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信由心生身为郎君亲卫,从小练就彻夜不眠保持清醒,看到有信鸽飞入正屋,尚显明白这是郎君有紧急的事,应诺一声带着人准备出门的行头,说不定是出趟远门,更要带齐所需之物。武将有个不能随意走动的规矩,官方明面上不提,却是历朝历代不成文的规定,番将不能进京,京中武将不能出城,困住无数曾经驰骋沙场英雄武夫。蛟龙陷浅潭,不是被渴死,就是被泥浆糊住化成虫,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腾空成真龙,也是凤毛鳞角看天时地利和人和。尚坤是皇家的外孙、外甥又如何,总归占了个外字,不是武家的儿女。他曾手握重兵,刚卸下主帅的重任又才交出兵权,京里有不人眼睛就盯在尚家,盯着他的动静,要想出京没点正当理由说不过去。忆君早晨醒来人已在马车上一下一下起伏颠簸,这又是什么节奏,她快被尚坤的率性弄懵了。尚坤发束玉冠,锦衣玉带,好整以暇等着阿圆醒来,挑开纱帘指给她看:“前面就是青峰岭,上回来时你睡得像只小迷糊,今天可要认清路,咱们以后要常来此处。”忆君一头雾水看向外面的青山,再偏过头去瞧尚坤,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晚又和他闹过别扭,而且动静不小,他没生气那双黑眼珠又在滴溜,尚坤不管她在想什么,半搂着人像是在解释:“阿圆,你忘了说过想出城玩几天的话。这回出来,我教你骑马,可好”忆君点一下头,心里狐疑昨晚好像还发生过别的事,看尚坤没什么变化,难道是她醉得太厉害出现了幻觉“我再不喝酒。”这是忆君唯一的条件,到现在她还在头痛,可知酒量有多浅,真把自己当成穿越前的那副身体对待,眼大肚子小,几杯酒醉得五迷三道,难受一整晚上。她就是想喝,尚坤也不会遂了她的心意。小阿圆喝完酒太闹腾,整整一晚上他几乎没合眼,尽操心身边的人,她哼哼唧唧要水要茶,把他当成下人使唤。美人驱使,受累也是心甘情愿,偏偏尚坤心里有许萌动,却对她下了不手。真是一个大麻烦,这个麻烦是他自己招惹的,只好继续带在身边喽尚坤眼中含着深意,盯得忆君浑身不自在,低头一瞧,该死,身上穿的里衣不是昨天早起换的那套,哼她扭过头不理他。赶在下车前她匆忙穿好衣裳,从后面车上喊来阿苒梳头上妆,以落落大方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短短几十天,她的身份大不相同,别院里跪下一地人相迎,没人敢抬头偷瞄郎君的新宠,因为他们都知道来者是谁,正是几个月前在别院里养病的那位小女郎。这回忆君直接跟着尚坤住到他的院子里,虽说一个在正屋,另一个在厢房,她撇撇嘴,有用吗跟着上了贼船,用得着分船首和船尾,来个官家缉拿,统统都是刁民小寇。这比喻她自己也发笑,揉着仍胀痛的头,打算再补一小会觉,要不要到后山去一趟,找回那只小松鼠,旧地重游,希望能带来一份惊喜。想啥来啥,果然有份大惊喜,她刚躺下,门口走进一个身影,摆手示意屋里的人都退下,轻轻坐在床边,深情相望。“我要出一趟远门,你一个人呆在别院不许闹脾气,有事等我回来再提。”尚坤轻抚她的鬓角,往她手心里放下一样东西,俯看亮晶晶的双眼,微微笑了,“记得收好它。”忆君抓起手里的东西,这是昨天他送的那半枚圆字印章,当时急着向大长公主请安,把东西就搁在正屋书桌上,晚上回来又吃醉酒,根本不记得曾经收到这样的礼物。尚坤如此重视这枚石头,肯定有忆君不知道的原因在里边,她不禁生出好奇,认真看向尚坤相问,“郎君,这枚印章到底有什么用处”尚坤微笑不答,亲呢捏一下阿圆的面颊,叮咛道:“我走以后,任谁来都不许放进门,除了祖母她老人家,就是阿娘来,你也要挡住她。别怕,一切有我,我会向她解释清楚。”“那要是两位公主一起来呢”忆君觉得这点很重要,凭她一个小侍妾,没能力挡住公主的怒气,先问清楚讨张免死牌。“全都挡在门外”,尚坤说话顿了一下,又换副神情坏笑,“祖母人老成了精,才不会来青峰岭,别人在她面前耍花招也要掂量一二。”正因为有晋阳大长公主坐镇,四十余年来尚家稳如磐石,不仅洗刷前辱,家族更是蒸蒸日上,远比历朝历代都要显赫威扬。可惜老国公和她离心离德,夫妻两人同床异梦,白白辜负晋阳大长公主一片赤血热诚。祖父做事有他的理由,屯下私兵,广结善缘,临了甩下烂摊子给尚坤,又要周密计划把这事遮掩过去。凭着直觉,他把阿圆当成最亲近和信赖的人,他知道,她不会辜负他的真心。哦忆君点一下头,可是尚坤眉心那道红印记怎么办,涂了印泥没十天半个月去掉,她犹犹豫豫说出,确实觉得自己干了一件蠢事。试想武英侯顶着一张涂了红印记的脸出门,上京城里还不得掀起半城风雨,尚家两位公主当成一件趣事笑谈,也全看在尚坤的面上。若不然,忆君早被发到那个没人的角落里受冷遇。尚坤眉心红记衬得他更加俊美,此时开心敞嘴笑更如繁星璀璨,他的阿圆知道替他担心,一块破红印又能值什么。外面紫骅骝轻嘶催叫主人现身,他却拿浓得化不开的情意盯着阿圆,盯得她知羞轻阖双目,一对羽睫扇动,一下下划到他心底。就在瞬间做出决定,尚坤拉起阿圆,趁着她又犯迷糊劲儿,用力吻向她,大掌紧托她的后心,就像是想把两人合二为一。忆君被闹个措手不及,茫然由他撷取,呼吸都快停滞,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意识在这一刻停止。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停下动作,郑重道:“阿圆,你等我回来。”说完放下人,径直走出屋子。听见外面的动静渐渐消失,忆君才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一摸脸都是滚烫,她轻抚向嘴唇,确信昨夜没做梦,那个人的的确确曾经吻过她。从近午时分一直到天色近黑,她都呆呆坐在床上,心情变幻数次,情绪也无数次波动,微笑一下,又气恼一下,心中像开了染坊,五颜六色百味杂陈。“夫人,您都一天没用饭,厨房送来易克化的粥点,不妨少用一点。”阿苒小心翼翼在旁提醒,郎君走之前特意交待过要照顾好夫人,她不能轻心大意。“好”,忆君随口应一句,准备下地先去净房,刚掀起被子,又想到手里的半枚圆字印章,在手心里攥了半日都没觉察到身上多出一件东西,她这是有多走神。趁着阿苒带婢女们收拾床铺,她把那枚印章塞到一个贴身荷包里。小巧艳丽的绣花荷包,那是罗大婶为女儿亲手绣制之物,里边装着从寺里讨来的平安符。她也是从不离身,晚上睡觉也要塞到枕头底下,聆风院上下包括尚坤全都知晓,先把印章收到荷包里,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等闲了再想法子收好它。撇开心底杂扰,忆君后知后觉,尚坤应该另外留下得力的人,不然以她的能耐和身份根本守不住,还有啊,她凭什么为他卖命后一种想法纯属解恨,忆君问起阿苒郎君有没有别的吩咐。阿苒就等着夫人问出这句话,清秀的面庞现出笑意,手指着屋外,“昭武校尉在外头等了一下午,不知夫人什么时候有空见他。”忆君收起笑意,随口道:“就现在吧,叫他不必进来,在门外回话。”摒退其余杂人,只留下阿苒一个做陪,她一一细听尚坤临走前的安排,也没别的,无非让她放宽心,放大胆气,不要怕任何人,凡事有他撑腰。至于别院的守卫他交给阿显,这点更不用她忧心,阿显是个办事稳妥的人,万不会令人生疑。不会令人生疑,他骑走紫骅骝做什么忆君咽下疑惑,语气无波发话:“既然郎君把一切安排妥当,你我只管依令行事,校尉要多辛苦。”尚显谦让不敢,垂眸久久等不来下文,自己知趣告退,带着人巡视别院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大长公主的地盘,敢来闯的人都不是善茬,他身上担子不轻。走到院门口,突然想到上回阿圆来还是以子君妹妹的身份得郎君优待,如今真成了郎君身边最宠信的人,这等机密的事都没瞒着她,郎君总算是有个贴心可以信赖的人在身边做陪。他们这帮亲卫盼着这一天有些日子,可是尚显不明白自己为何不高兴,浸着苦涩,一缕缕忧思填满他的胸腔,沉甸甸轻快不起来。、第59章 至亲蒙蔽青峰岭别院远离尘世噪杂,清静幽然,好吃好喝养着,忆君日子过得消遥,美中不足大门外日日不歇的访客太扰人。尚坤离京的消息八成是走漏了传过外头去,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到访,借是打猎要进来歇脚的王孙们,特意拜访武英侯的低等武官,还有慕名想观赏别院景致的权贵更加上连日下雨,来避雨的人更是多如牛毛。花招百出,她上回来怎么没见这么多人,统统都不见。拿着鸡毛当令箭使,忆君在园子里清静自在。门口的尚显就没那么轻松,郎君一日不回来,他面对的人愈来愈多,愈来愈复杂。裕王打发人到青峰岭探了几回虚实,全都被拒之于门外。外面的消息传得玄呼,尚坤的座骑紫骅骝今天在晋地,明天又在豫地,隔天跑到长江以南,听人说马上的人眉心烙红记,英俊非凡。他知道,尚坤的确出京偷偷行事,至于具体去了何处,真是无处找寻。青峰岭那就是一个大幌子,勾得众人都去亮相露底。苦于在父皇面前无证据抵毁尚氏,青峰岭事非之地他还得要去,带上三公主和夏云然两人早起出发,赶在午时前到得青峰岭山脚下。此处并非只有晋阳大长公主一人的别院,另还有两个老辈的公主和亲王都有避暑庄子在附近。裕王早盯好了一处最近的院子,恰好他同那家主人相交甚深,特特讨要来,索性先住下,抓不住尚坤的行迹,总能盯住人回来的时候。站在汤泉玉阶上,忆君远眺到一大队人马进了对面的山庄,不多时听人回报三公主想进来探望表哥,照例是不见。下次再来人回报,说的却是有人自称是夫人的表兄,刚从京城赶来,捎带罗大婶的家信,想特意见夫人一面。表兄会是谁忆君温声问报信的人,听描述来人外貌气度,猜测到应该是冯青衣,好端端的一个书生也来淌这趟浑水。说起青衣,临来时青萝生了病,也不知要不要紧忆君明白,那女孩儿心底已经恨上她,回去后寻个借口打发她回家,一来自己在府里也少了许多啰嗦,二来真是看在罗大婶的面上放青萝一条生路。青萝也是涉世未深,见过尚坤心生爱慕,又不会掩饰心事,每回见到忆君眼中都带着深深的妒意。跟无数个女人争抢一个男人,如果她真是喜欢那个人,只在心底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输得一塌糊涂。她不能等着尚坤把所有一切都捧到面前,有些事得要靠自己的努力。忆君淡淡回复道:“让表兄留下口信先回罢,日后回京我再谢过他。”传信的人无奈道:“那公子死活不肯说,只一再叮咛让夫人派个人回家递个信,府里的老安人已经急出病茶饭不思。”“知道了”,忆君声音愈发冷,“告诉他,我会打发给阿娘报平安,多谢冯家阿兄费心。”盯着门口清秀儒雅的书生,尚显没好脸色,半眯眼铁面无情将人拒之门外,等着传信的家将出来,听他捎过话夫人吩咐好生将人打发走,有话接着就是。尚显颔首,几步走过去,“夫人谢过冯公子的好意,她自会派人回家送信,府里不方便待客,还请公子先回。”青衣微抬眼皮看向尚府亲卫,微不可察点一下头,再回望一眼半山翠峰亭台楼轩,慢吞吞上马往回走。一人一骑走到僻静的地方,见过裕王身边亲随,向对方依实回报表妹的动向。那人笑语:“冯兄,真是没瞧出来,你家表妹手段了得,拢得住武英侯,又勾走了你的三魂六魄。依你说,她会不会打发人进城”青衣心事重重,似没听到对方调侃的语气,公事公办回道:“别院里严防死守,不放一只鸟出来,何况是人。”那人也是猜到,面露失望,最后冷哼:“我倒要看着武英侯如何能回得了京,出去容易进来难,尚家把这谎编圆了才叫能耐。”耳边响起尚家两字,青衣不耐烦皱紧眉头,好好的一个妹妹进尚家才几个月,活泼乱跳进了公主府,奄奄一息叫人送回家,说是得了重伤寒怕传染府里其他的人,挪回家养着,留下许多金银和名贵药材。可眼看着阿萝一天比一天要虚弱,睡梦里都呓语武英侯,疯疯颠颠说病了好,跟阿圆一样能得侯爷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