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了客人”桂嬷嬷披着一件挑银丝绣着铜钱不断宝蓝色短袄倚门问道。“是,郎君方才带了一个小娘子回来”苏管家微一沉吟后回道。什么桂嬷嬷打了一半的呵欠陡然停住,睁大眼睛反问道:“郎君带回来的小娘子”苏管家点头,应道:“一个身受重伤、昏迷的小娘子,桂嬷嬷还请尽快安排人手过去,毕竟外院都是小厮,伺候不便”桂嬷嬷一叠声的应好,忙将短袄套上,迈出门槛,一面道:“今儿个本是冬雪和腊梅排休,不过既是郎君要用到人,她们也不敢有异议。”苏管家颔首,对桂嬷嬷说了安置晨曦的房号,便出了院子。冬阳只跟苏管家说等长贵请了回春堂的刘医生来,就赶紧带他过来给这位小娘子看病。郎君的意思是能治的话,尽力治,不能治的话,那也是天意交代完这些后,冬阳就赶回了竹笙院,伺候萧景泰更衣洗漱去了。不多时,长贵便将刘医生给请来了。因今儿个是上元灯节的缘故,坐堂大夫们和伙计们着急回家吃团圆饭,回春堂早早就打烊了。好在长贵知道刘医生的住处,而刘医生又本着医者救命救急的高尚医德,从暖洋洋的被窝里钻出来,提着药箱就跟着长贵来到了萧府。“病患此刻在哪儿”刘医生问道。长贵刚要引着他去竹笙院,便听苏管家道:“在客房,刘医生请随老夫这边来”苏管家领着刘医生走了,只留下一脸错愕的长贵站在原地。冬雪和腊梅已经接了差使赶到了晨曦的房间,刚在路上的时候,她们还在小声讨论着究竟是哪个娇俏的美娘子,惹得一贯对女色敬而远之的郎君动了凡心,竟将人给领回了府可当她们进屋看到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晨曦的一刹那,她们都惊呆了。一个伤重得离死亡只有一线之差的人如果这样的人也能勾引住郎君,那她们只能佩服:这小娘子,绝对的身残志坚啊第五章不治冬雪和腊梅只愣怔了片刻,很快便醒过神来。她们可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二人合计后,冬雪匆匆回秋香院取了一套干净的婢女服饰过来给晨曦更换,而腊梅则去了隔壁的耳房烧水,兑成温热的之后,端了进来,给晨曦擦洗,顺带检查一下她身上的伤痕。奇怪的是,晨曦换下的衣裙上虽然沾满了血污,可身上并没有明显的皮开肉绽的痕迹。腊梅查看了半晌,小娘子抹去了血垢的身体柔嫩白滑,精致得不成样子,尽管自个儿也是女儿身,都忍不住偷偷的揩油,摸上几把“血究竟是从哪儿流出来的”腊梅嘀咕了一声,旋即想到一个问题。从眼前这小娘子的模样上看,大略也有十五六了。该该不会是女子每月一次的那啥来了吧腊梅扶额,心想若真是如此,大喜庆的日子碰到这码子事儿,还真是晦气的很啊她纠结了一息,还是尽职的掀起晨曦的裙摆查看。“还好不是”腊梅松了一口气。这时,冬雪回来了,手中捧着一套碧螺色侍女服。“也不晓得这小娘子是什么身份,就听了桂嬷嬷的意见,拿了大丫鬟的衣饰暂且换上。”冬雪解释道。腊梅点了点头,帮着冬雪一起给晨曦换上了崭新的衣裳。“我刚刚打了水给这娘子擦洗,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伤哪儿了,身上半点儿伤口都没有,血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腊梅说道。冬雪啊了一声,抬眸看着昏睡中任由她们折腾的晨曦,脑中想问的话一闪而过,半晌才开口道:“这位娘子,长得真美”腊梅不置可否的点头,偷偷望了一眼房门口,门还关着的。于是,她壮着胆子,伸手贴在唇边先做了一个嘘声,然后拉着冬雪的手,轻轻探入晨曦的后背,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表情道:“摸摸看,比豆腐还柔滑”冬雪脸颊一红,没料到腊梅竟拉着她干这种揩美人油水的勾当。她的指腹才刚擦过那细嫩的背脊,门外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冬雪打了一个哆嗦,猛地将手收回。二人相视一眼,脸红彤彤的,惊惶紧张,就像是干了坏事,差点儿被抓包的孩子。吓死了冬雪抚了抚胸口。腊梅胆子略大些,长舒了一口气,上前装模作样的为晨曦盖上了绵软暖和的锦被,又将床头的雪白色纱帐放下。楠木雕花房门被推开了。苏管家领着刘医生进来。“刘医生,病患就在内厢”苏管家说完,抬眸望向冬雪,吩咐道:“你引刘医生进去。”“是”冬雪朝刘医生欠了欠身,“您请随婢子来。”刘医生颔首,提着药箱走了进去。苏管家在外厢等了半晌都不见刘医生出来,心里有些疑惑。难不成这小娘子得的是什么不治之症而此刻在内厢为晨曦把着脉息的刘医生,亦是一脸疑惑。大冷的天,他竟是满头汗水。刚刚他根据切到的脉判断了几个症状,因着病患是小娘子的关系,他让一旁伺候的婢女帮着检查,结果竟是没有一个能对应得上的这样奇特的脉象,他生平未见。但未见并不代表没有,医之一道,高深莫测,他所学之术,也不过是这医道的凤毛麟角罢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他不敢擅断。刘医生适才还十拿九稳的把握早已不复存在,手心里一片滑腻,挣扎了几息后才起身走出外厢,对苏管家道:“恕老夫无能,这位小娘子的脉息,实在是有些奇怪,不能断其症,故无法开方用药,还请另请高明”真是不治之症苏管家讶然后忙回神,道了声劳烦了,便招手唤了一名院外的小厮进来,付了诊金,带刘医生出府去。随后,苏管家也急忙赶去了竹笙院。人是郎君带回来了的,是好是歹,总该给个交代。萧景泰已经沐浴更衣完毕,正坐在书房灯下的小几边上,手执一卷泛黄的书籍,眼睛虚无地盯着书页面,精神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刚才沐浴的时候,他一直在思索着一个问题。那个出现在陵园的女子,究竟是谁。脑中不停的出现月光下那苍白却晶莹剔透的面容,无数次的视觉冲击,他终于恍然想起来了。他终于知道,为何会觉得她熟悉,似曾相识因为她的容貌与若珂,竟有七分的相似萧景泰的心潮在顷刻间,仿佛炉火架上烧开的水一般,沸腾了起来。而这样的反应,是他六年来,不曾有过的。他忽的扔下书卷,从席上站了起来。啪嗒一声,正蹑手蹑脚送上羹汤的冬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倒在地,绘着花鸟纹的甜白釉瓷盅摔了个粉碎,温热的汤汁流了一地,有几滴喷溅在萧景泰的烟青色家常袍角上,绽开几朵极细小的油花。“怎么这么不小心”萧景泰黑着脸斥道。冬阳有苦难言啊,谁知道郎君会突然站起来但不管如何,当奴才的,永远都要有当奴才的觉悟。主子永远是对滴“儿该罚,儿该罚,任由郎君责骂”冬阳点头哈腰赔笑道。萧景泰也不是刁钻不辨黑白的人,他刚刚起得猛,责任不全然在冬阳,再看冬阳的手背也被烫红,便淡淡道:“叫个人进来收拾下去,还有,你这双手可是要留着伺候我的,可别弄得红肿溃烂,膈应了我”这意思是让他好好保护着双手,该上药就上药呢。冬阳哪能不明白主子的心意啊,郎君也就是嘴巴毒了些,心地老好了。他笑嘻嘻的应了声是,出门喊婢子进来收拾,正好碰上苏管家。上了年纪的人,一旦熬了夜,那眼睛就赤红赤红的。冬阳打了招呼,便让苏管家进了书房。片刻后,萧景泰便快步走了出来,在廊下趿上屐履,脚步匆匆走出了院子。“郎君不歇着,这又是要上哪儿呢”冬阳喊了一句。苏管家在他背后道:“郎君带来的那小娘子,怕是不成了,刘医生刚走,他也束手无策”他说完,轻叹一声,从冬阳身边擦身走了过去。第六章扫描萧景泰赶到客院房外的时候,腊梅正抱着一床锦被准备进屋。“这是作甚”身后冷不防的响起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腊梅打了一个冷颤,忙转身,抱着锦被屈膝请安:“郎君安好这锦被是要送进去给那小娘子盖的,她这会儿发起烧来了,身子滚烫得厉害,又一个劲儿的喊冷,奴婢只好去库房取多一床棉被”“发烧”萧景泰蹙眉,迈长腿跨进门槛,听到这情况,也没心思讲究什么男女大防的问题,径直进了内厢。腊梅忙抱着锦被跟了进去。萧景泰站在床榻前,伸手撩起了雪白幔帐,入眼,便是晨曦那张烧得通红的小脸。微凉的大手贴在她细腻光洁的额头上,掌心的温度,一阵灼烫。萧景泰条件反射的收回手,低喃道:“怎烧得这般厉害,这温度,只怕是将鸡蛋打她脑门上,都能煎熟了吧”跟在身后进来的腊梅正好听到了郎君如此没心没肺的话,不由一怔,咋舌之后,再看榻上那烧得一塌糊涂的小娘子,便只剩下同情与怜悯了。看来,并不是郎君被这小娘子的美貌所吸引迷惑继而动了凡心,或许是他陡然心血来潮冒起的同情心,又或者是这小娘子跟郎君调查的某个案子有关,属于重点保护的证人之类的,所以才被他带回府里来。嗯,还是后面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刘医生竟连药方子都没有开么”萧景泰的声音打破了腊梅的遐想。“额,是,刘医生说他断不出来这娘子是什么症状,不敢随便用药”腊梅回道。萧景泰一脸鄙夷的嗤笑。他在陵园的时候就看她口吐鲜血,显然是经络受损,抑或者是脏腑震荡内伤所致,怎会诊断不出脉象呢。“回春堂,妙手回春”萧景泰黑沉着脸,嘴角的笑意僵硬,“看来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腊梅对这个话题插不上嘴,只能保持沉默,上前将抱着的锦被给晨曦盖上。“她都这么烫了,你还给她盖被子,还嫌蒸不熟么”萧景泰上前,将腊梅刚刚盖上的,连带着晨曦原本身上盖着的一床厚厚的锦被扯了下来,随手扔到床榻的边上。腊梅不懂,她只想着那小娘子一个劲儿的喊冷,自然是要加多床被子保暖的,再说以前家里的弟弟妹妹发烧生病,阿娘都是让他们蒙着被子睡一觉,发一身汗就好了呀。不过想想这小娘子的病症也的确跟她家里头的弟妹们不同,不然刘医生也不会半点儿法子也没有,连方子都不开就走了。晨曦只着了一套不算厚实的碧螺色侍女服,被掀掉被子后,被清冷的空气一激,身子迅速的蜷缩成一团,瑟瑟地颤抖起来。“好冷好冷”萧景泰见状,只好弯腰将扔在地上的一床较薄的被子捡起来,轻轻的盖在晨曦身上。他不是医生,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出去把冬阳叫进来”萧景泰开口道。腊梅应了声是,转身走出去。“郎君”冬阳站在内厢门口听候差遣。“除了回春堂,你还认识哪些医术了得的大夫么”萧景泰的沉沉的目光落在晨曦脸上,头也不回的问道。冬阳愣了一下,旋即道:“郎君,现在已经是丑时末了,这个时候似乎不便”萧景泰默然点点头。的确,若是换了平时,这个时辰,整个金陵城都已经宵禁,今晚能请回春堂的刘医生上府,那还是托了上元灯节取消宵禁的福。“你下去吧”萧景泰哑声道。冬阳远远的看了郎君和榻上的小娘子一眼,回道:“儿就在外头候着。”萧景泰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有些分不清楚这种感受是由于她长得像若珂的缘故,所以不希望她就这样死去的,还是其他修长的手,再一次抚上了晨曦的额头。似乎越发滚烫了。“烧成这样,不会把脑子也烧坏了么”萧景泰起身,走到窗边将楠木雕花大窗推开。一股刺冷的寒风趁机钻入,携卷而来的,还有几滴鹅毛般大小的晶莹,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痒痒的、凉凉的“下雪了”萧景泰低喃了一句,神思一动,旋即步出内厢,一面喊道:“冬阳,去取一些冰来”冬阳刚挨着门板打着瞌睡,闻声醒过神来,狐疑反问道:“冰大冷的天,郎君要冰块作甚”“里面那女人快烧焦了,只能用冰水给她退热试试看。”萧景泰不耐烦的解释道。冬阳张了张嘴,小声嘀咕道:“这能成么”“不是说没得治了么姑且死马当成活马医了。”萧景泰沉着脸道。冬阳:“”腊梅刚用冰水给晨曦擦了一遍身子,一双手数次浸润在冰水中,被冻得通红。开着大窗的厢房冷得好似冰窖。她端着铜盆,身子不断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