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任何感情,她把抵触和抗拒埋在心底。他的手是冰的,没有温度。太子兴冲冲一头扑进来,撞见这诡异的场景,拍掌笑道:“平安奴,这就是你那病美人。怪不得,你不舍得出去。”尚坤松开双指,冷冷问道:“你怎么来了”就在刚才这一瞬间,他竟意外没听见外界的声音,没觉察到表兄何时登船。他再仔细聆听,船下水波轻潺,那边画舫上众皇子们放大肆笑,旁若无人对各家美女品头论足,他们半遮半掩低声议论着柳嫣然,没有裕王的声音,大概是去了皇后的船上。太子瞪目,“孤来了你难道没听见,真是稀奇,快把你家小美人给孤引见,孤赏她一样好东西。”说着话,一双眼睛满是好奇打量忆君上下,见她狼狈不堪,微皱眉心,又拿狐疑的眼神看向尚坤。单手压住忆君的肩头,不让她起身,尚坤轻嗤,“留着你那俗物赏别人罢,阿圆用不着。”被表弟呛白惯了,要是那天见面不被说几句,太子也不习惯,他开怀一笑并不介怀,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玦放在几案上,微笑道:“和上回父皇赏你的瞬紫环一起进到宫中,孤再把它送给你,凑到一起,平安奴拿什么谢孤。”尚坤扫一眼玉玦,淡笑,“那就收下罢,我的礼还不够厚”太子没接话,收起嘻笑的神情,掀起竹帘走到船首,尚坤跟随出去,两人并肩在外面轻声交谈,不多时,又相携换舟划浆离开。忆君度日如年等着尚坤回来,身边一个侍婢轻声劝她服两粒瑞金丹,被她婉言相拒。她吃的药多得数不清,依旧是这副病胎子,还不如死了好,说不定继续穿越回去。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忆君有些气馁,一把摘下头上沉重的金镶玉钗,挥手把它扔到湖里,只听一声轻噗,钗子沉没水底,只余水面波纹散开。她披散一头青丝在伏在金丝垫上假寐,早上还觉得蜻蜓草虫头做得惟妙惟肖,十分喜欢,当它超过她的承负,竟是从未有过的厌恶泛上心头。那样的厌恶就像厌恶自己。忆君的举止落到船中侍立的婢女眼中,她们暗中交换眼神,大有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意思。那厢尚坤跟随太子穿行碧波,排开荷叶,两人去向夏皇后请安。凤头彩船上云集着诸皇子们和他们挑中的正妃,夏皇后摆着最为亲和的笑意,对一干儿媳、准儿媳们说话,听闻太子和尚坤来了,夏皇后笑意变冷,轻哼道“宣罢。”尚家小侯爷,她不想宣见,也能硬闯进来。尚坤进到船舱,行个揖礼算是见过,夏皇后却要大度客套道:“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船舱中因尚坤露面,微微起了变化,几句贵女包括未来的楚王妃都偷瞄向武英侯,只因老国公昔日上京第一公子的名头太响亮,四十余年前老辈的贵女们现如今各府上的太夫人都津津乐道当年的尚家玉面郎君,贵女们从小长在祖母身边,或多或少能听到一耳朵。尚坤要不是自小脾气太劣,动辄翻脸出手伤人,凭着他赫赫扬扬的家世和沙场上的英名,要比祖父当年更得华族少女们的欢心。谁让他恶名远扬,让许多有心仰慕尚家二郎君的闺中少女们望而却步。七公主更是热情地扑向前,笑嘻嘻道:“二表兄,理应你和皇兄们一样也来个射箭定姻缘。父皇为我新制了弓箭,改日有空我去找你讨教骑射。”尚坤断然拒绝,“公主一时兴起学骑射,恕我不能奉陪。祖母年事已高,不喜有人打扰,公主还是少去为好。”说话那样的不留情面,语气也硬梆梆。七公主嘟了嘟嘴,颇为委屈看向太子,盼着他能说句好话。太子挤一下眉头,示意他也没招。夏皇后轻嗤,今上和太子一心想把七公主许给尚家,真是热脸去贴冷屁股,她的女儿是绝不许踏进尚府一步。她的另外几个儿女对尚氏都怀有敌意,惟有长子和娇憨的幼女掏心置肺把尚家人当成至亲。尚坤摆出一副谁也不想理的态度,夏皇后敷衍两句也没心情理仇家,其余诸皇子公主们两头都惹不起,全都装哑巴,舱中一时冷场。还是太子妃出来圆场,出列相请,“母后,前面蓬莱仙岛已布好筵席,请母后带着各位妹妹们移驾。”“别忘了还有位姐姐在此。”说话阴阳怪气的是大公主,她是夏皇后和今上的第一个孩子,比太子要年长两岁。通常这种时候,太子妃都是受气的主,她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笑着陪个罪,打个哈哈算是揭过。“武英侯也同本宫一起去,人多热闹,你们表兄弟们也能乐呵半天,大家听了心里也高兴。”夏皇后笑容可掬相邀,闭口不提柳氏及武英侯画舫上藏着和女子,谁知道尚家又在打什么主意,她再也不想见跟他家有关系的任何人。上回西山偷袭不成,夏家真是败了夫人又折兵,夏二郎说死就死,夏皇后哭求数回,也没能求动圣上。她的侄儿当然比不上天子的外甥命贵,夏家安国公府也遭了斥责,减了俸禄在家闭门思过。总有一天,她会算清这笔帐,尚家欠夏家的,要一笔笔讨要加倍偿还。“不了”,尚坤利目对上夏皇后绵里藏针的神情,拱手告辞:“臣有要事在身,恕先告退。”太子抚掌,“平安奴放心去罢,你那位表妹孤替你照看。”尚坤对着表兄微微一笑,大步转身,黛色袍角已在船头消失不可见。他方才那一笑,春风吹皱绿水,暖意横生,船上诸人均觉得都是对着自己在笑。七公主怅然若失,盯着载有尚坤的画舫远去。等她再转过头,母后与太子哥哥冷目相对,两位姐姐和六哥也站在母后这边,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渭泾分明成仇敌一般。母后再不喜,父皇一直不改心意,还常夸三哥有仁君风范。“母后,我闷了,想回到岸上透气。”七公主似天真无辜,笑着在夏皇后面前撒娇,一手又拉着太子,偎在兄长肩头讨要道:“三哥,我也想要一件柳氏那样的衣裙,你命人去赶制,三天后我就要穿。”夏皇后和太子先后道一声好,亲生母子相互厌恶,连看对方一眼都不愿,场面着实尴尬,却也是常态。大周朝最为尊贵的一对母子早已不合,夏皇后觉得大概要上溯到长子和武英侯握手言和之时起。太子觉得更早,早在母后教唆自己把尚氏当成仇敌之日起。尚坤登上自己的画舫,船上静悄悄,有个婢女低声回道罗家女郎已睡着。命船夫划向南苑,挥退侍婢们,他轻手轻脚走近阿圆,拔开覆在她头脸及背上的青丝,手指轻划过她细嫩的面皮,随意坐在对面。睡着的人大概在做梦,脸色也由微黄恢复白嫩,眉头轻颦,含着一缕痛色。随着水波荡漾,尚坤单手支头也睡着。白天,他很难入睡,身边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对他造成很大干扰。他要分近乎一半的精力不去听树叶沙沙声、侍婢们衣裙窸窣声,还有他们更为隐密的事永无止境的波扰,他仿佛置身于阿鼻罗地狱,所有大大小小的声音都是酷刑,惩罚他,尚坤忽地睁开眼睛,目光警觉,问道:“靠岸有多久”“只有一烛香。”船尾是曲四郎的声音。一烛香已很漫长,尚坤捏捏身边的小家伙,见她仍在迷瞪中,伸臂抱起人,弃舟登岸,登上四驱马车,挥下纱缦,吩咐道:“回府。”、第36章 娇娥乔装随着马车颠簸,忆君迷瞪睁开眼,头一个反应去掀起帘角。马车行驶在宽阔的长街上,高大梧桐树投下密实的树影,遮挡住炙热。路两边都是青砖高墙,鲜少见到有行人,这不是回青鱼巷的方向。“我想回家。”这是她对尚坤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多得尚坤不快地睁开眼,不愿多做解释,伸臂把她按在软垫上,“已派人向你阿娘去报信。”忆君心里一股抑气无处宣泄,那人俯在她的头顶上又像在湖中画舫时带着审视,看得她心里毛悚悚的。伸手一摸头发还是披散着的,前面赌气把头上的珠花发钗全扔到湖里,这会遍寻身上也找不出一个趁手的挽发钗。尚坤在后面瞧得可笑,两把抓起她的青丝,从车厢内暗格中取出玉齿梳,只通两下头发流泻如瀑。他又拿出一枝自己惯用的乌木簪,像给男子束发那样束好忆君的头发,扳过她的肩头一看,仍还一位是俊俏水灵的小女郎。忆君摸摸头顶,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前一刻高高在上,后一秒为她梳头束发。她大概逃不过他的掌控,先为自己讨点便利,“阿兄以前答应教我习武,现如今他去了西疆,我想找个会拳脚的女先生。”小阿圆束发变假男儿,尚坤盯着她的发髻左右瞧不够,眼中兴致盎然,好似永不会生厌,嘴角漾笑,痛快答应:“好,回去就派人指导你习武。”说完他伸手捏忆君的胳膊和肩胛,似是开玩笑,“师傅教的严,你可不许哭。”忆君拿眼白了白他,转过身不再搭理人。一个大男人,什么怪毛病,拿着她当洋娃娃玩。尚坤兴致不减,马车进入大长公主府换乘府内单驾马车时,他吩咐身边的女官,“给阿圆准备几身男装、骑马装,还有她要习武,从祖母身边的挑一个会武的老宫人,顺道也再备两身习武穿的衣裳。”那女官恭谨应下,当着郎君的面,她都没敢拿眼去瞧罗家女郎的神情。谁都知道,郎君破天荒宠着一个人,将来会不会宠出头难说,眼下可正在热乎劲上,有点眼力的人不会在这当头惹郎君不快。忆君扶着尚坤的手下车,进到聆风院,院内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侍婢,清一色统一着装,粗略一数有三十来号人。她望向身边的人,尚坤却提一下她的衣领,亲呢道:“跟我回屋先沐浴。”话说得那样随意,好似他们老夫老妻好多年。忆君连连摇头,从他大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我自己在屋里沐浴,命她们送来木桶就行。”尚坤眉梢轻挑,还以为她真不怕被人看,笑了笑,“随你。”说完,大步回到上院正房中。留下忆君在原地环视周围,那个人临走也不发话,侍婢们仍纹丝不动跪在院中,难道让她开口忆君回望身后,一名女官和四个侍婢也是垂手恭听,裙上宫绦笔直垂下。“各位姐姐都先起来,也不知怎么称呼大家。”忆君只好发话命起。跪着侍婢们齐声推辞不敢,才缓缓起身。打头最先一个眉目清秀,年约十六七的侍女站起后再行一个万福,说话的声音平和悦耳,“奴名阿苒,今后一心服侍女郎,万望女郎莫嫌奴粗笨。”看来阿苒是这帮人的领头,忆君再仔细扫视一圈,没发现有熟面孔,上回她在聆风院病着的那几天,见到的几个婢女都不在,她们都被调到别处去了忆君在罗家最多使唤着两三个婆子和两个不着调的小丫头,乍让她面对这么多的奴婢,她有点不会使唤,摆不起当主子的谱,伸手递给阿苒,“有劳阿苒姐姐。”阿苒诚惶诚恐扶着忆君的手进到东厢,说是厢房,大长公主府的房屋规制远超过各大权贵家,形容成一个很大的厅堂也不为过。以后她就要住在这里,是该好好打量自己的住处,比起十几天前变化不小,通到梁顶的隔断和屏风将厢房分成前堂后室。两边临窗一边摆着小叶紫檀的卷头书案,另一边置着两座独榻,中间放一横几,靠墙支着一架绣绷,正对房门则是梨花翘脚圆桌,四个月牙凳摆在周围。绕过雀啼春晓大绣屏,后堂分置着绣床、梳妆台和衣橱,光线不甚强,朦朦胧胧刚好,适合早起贪睡。阿苒领着忆君推开角落里一扇门,一间不大的屋子落入眼中,她微笑道:“这是净室,从湖里引来活水,屋里不会有异味。”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净室,上回她还用木桶方便,忆君纳闷也不想多问,轻声提出要求:“我想洗个澡。”“女郎先用饭,这都过了午时,先垫一点,饭后小憩片刻再沐浴,不至于伤身子。”阿苒恰到好处规劝,语气是那样的恭谨。人都已经进了尚府,计较小节也没什么意思,忆君点点头,“也好,命人摆饭。”她只盼着尚坤不要时时在眼前晃悠,一个人能舒心用顿饭,补个觉,以后的事再从长计宜。饭后忆君躺在新窝里数帐子顶上的碎花,刚才用饭时侧面打听几句,屋里廊下这三十来号以后全来侍奉她。一朝变成金丝雀,人生还需要奋斗最起码她要养好身体,大长公主府缺啥也不会缺药材和好大夫,再加上每日勤奋锻炼,她的目标是拥有一个正常而健康的身体。其次,忆君对了对毫无血色的指甲盖,她绝不能为尚坤生下孩子,不过根据那晚在汤泉尚坤的表现,他暂时也对女人没兴趣。最好,一辈子也没兴趣。手里拿着那根乌木簪把玩,忆君没发觉屋里进来人,凭空一只手抽走她手里的簪子。那人已坐在床边,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水汽,半敞开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