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幸免于难。这个世道,寻常女子穿红妆贴额黄镇日消遥自在,遇上卢娘子这样在男子堆里打熬的奇女子,想必也受了常人不能受的气,忍下常人不能忍的苦。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敬意,忆君也站起来跟上卢娘子的脚步,“卢家阿姐,且等一步,容我送你一程。”卢娘子迈出门槛的脚步又收回来,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停下,她回首看向忆君,眉目间现出温婉亲和,“我还没谢过阿圆妹妹,多亏了你送来的御寒衣物和伤药,更要谢过你往卢家送去定心丸,家中阿爹、阿娘才不致于日夜不宁。”“阿姐真是客气了,这都是我该做的,给你送衣物和伤药是为了阿兄,向卢家送平安礼则因为我是郎君的夫人,凡事都要替他分忧。”忆君谦让,说到后一句时瞄向尚坤,两人相视一笑。卢娘子大概还在气尚坤,听言冷哼一声大步向外走。忆君紧追慢赶还是落后十余步,而且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远,她改成小跑步也追不上卢娘子。前头女子亮丽的身影刚拐过转弯处,听见那头一个男子闷闷道一声,“阿姐”忆君站住脚,冲天翻一记白眼,阿兄你也要有点出息好吗怎么能叫阿姐,这都闹得人尽皆知的份上,称唤一声卢娘子的闺名也不为过。“子君,你身上的伤全好了”卢娘子的声音中带着难抑的喜悦,满满的情意快要溢出来。子君挠一挠头,笑意憨厚,点头说道,“嗯,有阿圆精心照顾着,那些伤也大都痊愈,剩下几处小伤不大碍事。”对着心上人,他傻傻地笑,错眼看到妹妹,急走几步拉着忆君向卢娘子介绍,“这是阿圆,她早盼着要见阿姐一面。”卢娘子把脸别过去,犹在闹别扭中,就没打算理忆君。子君有些着急,偷偷用手扯卢娘子的衣角,使劲咳嗽,挤眉弄眼全是花招,好不容易哄得卢娘子转过头,他又向忆君介绍道,“阿圆,这是卢家阿姐,前头你们已经见过面。”忆君生起捉弄的心思,追问道,“我在郎君面前见的是卢家商行的掌事娘子,轮到阿兄面前,卢家阿姐又该怎样称呼才是对。”子君红了红,星眼对上卢娘子炽热的双眸,坦然说出,“她正是阿兄一直喜欢着的人。”“我也喜欢你阿兄。”卢娘子大方接话,院里众多的侍婢和亲卫全都窃笑。“阿姐好”忆君算是正式见过子君的意中人,工工正正行万福礼,以示做为幼妹对未来的嫂嫂的尊重。忆君的举动出乎卢娘子的预料,她面上笑意停滞,看向子君,后悔刚才当众给他妹妹难堪。卢娘子不是那等扭捏的人,有话想说就说,这头心中生出歉意,张口就是,“刚才是阿姐心量小,故意给妹妹脸色瞧,望着妹妹莫气。那怕你恼了,当面指出阿姐的不是,想打想骂任你责罚。”忆君没把那点冷眼放在心上,推让不敢,一旁子君神情殷切,眼睛一直落在卢娘子身上。为了阿兄,她也不管尚坤愿不愿意,出声留卢娘子用午饭。一番话说得真诚,可卢娘子坚持要火速回家,卢家要查内鬼、各大商队的掌家都等着她回去传消息,件件刻不容缓。情郎也见过了,节度使大人也骂了,该讨的便宜、该要的好处一一落在实处,卢娘子风风火离去,留下子君瘸着腿追出一截,依依不舍站在二门上张望。“别看了,人都走得没影,想着怎么回去向阿娘开口。”忆君甩着帕子说风凉话,大冷的天跟着卢娘子走了一段,她反倒出一身的汗。快走也是个不错的方法,她的健身项目中要加上这一项。“哦”,子君慢吞吞转过身,鼓着腮帮子犯难,悠悠吐底,“阿姐说过,她暂时不打算改嫁。”“啊不嫁人她干嘛说喜欢你,巴着人不放打的什么的鬼主意。”忆君不高兴,收回对卢娘子的好感。子君二十有一,也算是大龄未婚青年,即使没有和青萝订亲又退婚的事,也该到成家的年纪。卢娘子不嫁,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更别说罗大婶强烈反对子君恋上一个寡妇。“她想把女儿养大挑起卢家的家业,再说改嫁的事。”子君对妹妹解释道。又来一个为了家人牺牲自己的人,尚坤正是为了兄长才迟迟不成亲,当然便宜了忆君。可卢娘子把大好的青春韶华全填进卢家,等把女儿养大,她也年过三十人老珠黄,有哪个好男儿会一直等下去瞧着她那说一不二的性子也不像忆君和子君站在当院,大眼瞪小眼。、第108章 我心至上关于卢娘子的事,子君刚提起话头,罗大婶黑了脸,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重重咳一声,咬牙切齿质问,“你瞧着阿娘这辈子顺风顺水过得太如意了故意寻出这种堵心的事来气我。”子君半张着嘴哀求一声阿娘,他晓得阿娘半辈子守寡日子过得艰难,也知道她吃了许多的苦,只别人的冷眼看了不少。更不提那些年阿圆一直病着蜷在床上气若游丝,几个亲戚家劝阿娘下个狠心,眼一闭饿上三五天人也就没了。可阿娘不肯,她愣是咬牙把妹妹养大,不容受一丁点委屈和眼色。如今阿圆身子也大好,郎君待她好得没法说。子君放心的同时,满心想孝敬阿娘,卢娘子以后也定会对阿娘好。“阿娘”,子君喉节滚动再次开口,“你就容儿子这一回,那卢娘子真的是个爽利人,见过之后你才能知道她的好处。”“我不见,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咱们一家子骨肉不说死啊活呀的狠话,你要记得一点,阿娘就想为你娶个身家清白的女孩儿,别的再不许提。”罗大婶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话。子君还想说什么,被妹妹扯袖子示意,他悻悻踱到门口,看雪花如苇絮成片飘落。屋里统共就三个人,子君沉默,罗大婶正在气头上,忆君捧过热茶劝慰老娘,“阿娘再别气了,阿兄也大了,他的事由着做主一回,你只管在家中享福,再别扰心别的杂事。”罗大婶瞪目,呵斥女儿:“你也来气我,一个个瞧着我过得比别人消遥。你阿兄鬼迷了心窍,你又是为何那卢家娘子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为她卖命。”这种事三言两语很难劝服罗大婶想通,忆君倒不是觉得子君非要娶卢家娘子,她只是想让子君自己做主意定下终身大事。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两个人过得好不好,情意相投是关键。“我不是替她说话,我是怕阿娘气着生病。咱不想那些闲事,高高兴兴用晚饭,一觉睡到天亮,等雪停了,女儿带你到城里去逛。这凉州城里来往各地的商贩,好东西比上京城里都要多。阿娘想要什么说给女儿听,我全买下孝敬你。”忆君打定主意要哄罗大婶开心,甜言蜜语盼着混过这一关。“少拿好话哄我”,罗大婶唬着脸,还是忍不住笑了,装傻子也要骗自己开心,再苦的日子她都顶过来,还怕眼前这道坎。“就是,我也陪阿娘去,城里有一家珠宝铺子,全是西域那边的首饰花样。”子君话说了一半,自己却停下。罗大婶不看儿子也能明白他想说什么,轻哼道,“你少献殷情,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养伤,再过几日到外头看着买处宅院搬过去。咱们总不是长久赖在你妹妹这里,你不嫌臊,我还不想讨人嫌。”“哪里讨人嫌了,我盼着阿娘和阿兄多住几日,郎君不至于这么小心眼,他也总说只我高兴。”忆君说这话不无带着炫耀,提起尚坤唇角弯弯,笑由心生。子君跟着说了许多好话,陪着小心总算是哄得罗大婶开颜。娘儿几个正说着要在哪处挑房子看宅院,屋外阿苒来请忆君,说是郎君找她有事。“快去罢”罗大婶轻推女儿一把,带着促狭打趣道,“有人等不及了,陪阿娘的日子长了,你先顾好眼前。”忆君大方受下调笑,系上披风,帘子才掀起,寒风灌到衣领里不由她缩着脖子,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到自己房里。正屋又是烧着地龙,熏炉里又燃着银丝炭,温暖如春,尚坤只穿着夹衣靠在胡床上看公文。忆君也不解下披风,一头扑进他怀里,哼哼唧唧说想着他。“你还知道回来,我只当你长住在客院,准备打发人把你的东西送过去,可巧你倒鼻子灵急着跑来。”尚坤话中含着酸意,打横抱起阿圆把人放到热炕上,替她解下披风,又拉过被子盖好。他坐在一旁,喊着要手炉、滚烫的姜茶。等婢女们忙乱过后全都退下,忆君拉着他的手撒娇,“为了阿兄和卢娘子的事,阿娘正在生气,好话说尽了也不见她开心。我撇下她,急匆匆赶来全为了你,你倒好,一门心思要把我打发走,我这心里尽是苦水。”“小骗子”尚坤刮一下她的鼻头,自己也钻到被窝里搂住阿圆,半天空落落的心才被填满。以前只要他在家,总要阿圆寸步不离。大半天的功夫她乍不在房里,他觉得怎么也不对劲,嫌那些公文太啰嗦,看着屋里的摆设又太简陋,心烦气燥,几个时辰过去一点正事没干下,全在和外头那帮人生气。“我就是想你”忆君才不承认她在撒谎,头埋在尚坤怀里闻他身上的味道,狠狠吸一口气,抬头亲吻他。尚坤原本浮燥的心慢慢沉静,沦陷在阿圆的双眸里,她的唇、眼睛、脖子,还有触手温热细腻的肌肤。一寸一寸往下挪,手下的娇躯在发颤,他也是意乱情迷,嘴唇胡乱啃,拿留有胡子碴的下巴故意扎她,看雪白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红印记,渴盼着把这样的印记也留到阿圆的心里。蚌门微敞,滴下缕缕晶莹,他不由分说含着那处,长舌一番搅动,挑得忆君像条蛇一样扭动。耳边莺啼娇喘,将军提枪上阵,征战不歇,温柔乡里显威风。忆君哀哭好同几回,他才鸣金收兵,泄了精关,一下下雨洒花心。他手下无意识触到阿圆光洁柔软的小腹,还想再看,她用被子裹住一全身只露一张脸在外头,眼眸流转笑盈盈。尚坤凑到她耳边,学几声两人欢愉时阿圆的娇呼,白得一记米分拳挠到胸膛上。被中的人连耳朵根都是通红,处处醉人。他吃吃笑出声下地简略洗漱后穿上里衣,也缩回被里。“阿圆,那药你先停一停,也不见效,一直在吃总不是正道理。”尚坤亲吻她的额头轻语,是药三分毒,阿圆吃的药比她喝的水都最要多,早晚往嘴里灌黑乎乎的药汤面不改色,落到他眼中却是十分心疼。他也想要孩儿,想要阿圆为他生下一儿半女承欢膝下,可实在不忍心她吃苦受罪。“嗯”,忆君的声音有些低沉,吃什么药都是吃,强身健体也好,调养身体也罢,她早忘记药有多苦多难喝。“平安奴,等时机成熟了做场法会,损些银钱供到寺里。那队商人的家眷以后托卢娘子多照看,不让他们老无所依少无所持。下回,你再不能这么草率,条条人命也都不容易,别管他们是好人还是恶人,动手之前先静思一烛香,想好了再下手。”忆君注视着他,“我一直陪着你,那些罪孽有我一份,你能不能让我少担一分。沙场上当然毋论慈悲,可你不能一直打仗杀敌,你要解甲归田放马南山,还想着抚养孩儿,以后说不准要长久半文半武担着节度使,光杀人解决不了问题。”尚坤皱起眉头,定定看着她,用粗砺的手指抚过阿圆的面颊,沉声道,“阿圆,我犯了错一个人该下地狱,你不用揽过去替我分担。我只盼着你过上恣意痛快的日子,等阿嫂那边有了消息生下嫡子,我去和祖母、阿娘她说,替你正位份。”忆君还想说什么,被他的手指压住唇。“别担心,一切有我。”他对她郑重承诺,目光灼灼,“我以后遇事定会三思而后行,为了我也为了你。”忆君渐渐地忽视了她的侍妾身份,从心底觉得她就是尚坤唯一的爱人,是她的妻子。那种尊重和感觉都最是他所给予的,再回过头看侯夫人也只一虚名,当然对她生下的孩子大有好处。“我陪着你一起入地狱。”她怎能舍得让他一个人煎熬,所有的一切她都在旁分担。落雪无声,从早起到掌灯时分足足积了有半尺高,用过晚饭尚坤却又开始忙碌,天冷得不同寻常,凉州城里如此,可想而知塞外的情景。天降奇寒,一场大雪冻死牛羊无数,突厥人更有理由跑到大周边境骚扰抢掠。安西都护军急需御寒的衣物和粮草,周边有几个可采石碳的山洞,让士兵带着囚徒日夜连轴转,可以赶在冬至前屯上够半营人用的烧碳,再让人上山伐木砍柴,军营里的马粪、牧场中牛羊粪便晒干后都能烧炕。理清了许多杂事,尚坤不大放心雁塞的驻军,打算派尚家军过去,自己身边的亲卫们也需要一个升迁的机会,这回他挑中了曲四郎,先把人唤来简单吩咐几句,命令等雪停了带兵去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