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应和着宋王疾步而生的轻风。眉目俊朗的男人风风火火走进了后宫。床上沾着血污与汗渍的棉被、床单已经都被侍女们处理了,珠帘里一个面容娇美的女人半靠坐在床榻上,面色还泛着潮红,嘴唇却煞白的,温柔如水的眼波中透着无限的欣喜,这股欣喜在见到脚步生风的宋王身影时,达到了极致。她虚弱地看了眼站在床边的婆子,“芝姑姑”芝姑姑抬眼就看到了宋王,急忙将手里的襁褓给递了过去,“宋王您瞧,小世子长得可像您了,瞧瞧这小鼻子小嘴的,还有这眼睛”床上的女子轻笑道:“芝姑姑净会说话讨大王欢心,小孩子的眼睛都没睁开呢。”宋王小心翼翼将孩子抱到怀里,乐道:“我看芝姑姑说对了,我儿就是像我。”“大王,给我们的孩儿赐个名字罢。”宋王抱着孩子,思忖顷刻,“我儿如我心意,就叫如意。”“谢大王。”宋王温和地点头,朝一旁的几个侍女婆子使了使眼色,“你们先下去罢。”他抱着孩子坐到了床边,将孩子放在棉被上,伸手轻轻逗了逗他,“妡姬啊,这次你可是大功一件,为我生下孩儿,我很高兴。”妡姬听了,脸色更红,低头道:“这是我应该为大王做的。”门轻轻关上了,把一屋子的温馨和乐给锁在了里头,徒留出几丝暖黄的光线,铺到门外柱子边坐在石阶上的小人儿身上,却硬生生给他烙出一个孤寂的小人影。这小孩约莫五六岁年纪,样貌清秀,眉眼间透着一股与宋王类似的俊朗,却没有他那般的男儿气概,反多了一些儒雅的斯文气息。小孩儿绞着双手坐在凉薄的月光里,伴随着喜悦出了房门的一干婆子与侍女竟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被笼罩在柱子的阴影中,小嘴嗫嚅着,轻轻说着一些话,不知是什么,只能从他的语声里听到一些稚嫩的委屈与酸楚。月本无情,大约是被这孤寂的小孩打动了,竟也做起传情的活儿来了。它将这小孩的委屈与酸楚捎带了千里,一股脑儿倒给了那正躺在床上,心口疼得厉害的女人。“怎么回事白日里还好好的,怎么这会疼成这样”梁牧皱眉看着床上的人,“大夫看过之后说了什么”一旁的侍女回道:“二爷,大夫说这姑娘是心病,医不了。”“心病甚么样的心病”侍女道:“大夫没说,只说了这病只得熬,得看姑娘自己了。”听了这话,梁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在床上疼得翻来滚去的人却反而笑出声,她指节惨白泛青,死死抓着胸口的布帛,唇边逸出一丝冷笑,喘道:“这年头做大夫倒是赚钱,什么话只要说出口,那就是银子了。”梁牧无奈摇头道:“你就别惦记这诊金了,我白送你,不让你还。”“嘁,谁稀罕”她还想说下去,胸口像是蓦地被鹰的利爪给抓了一把似的,疼得她龇牙咧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侍女见她疼成这样,有些害怕,“二爷要不,再让那大夫来看看罢”梁牧皱着的眉始终没有松开,沉默了一会,他道:“你去叫修衣来看看。”侍女领命下去了,没一会,就脚步匆匆地带着个一身布衣的男人进了屋,斯斯文文的男子,眉间眼里都是凛然的正气,与他一比,站在床边的梁牧倒是显得邪气不羁了。修衣与梁牧是旧识。以往算是个闲人,到处走给人看病,后来遇上了梁牧不知怎的,就留在了府中。在府中西北角给设置了一个庭院,说是庭院其实就是修衣的私人药庐。他走过许多地方给人瞧病,名声在外,久而久之那药庐就成了他的窝,时常也有不少人慕名前来求医。修衣虽说温和,却也爱端点“神医架子”,一般人的请邀,他是不应的。当然,梁牧不是一般人。“她不知何故心口疼得厉害,你给她看看。”修衣见梁牧神色凝重,也不多说,在一边坐下就开始给号脉,“这几天,她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梁牧一愣,看向一边的侍女,“小圆,她吃过什么”“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每日就是吃那些个饱肚的。”小圆细细一回想,“喔,姑娘似乎很爱吃些零嘴玩意儿,总喜欢去庖厨里自己做些稀奇的东西吃。”“瓜子”梁牧想起她这几日宝贝似的总带着的瓷盘,“她好似爱吃那东西。”修衣听着摇了摇头,又仔细看了看这会已经疼得放弃抵抗的某人,她轻喘着气平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床顶。、不拜师“姑娘”修衣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她没什么反应,一动不动地还望着床顶。修衣疑道:“姑娘你可还能听着我说话”又等了一会,她还是没什么反应。小圆在一旁看着惊道:“她该不是疼傻了罢”“姑娘”修衣正要伸手去翻她眼皮,却见得她悠悠转过头白了他一眼。“有屁直接放行不行非得玩这么多前奏,让谁都知道你要放屁嘛”“”梁牧没有忍住,忍不住笑,第一次看到修衣这样囧到满脸通红、瞠目结舌的模样。“你”修衣怔了有一会还是没能找出个句子跟她继续说下去,他平日脾气和善,为人又正直老实,冷不丁被她这么一通抢白,不禁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这般说话”梁牧笑道:“你担待点罢,她就是这模样。”那床上的女子又白了梁牧一眼,回过头盯着床顶长出一口气,道:“现在不怎么痛了。”说到病,修衣终于找回了话头,轻咳了一声,又问:“姑娘儿时可是有得过甚么怪病或是大病”“哦,我小时候啊”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发过一次很厉害的高烧,不小心把脑子给烧坏了。”“”修衣看了眼满眼都是笑意的梁牧,“你从哪里带她回来的”“路上捡的。”“她叫甚么”梁牧耸了耸肩,“忘记问了。”“”修衣又回头看那女子,不等他再问,那床上女子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茫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十分久远的事情那样,露出一种怀念而向往的目光,真切中含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悲伤。在几个人的疑惑中,她轻声道:“我叫吕欢庆。”修衣最终因为跟欢庆的无法沟通而暂时放弃了对她的治疗。虽说隔三差五都要疼上那么一遭,她对自己这毛病好似也没有太在意,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该吃什么还吃什么,丝毫没有因为小圆的劝说而动摇。当然,她也没有忘记之前拜托梁牧要教她认字的事情。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拉着小圆去了庖厨,将几个厨里师傅给折腾好了一通,做出了一盘黄灿灿的小饼,听她说,这东西叫“南瓜饼”。欢庆捧着那一盘形状各异的“南瓜饼”,一边走一边跟小圆说道,“小圆,说说看,你们二爷是个怎样的人”“二爷啊”小圆瘪了瘪嘴,“我哪敢在后头说二爷的话。”“哦规矩这么严”她拿起一块南瓜饼,递给小圆,又道:“孝敬你一个饼,你再跟我说说你们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小圆踌躇地望着那个饼,刚刚她在厨房看着这姑娘做饼的时候就闻到那阵阵香气了,咽了口口水,她摇头,“小圆不能在背后议论二爷。”“哦,不为一个饼折腰。”欢庆点点头,目露赞许,又从盘里拿了一个饼,“那么孝敬你两个饼,你说说”“姑娘,不是饼的问题”小圆艰难地又咽了口口水,“二爷他平时对我们这些下人并不苛待,但他也不跟我们多说话,你要是非要问,恐怕只有二爷身边的樊余小爷能回答你了。”“什么你们二爷身边一小厮都成爷了”“樊小爷在二爷身边跟随多年了。”“行了,你也说不少了,还是吃个饼罢。”欢庆坚持地把饼递给了小圆,“别没事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小圆几经天人交战,伸手拿过了那黄灿灿的小饼,咬了一口,酥酥甜甜,乐得直笑:“姑娘做的饼真好吃,小圆以前都没吃过这样好吃的”“可不是,再来一个”“嘿嘿,嗯”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走,默默就到了梁牧书房外。“姑娘,你要找二爷吗”“嗯,是啊。”欢庆看了眼小圆吃得心满意足的表情,“我先前跟他约好了。”小圆眼看欢庆就要敲门,连忙阻止了她,“二爷的书房一般人不能随便进去,姑娘要不在一旁等一下,小圆帮你问问罢。”“这么麻烦”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要不然我再给你个饼,让我进去吧”“”小圆十分坚定,“这次不行。”“两个”“姑娘”“不用通报了,进来吧。”这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喜怒,却莫名让人觉得十分有压力,小圆听到就苦了脸,一脸小媳妇的模样,“二爷,小圆错了”“你下去吧。”“是,二爷。”小圆毕恭毕敬地对房门行了礼,用一种依依不舍的目光看了眼欢庆和她的饼,毅然转过身,走了。欢庆目送了她,看了眼盘子里还剩下的四个饼,将它们摆成了一朵四叶草的样子,推门而入。梁牧正坐在榻上看书。矮几上放着一只檀香炉,轻烟袅袅,绕在他身侧,看起来像是高空中围绕在仙人身边的云雾一般,显得他缥缈出尘。她蓦然想起那天他救下她时候的光景。那时她刚跳了一堵墙,腿是软的,腰好像也没有那么硬,感觉肋骨也断了根似的,整个人散了架瘫倒在一个狗洞旁边哀叹早知道有狗洞这样的天堂路走,何必非得跳墙闯地狱门一面咒骂,一面捋着身上的各种稻草,在她大力地拍掉自己胸口处沾着的一大堆灰的时候,她在烟尘滚滚间看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她面前,透过朦胧的尘土,垂落下几绺质感极好的青丝,淡漠的表情里微携笑意,那一双眼睛又透又亮,可好看。她咧开嘴,用一种古代人眼里“毫不知羞”的笑容看他,对他招手道:“嗨”现在想想当时他眉宇轻蹙,应当不是为着她一身狼狈,而是她一脸花痴罢。收了回忆,欢庆抬起头,按照一般剧本走向,这时候的梁牧大约是微笑着看她她迎头看去他面无表情看着书,悠悠翻了一页纸。行吧。欢庆端着盘子在他对面坐下,将仅剩的四个饼放在了矮几上,“送你的小礼物。”梁牧看也没有看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答应过我要教我认字的。”他仿佛才记起这档子事,终于把注意力从书上移开了,瞥了眼那黄灿灿的四个饼,“拜师礼”她摇头,“我说了不拜师的,就是小礼物。”“拜师有那么让你不愿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古人尊师重道的迂腐程度。”她白了他一眼,“要拜了师,这得一辈子当爹伺候着,我可不干。再加上,你长了这么一张脸,我要是哪天脑子被驴踢了不小心喜欢了你,岂不就成了离经叛道、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女了”他唇角勾起一个莫测的笑容,“古人”欢庆心头一噔,“你是不是抓错了重点难道你的重点不该在我不小心喜欢了你上面吗”梁牧坦然道:“多的是如此的,我懒得计较。”“”欢庆伸手抓起一个饼咬了口,“你倒是个老实人。”梁牧微笑看着她沾了油的手,“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你刚说要送我的礼物”她坦然又咬了口饼,“你那么有钱,怎么会在乎这么点小破玩意儿,总之意思一下就够了。”说着,沾了油的手指在衣服上抹了抹,这动作让对面男子的眉头一蹙,她浑然不觉,“我们开始认字吧”梁牧一脸懒得与她计较的随意,指了指他书桌后面的那堵墙,那里齐整地站着两个大博古柜,绵延了整面墙。有许多本书,东一处西一处地放在那些柜格子里,与身边名贵的玉石、沉木摆饰一比,显得尤为骄矜。“你去选一本看。”欢庆走到木柜旁边,先是摸了摸那圆润的木缘,“这时候就能把木头磨得这么圆滑了,摸着好舒服。”她赞叹着,转眼看到一只狮子状的四不像神兽,洁白透亮的玉映照在她眼睛里,仿佛是一个硕大的金元宝那般熠熠生辉。“这叫什么来着,哎哟一下子把名字吃下去了,这就是那个只吃不吐,有嘴无肛的那个玩意儿罢”梁牧对她的形容不置可否,答道:“貔貅。”她听了一拍脑门,“哦对貔貅只爱吃金银财宝的那主儿。”摸着那玉貔貅光亮的脑门,想起从前自己看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知识,“这貔貅是吃了甚么就显出什么色,你这貔貅一定是吃多了玉。”“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那是。”她依依不舍地又摸了摸玉貔貅的脑袋,转眼又看到一只金光闪闪的貔貅,耀武扬威地坐在她头顶斜上方的木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