拉花的平板车，一个劲嘱咐车夫“小心点、小心点”的时候，百里稼轩已经从从容容的和女孩一路同行，大方谈笑他也曾经在女孩家附近徘徊，在“揭穿贾轩真实身份”的念头中煎熬，可是，他仅仅在家人好友中流露出一点这样的意思，父亲就勃然大怒，打了他一巴掌后，将他押上了出洋留学的轮船漂泊海外的日子，他疯狂的进行军事训练，或许就是那段时间，他开始恨父亲面对百里家族时的退让和奴颜婢膝开始对自己和百里稼轩从小玩到大的友情产生怀疑毕竟，在青春最好的日子里，在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心动的时刻，百里家族、或者说百里稼轩仅仅一个暗示，就粗暴的剥夺了他追求一个女孩子的自由他失去的不只是一个让他有好感的女孩子，更是一种自小到大的家族优越感两年之后，他突然被父亲从海外急召归来，面对一扫平日谨慎姿态、变得神采飞扬的父亲、以及父亲身后那群野心勃勃的侍从时，他也曾有意打听过他曾经心动的女孩近况，得知女孩父母已经双双辞世，百里稼轩如愿将女孩纳为侍妾、并且已经有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你，不恨他吗”夏天南看着眼前的含樱，有些喑哑的开口：“他害死了你爹”含樱眼中划过一抹伤痛，闭了闭眼睛硬声道：“如果不是夏公子您和连大哥前几天掺和的话，或许我已经能去向我爹娘认错了。”夏天南想起之前连昊然隐隐约约提过：八姨娘朱乐珊就是在含樱有意无意的运作下，才能偷到油、并且避开惜春轩上下人等注意，成功纵火烧屋，如果不是梅子带人闯了进去，可能含樱就直接烧死在里面了想到这里，夏天南再看含樱，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歉疚，一时没有说话。“夏二哥，”在夏天南发怔的时候，百里仲轩也在仔仔细细打量夏天南，脑袋一阵阵的昏眩告诉他，他再这么被捆在椅子上，只怕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这会儿看夏天南盯着含樱，似乎有些意动，因此就试探着喊了一声。夏天南转头看看百里仲轩，看到那张和百里稼轩只有四五分像的脸庞时，夏天南脸上还是闪过一抹戾气，有些不耐烦的问：“干什么”百里仲轩咧嘴笑一笑：“二哥你要是真的准备今天就这么扛着，最后咱们仨都不活了那小弟我也没话说，跟着二哥你一块黄泉路上走一遭就是了，我这小嫂子更是早就一心求死的人，没准也感激你送她一程，对不对小嫂子”含樱没有说话，但一双眼睛静水无波，看起来倒真的是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百里仲轩半哼半唱的低低道：“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数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尽管他哼唱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夏天南和含樱还是听的出来，是清代词人纳兰性德的一首金缕曲，本就凄美的辞藻，此刻听在夏天南和含樱的耳朵里，更是激起了相似的情绪：父母含恨离世，数载悠悠魂梦杳，几年人海浮沉，走到今日，真的竟生出“人间无味”的怅惘“哐啷”一声脆响，就在夏天南略一愣神的功夫，百里仲轩已经双脚一蹬地，带着椅子摔在地上，紧跟着他一边大喊“他没子弹了”一边双脚猛踹面前的黄花梨桌子，厚重的黄花梨“轰”一声塌下来，正好落在百里仲轩的前面护住了他的身形一连串混乱的声音，连同百里仲轩那句“他没子弹了”的大喊，如同给外面下了冲锋号，外面的人大都是玩枪的行家，谁都知道一个熟练的枪手卸掉弹匣更换子弹只需要短短的时间，院子里的人也都听到了之前夏天南或空射或伤人的几次开枪。因此，没等百里稼轩发话，离厢房最近的几个护卫已经豹子一般冲了进去“含樱”院子里的连昊然反应过来，几乎和百里稼轩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然而，厢房里，在百里仲轩喊话、摔倒藏身的那一刻，夏天南已经回过神来，并且被百里仲轩的言行激怒了，他冷笑一声，抬起枪口的瞬间，恰好那黄花梨的桌子已经砸下去，百里仲轩缩成一团，蜷在了桌子下面，从这边开枪，根本打不到他夏天南狞笑：“小四你当我打不死你吗”说着，他竟然不顾外面眼看冲进来的护卫，大踏步的就向黄花梨桌子那边走去他离桌子也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完全能赶得及先杀了百里仲轩就在这时，夏天南突然觉得手一紧，他微微侧头，只见含樱苍白着脸，双手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一个文弱女子那点力量，对夏天南来说根本算不上阻力，何况含樱自己的眼神，也不那么坚定她和夏天南都看的出来，百里仲轩在大喊一声同时，就把自己藏了起来，倒地、踹桌子当掩体，已经把护卫冲进来之前自己的安全盘算好了，但却分明就是把含樱送到了夏天南的枪下如果不是夏天南没有对含樱动手，换成任何一个人，这会儿含樱应该都是枪下亡魂了这么稍稍一拉扯的功夫，已经听到外面的护卫冲到了门前，夏天南不再犹豫，一手回圈把含樱扯到自己身前当掩体，一边拽着含樱就向那黄花梨的桌子冲过去，那架势，竟是宁肯搭上性命，也要杀了百里仲轩、大结局人间无味“砰”“啪啪啪”“砰砰砰”在门开的那一刻，夏天南的枪口率先微微一跳，开火了冲进门来的护卫已经没有退路，一个护卫应声中枪倒下，其余的护卫硬着头皮也开了枪含樱看了一眼那乱七八糟伸进来的黑洞洞枪口，就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穿来，只是在一片混乱的枪声里，含樱觉得自己被拽到在地，紧跟着一片天翻地覆的翻滚，等一切都停下来的时候，她倒在一个火热的怀抱里，有温热的水滴落下来，滴在她的脸上睁开眼睛，含樱只见自己和夏天南都已经倒在黄花梨桌子的一侧，百里仲轩就在他们的旁边。夏天南的枪口，顶在百里仲轩的脑袋上三把黑洞洞的枪，则分别指在了夏天南的左右太阳穴和脊背上，持枪的护卫口气紧张的大喝：“快放下枪”百里仲轩虽然被夏天南的枪口顶着，却显得并不怎么紧张，但是脸色古怪的看看含樱。含樱这才发现，自己还被夏天南拽在身前，刚刚那温热的水滴，赫然是夏天南脸上滴下来的血百里稼轩和连昊然已经冲了进来，小小的屋子里塞了七八个人，已经十分拥挤，但是看到两边僵持的情形，百里稼轩和连昊然一时都不敢动。百里仲轩看到大哥百里稼轩的那一刻，动了动嘴角，似乎牵扯到伤口，他“嘶”了一声，才告状似的开口：“大哥，你看他宁肯拿最后两颗子弹大老远的追过来对付我也不肯杀她”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分明指控的就是夏天南和文含樱两人。百里稼轩却恍若没有听到一眼，只是看着狼狈不堪的含樱。夏天南似乎也才回过神来，揽着含樱的那只手缓缓放开，忽然低低笑了起来。他似乎伤也不轻，笑的声音颤抖，偏偏持枪的手还是稳稳的对着百里仲轩的脑袋。含樱被他放开，挣扎了一下想要站起来，却腿一软没能成功，她还在夏天南的跟前，这种情况下百里稼轩怕触怒夏天南再对她下杀手，没敢贸然扶她，连昊然犹豫了一下，上前两步蹲下去，手搭上含樱的胳膊，想扶起含樱来。含樱站起来的那一刻，夏天南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拽住含樱，却最终还是收了回去。百里稼轩不再看含樱，而是看向夏天南和枪口下的胞弟百里仲轩，在含樱站起来的那一刻，百里仲轩的脸色终于维持不住笑容，难看起来。百里稼轩看到弟弟的神色，心中一阵歉疚，随即看向夏天南：“你说条件吧，怎么才能放开仲轩”夏天南狠狠的看着他：“条件是要你一条命，行不行”百里稼轩犹豫了一下，没等回答，百里仲轩已经冷笑一声：“夏天南你个王八蛋二爷我就是死了都要和你到阎王跟前打官司妈的你个重色轻友的王八蛋”他也不知道哪里学来那么多市井中的污言秽语，像个泼妇一样滔滔不绝破口大骂，不但淹没了百里稼轩的回答，也把夏天南骂的心头火起，眼看就要扣动扳机直接和他同归于尽“仲轩你给我闭嘴”百里稼轩大喝一声，百里仲轩的骂声戛然而止。百里稼轩看着夏天南，缓缓的开口：“我可以放你走，包括连昊然和他的亲友属下，你们愿意去江北，我赠你们五百条枪，让你们有条件联系何旭杰他们；你们愿意去东洋，我就把外头那个中村英三交给你们，然后通电全国宣布和东洋人断交，由着你们去合作这个条件，行不行”“大帅”“大哥”百里仲轩和门口的高云铸同时大喊一声，却又被百里稼轩的眼神给制止住了，百里稼轩只是看着夏天南，继续说下去：“你也看到了，仲轩今天豁出去会和你一起死，你死了，你父母姐妹、妹夫的仇也就没人报了；连昊然救过你一命对不对可你要是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会让他的连家变成第二个夏家”百里稼轩语调并不高，可是夏天南和连昊然身体却都微微一震，夏天南抬起眼，再看向百里稼轩时，眼睛里的凶光散了不少，恢复了一些清明，再看向连昊然，更是闪过一抹内疚。百里仲轩也乖乖的闭上嘴，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大哥。他也没有想到，大哥为了他，会开出那么多优厚的条件，那无疑是把夏天南这团奄奄一息的复仇火种重新放到木屑堆积的柴草上，日后隐患无穷而这一切，就是为了换回他这个身上还有叛逆嫌疑的弟弟一条命“我凭什么相信你”夏天南一句话出口，接着就指着含樱断然道：“我要她陪我们走一趟过了淮河，就会放她回来要是你敢骗我，那就等着给她收尸吧”“不行”百里稼轩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我愿意。”一个低低的、柔和的声音响起，是含樱的声音。“不行”百里稼轩恼怒的看一眼含樱，没有忽略掉连昊然在听到含樱那声回答之后，眼睛里闪过的亮光“我愿意，”含樱迎向百里稼轩，眸子沉静无波：“二爷受伤了，几处伤都很重，大帅不让我去，难道让二爷继续等下去或者让二爷陪着过江吗”百里稼轩一时被噎住了，百里仲轩喉咙里“咕隆”一声，似乎咽了一口唾沫，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屋子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百里稼轩。百里稼轩攥紧了拳头，直直的看着含樱，眼神恶狠狠地，似乎恨不得把她生撕了活剥了，然后直接吞下去几年夫妻，他自然明白含樱拿百里仲轩当借口，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还是想借这个机会，离开自己说来说去，她还是记得自己的父亲因他而死含樱也仰起头，静静的看着他，那一瞬，世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疑问、责备、哀求、决绝、牵挂、告别成百上千种情绪在两个人目光的对视中滑过近十年的时光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