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底不断涌出支离破碎的记忆来。她觉得浑身都疼,如有人拿着一把冰做的尖锥插入到她的身体中,刺破肌肤并想要剔出她的骨。只是若将她的骨头都剔除了出来,那她所剩的,岂不是不过一具皮囊了而已难道她是真的要被做一具傀儡可她又怎么甘愿即便是在当年流落宫外,她步履艰辛也不愿意去真正的给人做一辈子傀儡她想起了当日,詹春带着刚杀了人的她跑到了郊外。她陡然想到,阿樾带着衾儿栖身的地方再也不能留了。她立即赶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那简陋宅子外早已经是被官兵团团围困住了。小小的一条巷子,被密密麻麻的军士给围个水泻不通。士兵举起的火把,将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竟然是有这样大的阵仗竟是有这样的大的阵仗她后退着,面上不可置信,他们竟仍然是不肯放过自己和衾儿数十日前也是这样的火光逼人,皇宫被烧了一半,而今日,她眼前所见的又似乎是那样一场无情火。而这次不同的是,他们要将她抓回去她心中怯怕,想要逃,又却挪不开步子。火光照在她的脸上,而她又有另外半面脸是躲在阴暗处的。绝对不能叫他们如愿绝对不能让衾儿落在他们手中“你想死”忽然一只手拍在她肩上。受了惊吓,她后背顿时发凉,却见身后那人正是先前带着他逃命的那位锦衣少年詹春。他没有看揽光,而只是越过她朝着火光通明之处探了一探。明明是这样大的阵势,在他眼中却好像根本不值得一提似的。詹春回过头,对着她几乎是唇语着道:“我说过在你入宫前我会保证你的安全。”“我”她有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里头还有人、还有两个人”她一顺不顺的看着眼前之人,她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信他一信,但若是真的不成功她抬头看着前方,似乎是来了品级高的官员,那门口的地方竟然让开了一条道路。其中有人附在那人耳边不知是在回禀着什么,那官员背着身子,她也看不清到底是谁。可那时候,那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竟然是回转头看了一眼她所在的方向。尚且不等她反应,詹春已经是揪着避开了。他揪着她的衣裳,几乎是警告着说道:“你要是这辈子都不想回皇宫了,只管这样大意”这眼神竟然是这样发狠,她一直怔愕失语,可触及这目光却又好似是瞬间敲碎了自己脑子中混沌,她忙不迭的点起了头。詹春停顿了一会又,等确定了外头没有一丝动静过来,才稍稍放下了心。他看着她,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忧烦着什么,皱着眉头敷衍着说道:“我们走。”“我们走”他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抓着她的手腕,似乎是要如先前像飞一样的跑。可这次,她不愿意走“有人在里面”“衾儿还有阿樾还在里面”“他们狼子野心他们会杀死衾儿”那个时候她微咬着牙关反复低语,那眼眸中带着愤怒,带着怨恨,带着割舍不下。这都成了柔软而强韧的丝线,编织成了一个网口细密的网绊着她,让她不能挪动半步。“我有法子”詹春被她逼得迫不得已,只得将话这样放了出来。他沉着坚定,明明是差不多年岁的人,但是他和揽光就好像是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人。他的镇定和冷静,都不是她可以比拟的。“咚咚咚”越来越多的铁蹄声响了起来。平日里奢华富贵的京都这一晚如同是萧瑟的战场,连着地面都在打着颤的。她忽然想,大概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吧。詹春不顾揽光意愿如何,乘着她晃神的功夫带着她奔离。越来越多的人涌到拿出破宅前,如同潮水无穷无尽的漫入。声势浩大,像是在拘捕着十恶不赦的囚犯,大概是老天都在和她作对,揽光仰面看着天上,天上却黑漆漆的,没有一点星光月色,什么都没有这老天要他们裴氏灭亡等他们到了巷子口的时候,詹春终于是停了下来。她脚下踉跄,重重跌倒在了地上,不复当年公主的娇贵和尊荣。寒冬腊月,当真是寒冬腊月,什么都是冷的,只有冷,透进骨头里的冷。她浑身都在抖,抖个不停,“衾儿和阿樾还在里面”她抬起那张脸,原本光华夺目的那张脸上除了惊惧和失望,黯淡的脸色泛着冷白。“公主,公主”不远处有人喊了她两声,他们经过那漆黑杂物堆中冒出了一个人。那人影歪歪斜斜而来,立即跪在了她的面前,“公主公主”“阿、阿樾”不可置信似的,她的口中喃喃了眼前之人的名字。居然是阿樾。阿樾原本口气哽咽,听她这么一唤,就更加是捂着嘴呜咽了起来,“公主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还在里头”这话叫她原本才生出的一点点期翼都击得粉碎,衾儿在里头她怎么能丢他一个人在那他这么小的孩子,还高烧不退他们会不会下杀手她不敢再去多想,每多想一点,脸就更是多一分白,白如死尸。冰冷的气息流过了心肺胸腔,她的嘴唇都在发紫发抖。短短这一日功夫,似乎又将她逼得几乎要崩溃了。她脑中也只反反复复回荡着一句话不能丢下衾儿不管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她刚还杀了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好怕的她的衣裳凌乱而发髻松散,脸上又带着不惧生死的煞气。可还没走开半步,一记响亮的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脸上。“啪。”她被甩得直接撞到了巷子口的墙上,额头被撞上,撞得头脑发昏。“裴揽光,大膺的明月公主也不过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废物”詹春森然笑讽,他这样的年纪却带着老成的神态,多少叫人觉得怪异。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只怕在那股子势力之下,任何人都成了不愿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吧就如同,她的叔父,她唯一的叔父,自小就甚是疼爱她的江元王她停顿了许久,猛然回过头,“我答应你”“可你说的入宫之前要保护我们。”詹春报臂,他讥嘲似的嗤笑了一声,“明月公主,你恐怕高估我的能力了。”他轻喟着道:“我哪里有这本事能将人从那抢出来”那笑容越发刺激着她,叫她心中也越加失望。隔了良久,就连着她都忍不住自嘲着笑了起来,是了,是她高估了。连着他们裴氏都被人赶尽杀绝的诛杀着,他就算是一个富家公子难道就能办到了阿樾低头蜷缩着身子在哭,而又不敢大声的哭,只怕会引来人听见。细细弱弱的哭泣声,玄而不绝。就如同他们现在的状况,做什么事情都是畏缩畏脚着,一味的避让和逃跑,又有什么用处“若他仍然是太子殿下,还会有人如此吗”自然不会她紧握着拳头,若是时光倒转,裴衾仍然是大膺的太子殿下,谁敢如此对他,而谁又敢这样加害他们她回过身来,眼中都带着几分猩红,似乎要用这目光逼得人屈服。“若他成了皇帝,而你成了大长公主呢”詹春又娓娓再问,他的声线清澈,像是没有沾染凡世的污秽。若是她成了大长公主她就要将今日这些人各个都屠于刀下一个不放可世间没有这么多如若的事情当日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时以为难于登天的事情,她有朝一日会做到。可到了这日,她却还是受人加害,而这一次背叛她的正是当日撺掇着她去肖想这些东西的人。詹春。詹春。揽光将这两个字在心中反复念叨,终于是有股血气翻滚着上涌。她豁然张开眼,所有郁结和愤恨都化成了一口气,从她稍稍的开启的唇齿间逸出。方才眉眼的柔弱和痛楚都被坚毅一点点吞噬干净,停顿了会,她侧过头去。殿中点了几盏落地铜灯,而林沉衍正背对着床用剪子剪着其中分叉粘连的灯芯。毫无响动,可他却似有感应似的,转身去看,正触及揽光投来的视线。他眸光微闪,竟有中柔软一闪即逝。“那日你说林缜思和宁松幼时相熟”揽光甫一开口,声音低得出奇。林沉衍走了几步,将那剪子搁了下来,他沉眉似乎是思量了番她的用意,“公主若真是将这事情上心了,只怕是要送一份大礼给旁人了。”此刻只有他们二人,他便也不再藏拙,有些事情揽光未必知晓,可今日宁邺侯府的一场好戏,他却是看在了心中。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都写了五十多章了好快的感觉o、哭,议嫁到了两三日后,揽光隐约有些觉察到林沉衍的这话到底是藏着什么样的深意。她手中捏着那份密折,眉弯紧簇,思付良久。目光也无甚光亮的落在不远处,她耳边蓦然想起一句话,是前几日崔道来时吐露的萧氏有推荐萧淮做大理寺卿的意图。萧氏待萧淮如何,她还是有几分只知晓的。只是,今日却一反常态,这般示好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揽光搁在桌子上的手略微一沉,她手中的那张纸也随之一震,细微的声响却惊了她回过了神来。她将目光汇聚在张薄薄的纸上头,白纸黑字,分明是在清楚不过的,但她却盯着看了好久。宁松议嫁萧淮。六个字,却牵扯到了四族中的三族,这底下不知是藏着怎曲曲折折的算计。揽光又兀自笑了起来,“萧淮”她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心中默念的这名字已经从口中轻喃了出来。四年了说不定真是日久生情了呢“这个萧淮真是不简单”林沉衍不声不响到了揽光身前,他略垂的目光正落在那张被她捏着一角的纸头上。揽光猛然将那张纸反扣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她抬起眉眼看着他,硬生生将想斥责的话咕嘟一声咽了下去,转而是心平气和的开口道:“你当日所说给旁人一个大礼就是指的这事情”林沉衍忽的笑了开来,他肤色白皙,仪容俊美,但偏偏带着不寻常的目光。这熠熠眸光中带着太多睿智和泰然,附在在这堪称完美的皮囊下却叫人觉得妖异。这种种也不过因为当日萧淮一句并未表明任何迹象的话,却让他已是了然于掌。林沉衍拂开了衣袖,在揽光对面坐了下来。“不错。”他义正词严的点头,神情中又多了一份郑重。揽光并非真正嚣张跋扈之人,见他似乎真是晓彻事情,也安静与之共处。萧淮是她自幼认识的人,她看他难免是有些偏颇。而如今这事情宁愿被她看成是真正两情相悦之情,而非是林沉衍眼中一场彻头彻尾的谋划。“沉衍尚不知这背后到底能获得什么利益,但萧淮的的确确是意在宁松。”林沉衍声音清冽,他一动不动的将目光落在了揽光的那张脸上,只等她的回应。谋划一个小姑娘又有什么是值得他谋划的揽光不愿意用这样险恶的念头去妄自揣测萧淮做这事背后的意图,像是厌倦了一样,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经意将覆在额头的头发搅得几分凌乱。较之往日,她似乎随意了些许,卸去了高高在上的身份,在林沉衍面前如同是一个寻常百姓家被忧烦事情困扰住的少女。揽光这身上是带着伤,如今端端正正的坐着还勉强能忍受这疼痛。若是如这样大幅度的动作,却疼得忍不住“嘶”了一声。她的脸白白净净,茶色的眼眸中似乎因为这钻心的疼痛而缓缓流转出了湿润。当真是疼,是切肤剜心之疼。她也从小就怕疼,只是如今这疼,她只是咬牙忍了又忍。而她又忽然“咯咯”的古怪笑了两声,带着阴狠恶毒的意味。林沉衍见到了神色有异,抬眸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恰恰在此时,他心中又浮起了那一个疑问。他本不是好奇多疑的人,但却深知宁祜南的狠毒。谁都没有出手,那她裴揽光这次又是凭着什么逃出升天的呢他不相信会这样轻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