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有象征着身份的玉牌,经过衙门捕快的调查后,很快便确认了她的身份,系安庆伯府的世子夫人余氏安庆伯府的世子夫人,竟然跳河自杀这个消息,的确是够石破天惊的安庆伯世子荆世男今年才三十二岁,是旧时金陵城内有名的四大俊彦之一。因其相貌俊朗出众,气质昂扬勃发,曾让不少闺阁娘子趋之若鹜,将之视为心中理想佳婿。现如今荆世男在军中任职,去年与北蛮打的边关战役大获全胜,被陛下钦封为明威将军,官拜四品。他自己奋发上进,且又有家族荫蒙,将来跑不了妻荣子贵,前途可谓一片光明。可让无数人艳羡不已的世子夫人余氏却在这个当口投河溺毙,这对于公门之人,甚至是整个权贵圈子,其震惊程度,不亚于地龙翻身。赵府尹回到衙门后,先遣聂捕头亲自去安庆伯府报信,随后回了书房,拿起张桂送过来的调查笔录翻看。赵府尹本就不平静的心情,在看到萧景泰的大名后,蹭的从案几后面站了起来。“来人”他喊道。秦师爷推门进来,拱手请示道:“大人,您有何吩咐”“刚刚去秦淮河畔是谁带的队”赵府尹问道。秦师爷略想了一下,回道:“是张桂”张桂就是那个长脸的捕快。“把他叫过来”赵府尹吩咐道。秦师爷应声下去,很快,张桂便心情忐忑的来报到了。其实在他得知亲自下水救人的是刑部侍郎萧景泰的时候,他的心情就十分的复杂,再后来,证实了死者身份是安庆伯世子夫人之时,那就更别提了,一颗心七上八下,简直就是坐立难安。他害怕萧侍郎会向府尹大人投诉他们的渎职之罪。当捕快的,地位看似重要,可身份却是再低贱不过的贱民。但凡家中有一人入了这一行,三代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为了养家糊口,他没办法,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这辈子都不能走上科举之路,他就心痛自责不已。可既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入行了,就不能再被赶出去,不然,他不能活下去不要紧,却是连累家里人张桂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打定主意,一会儿若是大人斥责,就算骂得再难听,认罪态度也一定要虔诚恭敬,至于他那发起脾气来忍不住飞出口的胡言秽语,权当他是在放屁,左耳进右耳出便罢了。“大人”张桂恭恭敬敬的给赵府尹行了一礼。“今晚下水救人的是萧侍郎”赵府尹瞪着张桂问道。张桂点头,拱手回道:“是,属下接到消息后领着弟兄们赶过去的时候,萧侍郎已经下水救人了,当时情况不明,属下就先向在场的百姓了解了一下,随后也不敢耽误,生怕下河救人的义士发生什么意外,立马就让几个熟悉水性的弟兄下去救援。”赵府尹冷哼了一声,怒目圆睁道:“为何还有一个小娘子下水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混账东西,若是你们当时赶到现场的时候,二话不说先下水救人要紧,说不定还能将世子夫人给救回来。这下好了,世子夫人没了,你们这群混账是无所谓,可怜要老子我去帮你们擦屁股,去面对安庆伯府家的质问和怒火”张桂低着头,跪下请罪道:“大人息怒,都是属下们考虑不周全,愿领大人惩罚”赵府尹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憋闷的慌,一个箭步上前,往张桂的肩头招呼了一脚,直接将他踹翻在地。张桂闷哼了一声,忍着疼痛跪好。“惩罚,人都死透了,惩罚有个屁用”赵府尹吼道。张桂再忍不住,仰头道:“大人,安庆伯世子夫人是投水自杀,她自己都不想活了,谁能代替她活就算萧侍郎那会儿在事发现场,第一时间跳下去救人,不也没有将人抢救回来么”赵府尹被噎得一脸铁青无言以对。的确,没有求生意志的人自是抱了必死之心的。只是他想不明白,余氏究竟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糟心事儿了,竟到了要自寻短见的地步赵府尹哎呀的叹了一口气,感觉这里头要是涉及到什么秘辛,那自己还是不知道的好,好奇心会害死猫的。他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子,旋即又想起大冷的天,萧侍郎下水救人,也不知道是否有及时安置妥善,忙停下步伐问道:“你们可有好生送萧侍郎回府”这话题转移得有些快,张桂一时愣住,待回过神来,忙应声回道:“尸体捞起来后,萧侍郎的仆从很快也赶到了秦淮河畔,那会儿萧侍郎只嘱咐属下将死者安置好,查清楚身份和死因,便裹着一张黑狐狸毛大氅坐上马车回去了,属下当时提出相送来着,但萧侍郎拒绝了”赵府尹又骂了几声兔崽子,抚掌道:“这案子特殊,事关权贵的家眷,明儿个自然要往上报的。萧侍郎明面上还要唤安庆伯世子夫妇一声舅舅舅母,有这层关系在,便更不好掉以轻心了。”这话一个小小的捕快自然是插不上什么嘴儿,因而张桂只沉默着跪在原处。此时离天明早朝还有两个时辰,赵府尹回到几案后面坐下,沉声道:“去停尸庄那边好生看护着世子夫人的尸首,着苗仵作立时过去验尸,早朝之前,本府要见到尸检报告”“是,属下领命”张桂脆声应道,赶紧儿从冰冷的地面上起来,闪身出了书房。第二十二章发烧虽然萧景泰回到府中后及时换下了浸湿的衣袍,又喝了一大碗熬得浓厚的姜汤驱寒,可后半夜的时候,还是发起了高烧。他烧得迷迷糊糊,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此番举动,给萧府带了多么大的骚动。请医、开方、煎药、喂药寒风凛冽的夜晚,丫头婆子们忙得团团转。竹笙院正堂,姑奶奶萧沁对负责保护伺候侄儿的一干子暗卫小厮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众人自有当仆从下属的乖觉,虽然是郎君不让他们贴身跟随,可他们也不能以此为由,在背后拆自己主子的台,只能默默受了姑奶奶一顿雷霆之怒。沈修和见妻子大动肝火,不由在一旁插嘴劝道:“夫人,你是看着四郎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只要他下了命令不许他们跟着,哪还能由得下人们干扰你要发火,似乎也泻错了对象,还不如先省口气,等四郎醒过来,你再好好教训他一顿不迟”小厮暗卫们齐刷刷的看了沈修和一眼,那感激的眼神不言而喻:姑老爷,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沈修和挺着腰板接受了众人无声胜有声的感激,尊荣感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摆手让他们都退下去。萧沁虽然强势,但从不当着下人的面儿与丈夫叫板,让他难堪,便冷冷道:“罚没三个月的俸禄,都下去吧”众人齐声道谢,鱼贯而出。“夫君以后可不要再如此了,妾身在教训下人,你却在一旁拆妾身的台,成什么样子”萧沁没好气的白了沈修和一眼,抬脚便要往萧景泰的房间去。沈修和露出温柔笑意,追上去拉住妻子,修长的手指挠了挠萧沁的手心,低声道:“为夫不是心疼夫人么,你发那么大的火,他们挨几句训斥是没什么,又不会缺块皮少块肉的,倒是夫人你情绪上下起伏的,可要伤及脏腑。为了几个下人如此,你说多不值当嘛”萧沁的怒火就这样被沈修和三言两语的哄消停了,她唇角抿了抿,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往上翘着。“夫君你知道的,秦淮河畔,那是四郎心中一直避之不及的地方,可今晚他竟去了那儿”萧沁回头,一脸担忧的看着丈夫道:“你说他奋不顾身地跳进河里的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沈修和一怔。十几年的夫妻,他自然知道妻子此刻心里头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忙安抚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四郎要是钻了牛角尖,早在几年前凌娘子死的时候就钻了,他就是单纯的想下水去将人救上来,挽回一条生命罢了。”“真是我联想过度么”萧沁眼角有些湿润。萧景泰是她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就是个又犟又硬、一条道上走到黑的个性,不然也不会因为凌若珂的意外而封闭自己,耽误了这么些年至今还孑然一身他这还是没有放下沈修和揽住她的肩膀,温柔道:“不是联想过度,是关心则乱”萧沁嗯了一声沉吟了一会儿,勉强压下心头浮躁的情绪,仰头对沈修和道:“我去看看四郎,夫君你先回去歇着吧。”“为夫就在这儿等你”沈修和话音未完,便差点儿痛呼出声。萧沁在他的翘臀上狠狠的拧了一把,紧接着用命令的口吻道:“回去”沈修和捂着被修理过的臀瓣,嘶着气儿,委屈道:“夫人好没道理。”“妾身哪里没道理了明儿个夫君不还得上鸿胪寺办差么让人看着你顶着两个黑眼圈没精打采的样子,怎么想”萧沁诘问道。沈修和嘿嘿一笑,心道那些个无聊之人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呗反正他是麻木了ot快回去。”萧沁说完,抬脚走出堂屋,走了几步又绕了回来,对正要离开院子的沈修和道:“明儿个顺便帮四郎递个折子,他这一病,至少得养上几天了。”沈修和应声道好,忙摆手让萧沁赶紧进屋去,外头还在下着雪屑子,冷得很呢萧景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的午后了。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嘴里发苦,喉咙似被什么异物堵住,连吞咽,都觉得十分困难。他拥被从榻上坐起来,刚要起身,便见冬阳推门快步走了进来。“郎君,您醒了”冬阳一面抄起一件家常浅青色棉袍披在萧景泰身上,一面叙叙道:“昨儿个您可把姑奶奶和奴才们吓坏了,姑奶奶为此,还把长英他们几个骂了个狗血淋头,幸亏有姑老爷在一边劝着”萧景泰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作响,冬阳在说些什么,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水”声音粗噶沙哑,声线仿佛因高烧而严重受损。冬阳听了两遍才听清楚,忙不迭道:“儿这就去耳房取甘露水,郎君且等一等”萧景泰一连喝了两盏甘露水,方觉得喉咙那烧得冒烟的灼痛感缓和了许多。“我从昨晚一直昏睡到现在”萧景泰睡眼惺忪,哑声问道。“郎君,您下水救人,受了风寒,刘医生说要好生养着,不宜出门见风呢。”冬阳怕郎君担心公务,续道:“姑奶奶已经让姑老爷给韦大人递了折子,郎君不必忧心”“姑母真是小题大做”萧景泰嘴上说着,心里却有小小的自责与内疚。这些年来姑母在生活上事无巨细的照料,让他一个从小失去母亲的人,也能尝到母爱的温暖,这份付出与感动,他铭记在心只不过他一贯有自己的原则,对人对事,都是如此。昨晚秦淮河畔的那一出事故,让他心里充满了遗憾,同时也对那跳河自尽的妇人,充满了好奇。万家团圆的节日,她如何会走上了那一步萧景泰心里惦记着案子,起身趿上屐履,嘱咐冬阳送盥洗的用具进来。一番洗漱后,他换上了深紫色织锦滚边棉袍,敛衽跽坐在桌几旁,就着小菜将一碗味道寡淡的小米粥喝了下去。萧景泰刚刚放下碗盏,便听外头苏管家来报:“赵府尹来了”第二十三章介入调查“请去正堂”萧景泰吩咐道。苏管家在房外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冬阳有些不解的看着萧景泰,小声问道:“郎君,姑奶奶已经让姑老爷给您告了假,怎么赵府尹还找上门来了”萧景泰对于赵府尹的造访也有些意外,心里寻思着定是昨晚的案子,非同寻常。他正好也想进一步了解情况,便起身出了房门,循着长廊走向正堂。苏管家已经命婢子上茶,正客客气气的与赵府尹寒暄着。“萧侍郎身子可好些了”赵府尹将绘着花鸟纹的茶盏搁下,抬头含笑问道。他此刻身上穿着一袭暗红色的朝服,眼底也是一片乌青,漾开笑意的面容肌肤晦暗无光,难掩倦意,显然是休息不佳所致。苏管家拱手回道:“多谢赵大人关心,郎君昨晚受了风寒,身子是有些不爽。”赵府尹略有些尴尬的点点头。本来沈修和替萧景泰递了请病的折子,他是不该再在这个当口过来搅扰他的。只不过昨个儿那案子事关权贵内眷,他一早请示了圣上旨意,陛下为表重视,竟命刑部介入调查。刑部尚书韦钟磬听说昨儿个是萧景泰下水将尸体捞上来的,信手一挥,便将这案子转给了萧侍郎负责,说是萧侍郎既已插手此案,现由他直隶负责再合适不过。上头有任命下来,身为下属只能是奉命行事,赵府尹这才巴巴的过来将调查情况与萧景泰交接一下。在赵府尹怔神间,萧景泰迈长腿走了进来。他宽肩窄腰,身如修竹,尽管尚在病中,可那股浑然天成的凛冽气场,不论到哪儿,都不容忽视。赵府尹忙起身,萧景泰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哑声问道:“赵大人找在下,所谓何事”“萧侍郎,是这样”赵府尹又坐回席上,清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