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院子里缓了一口气儿后,不待迎上前来的同福禀报,一把将人推往边上,径直推门进主卧,一面疾声问道:“四郎,怎么好端端的又开始腹泻了,难不成是风寒未愈又着了凉么我就说你”她话音还未说完,便听内厢萧景泰有气无力的喝道:“姑母,您怎么不经通报就进来了快先出去”萧沁一愣,抬眸望去。虽然中间隔着一扇绢纱扇屏,可萧景泰坐在恭桶上的姿势以及那褪下大半,露出来的白花花的大腿,还是看得一清二楚。萧沁有些尴尬的转过身去。萧景泰是她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没少看过他光着屁股的模样,可他现在不是长大成人了么,再撞见这样的一幕,便只剩下尴尬和自在了。萧沁迟疑间,身后又传来萧景泰有些气急败坏的咆哮:“出去”“好好好,姑母先出去,四郎你慢慢啊”萧沁说完,往前走了几步,忽的想起自己一听他有恙,气都不带喘的奔过来看他,这小子竟敢喝她萧沁停住脚步,只是没有回头,叉着腰嗔骂道:“你这臭小子还凶姑母,小时候你光腚的样子,姑母又不是没瞧过”扇屏后面的萧景泰满脸血色。他发誓,这辈子就没遇到比这一刻更让人难为情的事情了。“同福那厮是怎么看的门一会儿把他叫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他”萧景泰咬牙切齿的低吼道。冬阳呐呐应了声是,心中默默为同福点了根蜡。兄弟,自求多福吧片刻后,冬阳扶着萧景泰从内厢出来。看着脚步虚浮无力的侄儿,萧沁心疼极了,急忙让碧柔将软榻铺好,以便让他躺着歇息。她刚刚都问过了,四郎从早上到现在为止,已经泄了不下十次。这频频如厕泄泻的滋味,她有亲身的经历,故而知道用什么姿势躺着能缓解一下痛苦。扶着萧景泰躺下后,萧沁又让碧柔去取个汤婆子过来。“姑母要汤婆子作甚”萧景泰不解的问道。“捂着肚子,能舒服点儿,姑母肚子不舒服的时候,也用汤婆子捂着,效果还是极好的”萧沁喋喋说道。萧景泰一头黑线。女人跟男人之间,那情况能一样么能么他默默咽了口血,闭上了眼睛。耳边又传来姑母萧沁的声音,她问道:“刘医生到了没”“已经让长贵去请了,马上就能到”冬阳低着头回话。“脸色看着比昨晚上更差了”萧沁凑近端详着萧景泰青白的面容,皱眉道:“可是吃错什么东西了,还是说落水后伤寒病邪滞留在体内,引起的腹泻”萧景泰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不敢迎着萧沁的目光,只淡淡道:“侄儿没什么事儿,姑母不必担心”“你这副模样,哪像是没事的样子”萧沁说完,眸光扫向冬阳,咬牙切齿道:“都是你们这些混账没好生照顾好郎君,那晚郎君要下水救人,你们就该拦着,多冷的天啊,那河水更是刺骨的寒冻”一说起这件事,萧沁便本能的联想到凌若珂。景泰他当时义无反顾的跳下去,是因为那个孩子吧可那孩子的死,分明是意外,为何几年过去了,他还死死背负着这沉重的包袱不放情深不寿啊萧沁满心的担忧。冬阳这厢又听姑奶奶提及前事,咚一声跪下请罪:“都是儿的错,请姑奶奶责罚”“行啦,多大点事儿”萧景泰绷着脸打断道:“姑母晓得侄儿的脾气,冬阳和长英几个,又怎敢阻我”萧沁叹气,不再多提,只让碧柔放下汤婆子后,去耳房先煮一碗姜汤过来让萧景泰喝着驱寒,她认为侄儿这次腹泻,是寒毒滞留体内的缘故。碧柔应声去了,只是姜汤还未端来,长贵便领着刘医生进来了。刘医生细细地给萧景泰切了脉,捋着胡须道:“萧侍郎现在还不宜进补,风寒导致体虚,虚而不能受补,这才会有此下泄之症。”萧景泰是聪明人,只听刘医生言下之意,便立即明白过来。他就说早上那一盅五谷羹怎么多了一些奇怪的药味呢,原是添加了补益的药材在里面。她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啊这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女人萧沁却是想岔了,她陡然想起昨晚上做的蟹酿橙。蟹本就是寒凉之物,一般人尚且不能多吃,何况是景泰呢她昨儿果真是欠缺考虑了“刘医生,那四郎这些天该吃些什么,你给细细说说,或者开个食疗方子”萧沁问道。刘医生笑了笑,道:“萧侍郎并无大碍,饮食只需清淡一些就好,沈夫人无须担心。在下下去开方子,抓了药之后,即刻煎完喝上,先止住泄泻”萧沁道了谢,让长贵送刘医生出去。“姑母,安庆伯府那边不日就要发丧,侄儿身子不爽,就不去了,到时候你替侄儿告个恼”萧景泰斜倚在软榻上,微眯着眼睛说道。“发丧”萧沁问道:“余氏的案子结了”“唔”萧景泰依然闭着眼睛。“这么快”萧沁记得萧景泰接手调查这个案子,也才两三天时间。“四郎的办案效率是越发快了”萧沁不吝称赞,紧接着低声问道:“我记得余老太君怀疑余氏的死因并非自杀,那四郎你的调查结果是”“案子转交给叶敖东了。”萧景泰睁开眼睛,深不见底的眸子流露出毫不掩饰讥笑:“所以,她的死因必须是自杀”萧沁啊了一声,眼珠子盈盈转了转,第一感觉便是余氏的死,似乎牵涉到了某些秘辛,所以四郎才说她必须是自杀“既然如此,那你不淌这趟浑水也罢”萧沁反而舒了一口气儿。硬啃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案子,对四郎而言,半点儿好处没有,甚至还会给自身带来无尽的麻烦,是故萧沁才会如此说。“你安心养着,一会儿药煎好了,喝下后再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交给姑母来办。“萧沁含笑道。萧景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外头院外传来了脚步声,萧沁侧耳一听,便晓得来人是谁。“是你姑父来了。”萧沁道。第五十五章送药萧沁话音方落,门口光影一黯,沈修和便钻了进来。若非他走得急,带着几声难以抑制的喘息,不然雪缎宽袍,衣带飘飘的模样还真有几分谪仙下凡的气质。“怎么好端端的又病了”沈修和在藕荷色蒲团上跽坐下来,神色与萧沁如出一辙,睁大眼上下打量着萧景泰,没心没肺的道:“有时候清泄也不是什么坏事”萧景泰轻哼一声并不搭话,他一贯对沈修和没有什么好感。他总认为沈修和这般入赘式的与姑母结合,又与姑母有着较大的年龄差距,绝非真心实意深爱着姑母,而是贪图兰陵萧氏的世家地位以及在仕途一道上能给予他的助力。这种靠女人出头的男人,他最是不屑一顾的。脊梁骨太软了因而倔强自我如萧景泰,表面上与沈修和相处和睦,心底却是极瞧不上他的。十几年来,他固执的从未称呼过沈修和为姑父,家里家外,见面打招呼的时候,以前称呼沈秀才,现在则改为沈大人。这点虽然萧沁开始也不是很赞同侄儿的态度,但十多年过去了,渐渐也就麻木了。对于沈修和当初接受自己,选择与自己结合的原因,萧沁内心深处也存在着与侄儿萧景泰一般的猜测。但她喜欢他,所以在他能忠于自己,爱重自己的大前提下,她可以不在乎这其中是否掺杂着其他的因素。沈修和十几年来待她如何,真心亦或者假意,萧沁是个精明人,心中自是有数的。“有夫君你这么说话的么”萧沁白了沈修和一眼,娇声嗔道。沈修和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宝蓝色底烫金字的帖子,放在萧景泰面前的案几上,道:“刚刚二门送进来的,我刚好走过垂花厅,便给你带了过来”萧景泰有些无力的躺在软榻上,闻言挑眉看过去,冬阳机灵的取过帖子,打开,递给萧景泰过目。“是谁下的帖子啊”萧沁好奇的问道。“安定府余老太君。”萧景泰哑声回道。“她要来”萧沁问道。萧景泰点头。萧沁能猜到余老太君登门拜访是为了何事,只是现在案子已经转交给叶敖东办理,且四郎现在身体不适,也不宜见客,便道:“余老太君让姑母来招待吧。”“不必了,明日她来了,就直接领到竹笙院来”萧景泰叹了口气道:“前番答应她的事情,没有完全做到,是我自己失信在先,若再避不见人,那不是更不堪了么”“可是四郎你不是”沈修和拉住萧沁的袖摆,插嘴道:“四郎怎么说,沁娘你就怎么办吧,他哪回听人劝了”劝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对萧景泰也懒得做反正他们是两厢看不对眼“沈大人倒是了解我”萧景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沈修和呵呵干笑两声,转头对萧沁道:“不如让四郎休息吧,咱们在这儿也帮不上忙。沁娘你刚还说要亲自煮茶给为夫喝,转眼出来却不见你踪影”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酸呢。敢情姑老爷是追妻追到这儿来的冬阳低下头,强忍着笑,只是肩膀却还是抑制不住的不停地抖动。萧沁有些不自在的瞪了他一眼,抬眸瞥见萧景泰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便从蒲团上起身,整了整衣衫,吩咐冬阳:“药煎好了就给郎君送过来喝下,有什么情况遣人去揽月阁跟我说一声。”冬阳恭敬地应了声是,看着姑奶奶和姑老爷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同福抓了药之后,将药材送到大厨房交给桂枝煎熬。晨曦一早上都在大厨房里缠着桂花教她厨艺,也是刚刚才得知萧景泰又出了状况。“这萧景泰看起来是人高马大的,壮得像头牛似的,没想到底子这么差,简直就是外强中干啊”晨曦暗自嘀咕一句,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早上那一盅五谷羹的功劳。桂枝接下药材后,急忙忙取了药锅,忙碌起来。“桂枝姐姐告诉我怎么熬吧,让我来就行”晨曦笑嘻嘻的说道。桂枝看了晨曦一眼,眼神带着几许疑惑和意味深长。虽然她们姐妹俩下个月就要出嫁,将手头功夫教授接班的婢女是分内之事,但晨曦如此热络的态度却不得不引人遐想。桂枝想起早上路过后院甬道时听到几个新进府来的小丫头们的窃窃私语,才知道昨晚上晨曦去了竹笙院之后,竟是再没回洞庭轩。一夜未归这意味着什么从不留婢女在竹笙院守夜伺候的郎君,独独为她破了规矩桂枝看着晨曦脸上那敛不住的笑意,以及这两日来在大厨房里吃苦耐劳的表现,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她是接任的侍婢,插手这些也很正常,但桂枝看着晨曦眼角的余光,还是带了一丝不屑和嘲讽。“不必了,听说你昨晚在竹笙院伺候了一整晚,今晨又起早贪黑的为郎君做了五谷羹,必是极乏的吧这煎药就不劳你来了”桂枝意有所指的说道。“不乏不乏,当奴隶的自该要有当奴隶的觉悟,再说我们不还领着府中的月例银子么,也算是等价交换劳动力,哪还能哭着喊着叫累啊”晨曦眉眼弯弯,熠熠闪亮,真诚的模样全不似作伪。桂枝有些愣怔。晨曦坦荡的态度反倒映衬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腌臜。“那好,你就来看着火吧,仔细些,这火候对药性的影响也是相当重要的”桂枝说道。“好”晨曦笑嘻嘻的应道。晨曦站在灶台边上,十分认真的看着炉火。桂枝早上听到的那些话,以及她对自己反馈出来的态度,晨曦自然是能感应到的。但她不介意任何人对她的看法,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这样就够了。因为某些地球成年体不负责任的议论和指责就难过伤心拜托,请不要将她想得那么矫情晨曦现在一心想的都是完成任务,然后回归双子星她将药汁倒进青花瓷碗,小心翼翼的放进黑漆描金食盒里,迈着轻快的脚步,往竹笙院走去。第五十六章有病得治晨曦将药送到竹笙院的时候,萧景泰正蜷缩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他没有睡着,青白的脸色没有往日里的意态神闲,腹泻带来的后遗症让他十分难受,微扬入鬓的俊眉始终紧蹙。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将思绪都放在余氏的案子上。萧景泰将案子的所有细节都过滤、梳理了一遍,在反复的思考和推敲之后,荆世男走进了他的侦查视线。之所以会怀疑荆世男,那是因为要将余氏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淹死而不为人知,只有荆世男最具有这个作案条件。只不过荆世男在世家子弟中名声一贯不错,现在又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大将,是陛下看重信任的人才,前程可谓不可限量,他有可能干出这种杀妻的恶行么如果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