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动枯木,发出肃杀的“嘶嘶”声。陆老丞相沉默了一阵子,陡然回过头来瞪着柳凤华和欧阳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语气嘶吼道:“你们这些个畜生畜生啊”欧阳璟给凤华递了个颜色,她便识趣地站到他身后去,没有作声。“岳父大人,”欧阳璟欲言又止地开口,“府上发生这样的事,我心里实是愧疚,也不知该如何向您老交代”“交代”陆老丞相怒极反笑,“假若几句交代就能换回我女儿的命,老臣宁愿跪下来给你们一个交代可是,人死了,如何能够复生”陆老丞相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欧阳璟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连声叫骂。欧阳璟无言,似乎这些话就该他受着的。可是,凤华却听不下去了。她不顾欧阳璟的阻拦,出言打断了陆丞相的骂声。“陆老丞相,一来请您节哀顺变,二来也请您稍微冷静一下。”凤华字字确凿地说,“有几句话,凤华不知当讲不当讲,可既然事已至此,总归还是要讲的。”陆老丞相刚才一直朝着女婿发火,却没想到,这柳凤华竟然主动站出来当靶子既然这样,他就如她所愿,直接将锋利的矛头指向她。也就是这时,陆老丞相才瞧见柳凤华脸上的抓伤。他的目光停留在那道尚未愈合的伤疤上,顿了一瞬。然后,他的心里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他不等柳凤华说什么,便强压着怒火,沉声问道:“柳凤华,你给我老实交代我女儿的死,到底是不是你害的”凤华故作瞠目结舌状,扬声反驳道:“素来只有她欺我,从来没有我欺她陆丞相怎能如此血口喷人”陆老丞相拧着眉头,不依不饶地追问:“那我问你,你脸上这伤疤,可是陆辛所为”“不是。陆辛之前在府中滥用私刑,被罚禁足在西南楼里悔过反省。”凤华条分缕析地说道,“这些日子,除了王爷以外,谁都不曾见过她,凤华亦不例外我所言之事,字字属实,整个王府里的人都可以作证,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害了她”“”陆老丞相紧紧地盯着柳凤华,想要从她的眼神或是表情里找出一丝半点的破绽。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那么理直气壮地和他对视,甚至连半分闪躲都不曾有过。僵持半晌,陆老丞相又问:“那你今日在府中,可有留意到她是何时、又是如何从那西南楼里跑出来的以及,她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想不开,竟下了那样的狠心,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凤华今日回柳府探望娘家人,并不在璟王府。这是其一。”她垂眸沉默了片刻,然后抬眼望着陆老丞相,缓慢却又清晰地说,“其二,关于陆辛为何自杀,凤华倒是真的略知一二”陆老丞相闻言,不由得上前一步,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臂,红着眼睛追问:“究竟为何”凤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嘴角勾起了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她说:“因为南疆。”、第三十九章 我爱上了你陆老丞相闻言,蓦地松开了她的胳膊,踉跄着后退几步,喃喃道:“不,你胡说这不可能,不可能”凤华抿了抿嘴唇,未置可否。陆老丞相跌跌撞撞地回到那棵槐树旁边,仰头望着陆辛那张扭曲的脸,痛苦地说:“女儿,你真的,就这么恨爹吗你真的这么恨爹”他连着问了几声,然后像是整个人突然被抽空了一样,跌坐在地上。一双布满皱纹的手蒙住了眼睛,朝野之上位高权重的陆老丞相,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老泪纵横。他知道,就算有了滔天的权势,终究还是换不回一个女儿。欧阳璟在一旁沉默良久,这时,才缓缓来到陆老丞相身旁,温声说:“岳父大人,陆辛的身后事,我和凤华会安排妥当。您老节哀顺变,切莫再急坏了身子。”陆老丞相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地站起身来,双目无神地离开了璟王府。凤华命王府的侍卫将陆辛的尸体放下来,先抬回到荒楼里等待处理,然后便将围观的下人都遣散了去,就连翠玉也不例外。她走上前去,推着欧阳璟的轮椅,往厢房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讲话,比园子里的枯木还要安静几分。凤华走得很慢,慢得甚至追不上这夜里凛冽的风。回到屋里,凤华捧起翠玉买给她的暖手炉,抖落从室外带进来的寒冷气息。欧阳璟面对着她而坐,一双如墨的眸子几乎要望进她的心坎里去。他轻声开口,反问:“凤华,其实他们也是可怜人,不是么”凤华凝望他的眼睛,淡淡地说:“是可怜,但也的确有可恨之处。”欧阳璟叹了口气,低声说:“你虽是女子,可有些时候,心肠却比男人还更坚硬。”“今日,我若因一时心善而不诛之,他日,敌人必先除我而后快。”凤华的眸子里写满了清冷,字字清楚地说,“人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便少不了纷争。而纷争,从来都是如此残酷,难道不是么”欧阳璟沉默片刻,才说:“你倒是看得比谁都清楚。”“你又何尝不是心如明镜而且,你我本来就是同一类人。”凤华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不再看他,“只不过,这次刚巧轮到我来说这些话罢了。”她说的其实没错归根结底,他们是同一类人。所以,他们才会在不为他人知晓的背后,暗中结盟,互相庇佑。欧阳璟一时沉默,凤华便又自顾自地说下去:“陆辛的死毕竟和我脱不了干系,她的后事,我来操办就好,你且不必挂心。”“嗯。”“你可以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犹豫了一瞬,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向他解释这些,“我始终把你当成自己人,从来没想过害你。”又是一声,“嗯。”“”凤华摸摸鼻梁,觉得没话可说了。两人都缄口不言,厢房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尴尬,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欧阳璟静静地瞧了她半晌,末了,轻叹一声,问道:“你处处维护我,就只因为我们是同伙”问这话时,他想起刚才在园子里,凤华站到他面前,替他挡下陆老丞相的声声咒骂。他知道,用“同伙”两个字来形容夫妻很奇怪,可是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和柳凤华之间的关系。凤华望着他,轻轻咬了咬嘴唇,一双如水的眸子里莫名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曾经,她是生杀予夺的特工jk;如今,她是冷傲睿智的璟王妃柳凤华。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怂人,也从来不喜欢扭捏胆怯。即便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一个人,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坦坦荡荡地承认。她缓缓向前倾身,脸颊几乎要贴上他的面具。“欧阳璟,你想知道我的答案么”“想。”“那你听好了。”她眉眼之间含着盈盈笑意,而语气却郑重无比,“我所做一切,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他叫欧阳璟。”我爱上了你,不可自拔。、第四十章 摘下面具,站起来一声告白,击碎了彼此之间的防备。欧阳璟静静地凝视她的眼眸,半晌,伸出双臂将她拥进怀里。“你爱我么”她伏在他肩头,轻声问,却不曾奢望过答案。可他却给了她一个答案:“爱。”简简单单一个字,却像是将一股暖流灌注到心田里去,温软,潮湿,又莫名有几分酸楚。凤华怔了一会儿,而后稍稍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语声温柔地说:“摘了面具,让我看看你,好么”欧阳璟似是犹豫片刻,然后轻叹一声,答道:“等过阵子,你脸上的伤疤痊愈,我便在你面前摘下面具,如此可好”“为什么”凤华不解,“我本以为,自己这张脸若是毁了,你就不会在我面前觉得自卑,就能以真面目与我朝夕相对。”他无语地瞪着她,“所以你才故意不躲”凤华没有回答,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他无言地将她抱紧,胸腔里早已情愫暗涌,一腔温柔久久不能平息。这个傻女人,为了陪伴在他左右,竟然愿意坠入尘埃里。凤华依偎在他怀里,第一次觉得,原来被人守护是这么复杂的感觉。甜蜜,却又不只是甜蜜,仿佛冬日被冻僵的小蛇,忽然躲进了温暖的屋子里。先是痛,然后才是温柔。拥抱良久,她才轻声恳求道:“我想看看你。”“非看不可”“非看不可。”“不论丑成什么样子,都保证不被吓到”“保证。”“”欧阳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低头,静静地和她对视着。凤华的眼中,有期待,但更多的还是平静。她没有多说,可他竟莫名地晓得了她的意思她认定了他,能接受他的一切。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为了这样的女人,就算卸下伪装又有何妨。欧阳璟松开她,稍稍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然后缓缓地,摘下了面具。冷静如她,却不争气地紧张起来。凤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一时竟难以控制自己的心跳,只觉得胸膛里有小鹿乱撞。眼前这个疼她护她的男人,究竟拥有怎样的容颜那双比星辰还迷人的眼眸,究竟落在怎样一张脸上冰冷的面具被搁置在一旁,柳凤华傻了,欧阳璟笑了。他似笑非笑地问:“还满意么”她咬牙切齿,一脚把他踹到两尺开外,“欧阳璟,你这个大骗子”话音还未落下,凤华起身就要走。谁知,“双腿残疾”的璟王爷却从轮椅上站起来,两步追上她,猛然将她扯到了怀里。凤华一边挣扎一边说:“你”你怎么突然站起来了他轻笑着看她,厚颜无耻地反问:“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不错,她的确早就知道了。新婚那晚,陆辛在门廊闹事,欧阳璟在极短时间内就从厢房出来了。这绝对不是双腿残疾的人应有的行径,凤华心如明镜,只是从未拆穿。她早就知道他是个骗子,却没想到,他设下的最大的骗局,竟然不是那双残废的腿而是那张妖孽的脸、第四十一章 满室春光长眉斜飞入鬓,星眸温润如水,鼻梁高挺而笔直,绯色薄唇更是美好得不像话。凤华发誓,眼前的欧阳璟,是她见过的最貌美的男人,连她这个女人都忍不住自惭形秽。以前他整日坐在轮椅上,凤华并没有觉得他身材高挑。可是此刻,他站起来,将她拢在怀里,竟显得她格外娇小。她抬起头,看到他对她笑,笑容比早春最暖的风还要温柔。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凤华又闻到了独属于欧阳璟的杜若的清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凤华再也管不住那股压抑在心底的冲动,仰头亲吻他的下巴。欧阳璟微微仰着头,任她四处点火。下巴,脖颈,眉眼,锁骨,耳朵她小口小口啃咬他的肌肤,吻得乱无章法,却叫他十分受用。柔软的小舌在他的喉结周围打转,一下又一下,像是小猫在他心口轻轻抓挠。欧阳璟半眯着眼睛,如此忍耐半晌,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凤华忽然腾空,下意识地伸出一双藕臂,攀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的重量都托付在他的手上,毫无保留。前世今生,她从未如此信任过别人。柔软而敞阔的床塌,是前些日子应她要求特意找最好的木匠打造的。他俯身将她禁锢在自己与床板之间,低头,深深吻住她柔软的双唇。屋里红烛跃动,窗外月上梢头。衣衫褪尽,满室春光无限。鸳鸯缱绻,终是彻夜无眠次日清晨,凤华从睡梦中醒来,正要像往常一样起身,却忽然记起昨晚。平时看着某王爷文文弱弱的,可到了关键时刻,才真的见分晓。今早起来腰酸腿疼,凤华终于不得不承认习武长大的男人,果然生猛无比。这会儿,床塌的另一边已经空了。凤华怔怔地瞧着他躺过的地方,不自知地抿唇笑起来。她不是娇气矫情的女人,可是此时,却很希望他在身边。如此懒了一会儿,凤华便起来穿好衣裳,披一件雪绒斗篷,款步出了门。她前脚刚出门,后脚就看到翠玉迎上前来。凤华等她在自己身旁站定,这才问道:“王爷出门了”翠玉点点头,“听说是去宫里了。”凤华“嗯”了一声,心里想着,欧阳璟八成又是被皇上叫去,一同商量如何给老佛爷庆生了。关于这件事,她表面上一直不动声色。但其实凤华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次寿宴,是扳倒敌手的绝佳机会。她早已筹谋多时,只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处理完陆辛的身后事。整整一个白天,凤华都在璟王府里忙前忙后,和大管家一同商量行丧出殡的细节。及至傍晚时分,欧阳璟终于从宫里回来,凤华这才将手头的事情交代给下人去办,自己空出些时间和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