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都护府是数我最大,可在我这里阿圆最大,我小。”尚坤噙着她的耳垂低语,顺手勾落大红销金撒花帐子,烛火摇曳,烛中人影交叠,声声婉转浅吟,似哭似泣,销魂至极。忆君不再是初进大长公主府那副小身板,经各地各医开方调养,又用上好的药材养着,山珍海味不间断,平日里饮食上头也极为讲究,身条也抽开,特别是圆房后,慢慢带出女人的风韵。尚坤只知手下的这副娇躯让他爱不释手,酣畅淋漓后拿过锦帕拭干头上汗,搂着忆君还在回味韵味,想起来时路上几个小亲卫的话,他不由笑出声。“阿圆威风了得,不仅震住了一干奴仆,听说也把西院里那帮女子的胆吓没了。”“胡说,我压根没叫她们来,都是她们要凑热闹跑来看景,被吓着也不能赖到我头上。”忆君撒谎不带底稿,把自己和阿苒撇得干净。大长公主硬塞来的那帮女子全养在府西头几个跨院里,官场上流行赏赐美女,互换舞娘。忆君早都想好了,这帮女子到时全发出去,送给凉州城各大官吏家,或者将她们许配给军中单身的青年军官,反正尚坤身边一个不许留。“小醋坛子”,尚坤搂着她笑语,阿圆的一点小心思他一眼识透,花招百出全为霸着他,又怎会生气。忆君又问了几句关于子君的事,犹豫着要不要见卢娘子一面。她也给卢娘子送去了御寒的衣服和药品,又以节度使府的名义给卢家送礼,算是当定心丸。“等事情了结后你再见她,不会再等多长时间。”尚坤简短做出回答。听得他声音中带出倦意,忆君也安静睡去。密实的撒金帘帐将此处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天地,只有她和尚坤的安然角落。做梦又是月圆之夜,见子君开朗如昔,立在青鱼巷的罗家老宅里,杏花洒落他肩头,笑呼阿圆,伸出大掌接应却满带着血迹。她忽地惊醒,外面漆黑一片,屋内熏炉中银丝炭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身边的男音沙哑着声问她一句怎么了。“做了个恶梦,有点怕。”忆君把头埋在尚坤怀里闷声闷气道。“别怕,有我在。”尚坤轻拍怀中的人。“嗯”,忆君将头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放松心情,安慰自己不会有事。她不知道的是,那帮人连尚坤也算计在内,来时路上捎带密信浸了毒药的那队商人,正是托卢娘子往关外运货的商队。要证明卢娘子无辜,就得寻到货物的原主,可原主全被尚坤盛怒之下全数灭口。、第105章 子君获释河西节度府衙和凉州城的城墙一样老旧,门窗上油漆斑驳凌落,被风吹动“吱呀”作响,衰朽的木门几乎要掉下来。前任剌史刘大人候在正厅里有一会儿功夫,对着一室寒酸,心念节度使大人好歹也是长公主的儿子、皇家的外甥,听闻在京中锦衣玉食,世家公子极讲究排场,非丝帛不用,起居皆用玉盏金碗,这初到凉州地也没见他置换节度使府城里的用具,也算是稀奇。若说刘大人对尚坤也不算陌生,前两年尚坤出征的时候,他就在凉州城里当剌史,晓得那位尚家二郎君行军打仗雷厉风行,顶破天的脾气,说怒就要发火,折腾得州府县衙全不得安生。想武英侯乔论真本事是有几分,用兵上头能在大周排到前三,可轮到要治辖州府,刘大人嘿嘿三声,放下茶碗轻蔑一笑,不屑天子派亲甥任河西节度使。刘大人正在那里百无聊赖凭空臆想,听见从远及近的脚步声,收起玩味的神情,轻咳一声等待节度使现身,看他如何处置属下通敌的事。听说那罗子君的胞妹正是节度使身边的爱宠,刘大人有几分期待看节度使怎么替下属洗刷罪名。尚坤一到凉州地界,马不停蹄奔波在营中,和当地几个强悍的武将斗智斗勇,总算是凭实力收服他们心甘情愿听他驱使。忙完外面的事,才顾得上处理子君和卢娘子,尚显和曲四郎带着人前往雁塞也查出些眉目,正好派上用场。要不是通敌牵扯太深,尚坤才没兴趣走这些表面功夫,换成其他任何一种罪名,他都会大手一挥命人把子君从牢中放出。和阿圆无关,冲在他亲自挑中子君,对方的脾气和性情都值得信任。见了刘大人,也不做客套,尚坤开门见山要赦子君无罪,要求即刻放人出狱。“节度使万勿草率行事,说罗子君和卢娘子无罪,得要拿出令人信服的凭据,方才堵住悠悠众口。三人成虎这个道理,大人未必不知道。”刘大人不慌不忙表示反对意见。“证据”尚坤眼皮不带抬,冲着门外喊道,“把人带进来。”几个亲卫押着一名年青人,低等军官的打扮,五花大绑,嘴中塞着破布,形容狼狈。尚坤指着来人对刘大人说道,“正是他从卢娘子的驼队中搜出密信,我派去的人在雁塞盘问,发现他十分可疑,打算把此人带回凉州城细审。刘大人不妨猜一猜,此人做何回应”不等刘大人回答,尚坤自问自答,“从雁塞到凉州城的路上,此人三番两次伺机想逃,被我的手下发觉,他又瞅空子想咬舌自尽。”说着话,尚坤抽出那名小军官口里的破布,扳开空荡无物的口腔让刘大人看。刘大人张大嘴倒吸一口冷气,“这说明不了什么只能说他心中有鬼或者”他可不敢说是尚坤的手下用刑逼得人要寻短见。“是说明不了什么,可他的同伙却是一五一十招认,不仅雁塞有内贼,卢娘子的商队里也有奸细。他们合伙偷偷把密信塞到装货物的箱笼里,这是招词白纸黑字写得分明。”尚坤打开一纸供书,示到刘大人面前,接着说道,“招供的人就在外面,大人一会儿可能亲自去问话。”“至于托运货物的商队在关内不巧碰上劫匪,叫人抢去了货物,不曾留下一个活口,这是当地巡捕抓住匪贼的供词,大人请看。”刘大人对着几份供词犹豫不决该不该信,耳边传来节度使冰冷如铁的声音,“听闻月前正是刘大人突然做决定要换防,召集几个武将特意派人去雁塞,这当头突厥人给了大人多少好处”惊得刘大人扔了手中的供词,迭声喊冤,直说是听了幕僚的建议,才下那种决定,他绝对是清白的。尚坤一脚蹬在刘大人身边的桌上,俊颜带出煞气,再次逼问,“大人的幕僚何在”那幕僚,刘大人几欲要哭,“前几日他声称家中老母亲生病,告假回乡探亲。”“也是他建议大人对罗子君和卢娘子用刑的,妄图曲打成招”尚坤怒极一脚踢翻桌子,下一脚就差落到刘大人的心窝。他瞒着没敢让阿圆知道,子君和卢娘子都受了大刑,差点儿一命呜呼。若不是他提前一步赶到凉州城,命人到狱里探看,及早发现两人的伤情,又命得力的军医疗治。若是再晚来一天,卢娘子还好说,子君肯定等不住他现身。那使阴招的人知晓阿圆是他的死穴,更清楚阿圆的软肋在罗家,统共就她阿娘和阿兄两个,前有十七姑摔倒腿,后有子君被栽赃入狱,差点丢了小命。京里的人他暂时够不着,留着后帐一笔笔再算,现前的人尚坤没打算放过。刘大人当替罪羊也好,自做主张也罢,先拿他出口恶气。“来人,带刘大人到牢里住几日。”尚坤想到就要做到,一声令下手下的亲卫押着刘大人就往屋外走。节度使说着就要变脸,刘大人也是始料未及,高声替自己辨解,见没什么效果,他破口大骂,“好一个节度使目无王法,本官可是朝廷的命官,岂能容你随意用刑。”“命官”尚坤奔走几步,赶在台阶下揪住刘大人衣领质问道,“你已不是凉州剌史,但问该到何处上任,又担着何职,朝廷调迁的文书又在哪里”一番话问得刘大人哑口无言,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走了霉运,遇上尚坤这样一个不讲理的魔王。做为剌史卸任后按惯例是要回京述职,等候天子召见过后,再发新的调令,眼见他确实无官无职。那边刘大人鬼哭狼嚎离去,尚坤令人公审真正栽赃嫁祸的元凶,贴发州府公文,放卢娘子回卢家,再接子君出狱。几件事按照正规程序走下来也要两三日,忆君苦苦等待,终于在她来到凉州城的第十三天盼到子君。人出现在视线的那一刻,她控制不住自己当众哭出声,尚坤那个骗子,说什么子君完好无恙,在狱中吃得白白胖胖,全是谎话。她的阿兄伤痕累累,走路一瘸一拐,脸上脖子上的淤痕未消,纵横交错十分骇人。“阿圆,是不是见了阿兄不喜,才哭哭泣泣。”子君老远笑着劝慰妹妹,心念早知道这样他不如在牢里多呆两日养好伤,再来见阿娘和妹妹。忆君眼泪扑棱、扑棱下落,哽咽着声,“阿兄你长得那么丑,别笑才好。”子君笑得更厉害,敞着一口白牙没心没肺,不长的一段路他却走得极慢,努力不让妹妹瞧出腿上的伤势。忆君嘴硬,心中别提有多难受,忙命人抬来软轿让子君坐,不管他愿不愿意,硬这样抬着回到节度使府,又去见了罗大婶。看见儿子的惨状,罗大婶几乎哭得闭过气,搂着子君心肝肉儿痛哭流涕,骂那些黑心肠的人,把之前想要问卢娘子的话头早抛到九宵云外。这当头,谁还管儿子喜欢着一个寡妇,只要他人平安无事,罗大婶有心替儿子受下一切的苦。忆君也陪着落下泪,见时候差不多,招呼大家都洗把脸,草草用过饭,安置子君回房养伤。一家子骨肉相逢,虽有说不完的话,可总让子君先养足精神。她能瞧着出,子君身上的伤势不轻,在屋里走动不大利索。这还是当着她和罗大婶,避开人,也不知道他怎么行走。“阿娘,卢娘子的事先缓一缓,咱们也不急,等阿兄开口了再说。”安顿好子君,忆君转头劝罗大婶。“也好”,罗大婶微点头,眼中仍噙满泪花,似是想起什么拉着忆君避到屋里,神神秘秘道,“你阿兄如今也得了清白,至多十天半个月等他养好伤,我们娘儿俩还是搬出去住。我手里有些金银,一半是在上京时历年积攒下来的私财,另一半是两位公主的赏赐。我都打听过了,可以买下一个不大的宅院,再置几个奴仆,剩下的够给你阿兄办婚事。”罗家跟来凉州的奴仆只有三五个,除了杏儿、釆儿,再就是云尚仪举荐来的沈氏,再还有一个孤苦无依的中年婆子。人虽不多,够罗大婶一人使唤。节度使府虽好,挂着尚氏的牌匾,从长远考虑,子君也该带着罗大婶搬出去住。忆君也早想到这一点,毫不含糊应下,只提出必须要子君养好伤才能走,又说了许多好话安抚罗大婶,回到自己屋里暗恨尚坤哄着她没说实话,越想越气,把子君受的罪全归结到那人的身上。如果没有他,别人是不会盯上罗家和子君。满腔的怒火一见到尚坤顿时烟消云散,才出京城几天,他明显瘦了一圈,脸也被风吹得泛青,嘴唇干裂,整日奔波在外就没消停过。她何必要寻自己人的不是“厨房里用陶罐煨着羊肉汤,加了萝卜炖得绵软,你别嫌吃起来没筋道,这种炖法最是大补。”她边给他解身上的甲胄,柔声说话。尚坤回头纳闷,进门的时候阿圆还是气鼓鼓的,一看架势想拿他问罪,才转眼的功夫她却消了气,全是小意温柔。“你不气了”他问道。“气什么”忆君不解,转念也想到前头生着气,笑了一下,“阿兄受过刑,你怕我知道后吃不下睡不着,全是为了我好,我为什么还要生气。”忆君眼眸清亮,神情真挚写满了对尚坤的关切。看得那人心动不已,一把搂过她轻声叹息。寒夜顶着风雪归来的人,被她一句普普通通的话打动。揽着她,尚坤觉得他在这世间终是有个伴,能知他疼他就知足了。、第106章 相识相知子君回家的第三日,卢家娘子现身节度使府,准确的说她是来找尚坤兴师问罪。可巧,尚坤那日也在家中休沐,早起练过剑,陪着忆君用完早饭,赖在靠窗的胡床上看窗外飘雪,微微晒黑的面庞现出一分安然。“还不到十月,已经下了好几回雪,等到了冬天,这地儿冷得没法子呆,也不知前两年你带着人打仗又是如何熬过冬天。”忆君去看过子君回来,进屋连连搓手呵气,直感叹古代的河西走廊太冷。她身体一直不好,怕冷也怕热,每年到冬天恨不缩到暖榻上不下来。尚坤心疼阿圆陪着他来凉州受罪,他一个大老爷们,又是自小冰天雪地里打熬,不把河西地界这点酷寒放在眼里。可阿圆不同,她身子娇弱又常年吃着药,最怕冬天下雪刮风的天气。十月份还好说,等到了数九天,她只有猫在屋里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