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无血色起来。“公主饶命,臣是来请罪的”事到如今,他也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再隐瞒下去,就真是死路一条了。“玉清池之事,臣知道一些内情,不得不报。”这事查到他们工部,其后又有世家子弟需要撇清干系,无论如何都不应当有他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官员突然出来冒头来捅破那些事情。明哲保身人人都懂,谁也都不愿做两虎相争中的牺牲品。大长公主的势力和世家势力的夹击之下,又岂会有人敢于冒险、光明正大的站出来指证玉清池一事的弊端这个汪狄,多多少少让她有些惊讶。揽光略微沉了声,“如实交代来。”汪狄一咬牙,乘着心头有一股跳动着无名冲动,开口道:“臣当日负责玉清池主殿工匠的招募以为主殿木料的甄选。三个月前,臣已经是择选了紫檀为料,可这时候,萧侍郎突然替代了臣,一接手就取了金丝楠木。众所周知,楠木虽好,却远不及紫檀来得名贵。”他一边说着,一边皱眉,“而上报朝廷,依旧是用紫檀的名号上报,如此一来,这其中便是有五万两金的差价。”揽光听着,那握着白纸的手都不觉捏紧了几分,五万两金连着她都要忍不住嗟叹一声了,果然是好大的胃口,一吞就是五万两黄金数年来,各地税收缴纳不全,而当年用于皇宫修葺的费用也不在少数,却不想,这一瞒上欺下,竟然就能吞入五万两黄金怨不得怨不得当日为了衾儿重提修葺玉清池之事,朝中四氏并无多大异议,原来竟是有这样的油水其中可捞。可光是换了木材,也不至于今日就主殿在一场雨中就犹如泥沙堆砌一般轰然倒塌。揽光细细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此时到底有多少人插手其中又有多少人如他一般”“公主,只怕真要追究起来,整个工部都脱不了干系。”汪狄面上带着几分呆怔,这话说得无奈且有真实。督造宫殿一事上,原本就是可捞油水的差事,可偏偏近年来国库亏空,营造的宫殿少之又少,又哪里有这么多油水。所以,此次玉清池行宫的建造才叫人蠢蠢欲动揽光心思略沉了起来,诚然如此,若要追究恐怕整个工部都要被扒得干净了。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彻底干净无暇呢法不责众的旧训在那,若真要将刑部彻底掀了个底朝天,着实不实际。她垂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动着,而她目光正是直直的盯着那一叠纸。“是萧池”“回公主,正是此人。”萧池这名字,揽光哪里会陌生,前几日那一场闹剧不就正是因为宁祜南要将宁松婚配萧池揽光手中正有那一叠纸头,她翻了数张,终于得见其中一张上写着萧池的名字。她洗细细阅览了一遍上头的字,顿时生出了一个念头。而再抬头看着汪狄,她目光中多了一分冷静和审度。这人今日来的种种迹象竟然是将矛头指向了萧池。魏东臣和林沉衍三日不得丝毫进展,按理说这人也不应当如此仓惶的乱了阵脚。揽光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便也不再心急,只是缓缓开口道:“汪狄汪大人,你官拜工部侍郎,当日亦是萧家有几分交情,如今”汪狄没料到顶头那人竟是这样锐利,直接挑明了他这以往错综复杂的关系。“臣只记得效忠皇上和公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敢有任何欺瞒。”“好一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揽光快口接过,她嘴角噙着笑,叫人看不清到底是存着喜还是怒的心情。若当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又何必要等到今日她沉下眉眼,心思回转间已明白他这人能被外人要挟拿捏的唯一短处不过是家中一双儿女。揽光沉吟不语,隔了会才抬头问:“你手上可有证据”汪狄见此立即表明了道:“回公主,微臣手上的确有。”是了,既然有人嘱咐他来,自然是什么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她无声无息的笑了笑,但眉眼处却没有半分温度,甚至还带着丝丝凌厉的光芒。“好既然此事是汪大人举报,拘拿人这事也自然由你去。”揽光目光垂在底下伏着不动那人。“若真是如你所言,日后本宫另有行赏。”话到此处,她口气微滞,“事关重大,如若汪大人是仅凭着一副空口白牙栽赃诬陷,那本宫决不轻饶”恩威并施,汪狄脸上汗如雨下,他抬起袖子虚虚的抹了一把汗,应了是,就脚步略显沉重的退了出去。揽光长吸了一口气,眼下她身子中有种割裂的疼痛,是如何温水煮蛇一样,一点点蚕食的迟钝的痛。她轻轻摇了摇头,想到方才那汪狄又的不觉拧起了眉,“来人。”不知何处,无声无息的冒出了一个侍卫来,这人也是揽光一手挑选出来的元字开头的侍卫。“去查一查汪狄家中可有变故”其实她心中已经是料到汪狄这次能来此是有人授意,也猜到了背后是何人,此举也不过是她想要行事上的证实而已。萧池一出事,固然于她是有意的事情,是让她剔除了萧氏安排在工部一枚棋子,但于那人来说却也有十分的好处。天外,雨已经停歇了下来,但天气还是阴沉沉的,青灰色的天空中还有大堆浓稠的云堆叠着,不知何时,又会是一场来时汹涌的雨。殊不知,朝中多少人如今的脸色心头正如这天色一般,晦暗浓稠,有种发作不得又必须小心翼翼的压抑。到了晚上,果然是下起了小雨,只是些淅淅沥沥的小雨,便是落在地上也终究是激不起多大的响动。这雨若是落在人身上,就更是叫人不悦,不痛不痒更会惹得人烦闷。萧池因牵扯玉清池一事被拘入刑部候审,已然在揽光的掌握之中。彼时,已经是掌了灯,揽光正在晚膳,听了回禀蹙了蹙眉,只是轻喃了一句,“才是皮毛而已。”“皇上这几日怎么样”她转口又问了另外一番事情,好像萧池之事已成了定局,不用她再去费思量。明月宫的掌事女官立即唤了门外候着太监入内回话。当日宁祜南用裴衾身边伺候的太监引诱揽光上车,此后回来,她又将裴衾身边的人细细排查了一遍,剔了几个品行略有异常的。“回公主,皇上近日很是勤勉,便是自己都央求帝师大人多交些。”说着,那太监又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纸卷,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前,“皇上每日还自发的要多练上一个时辰的字才肯去睡。”揽光接过来看,脸上便自然而然的镀上了柔和的暖色,点了点头,她带着几分欣慰:“不错。”她还欲开口,外头已有一人踏夜冒雨前来,脸上带着霜寒冷意。、查揽光略抬了眉眼看了他一眼,说不上什么缘故就蹙起了眉头。来人并未撑伞,但长途而来头上身上也都被这毛毛细雨浸湿透了,潮湿了的头发贴着脸颊,明明是仪容不正,却叫人挪转不开眼。宫人们迟疑了半瞬,立即迎了上去,“参见驸马”好在林沉衍外头罩着了一件披风,他将那披风解下,里头的衣裳也并没有多湿。只是这披风外明明有兜帽,他却偏偏不带上。带着这样一身怒气归来,揽光也不仓促去问。“撤膳吧。”她将手中临的字帖递给身边女官,那人会意立即妥帖的收了起来。林沉衍正坐了下来,拾起揽光搁下的银著就去夹了一口菜,“在外奔波数日,公主难道连一口饭都舍不得让沉衍吃”揽光见他动作熟稔,和她没有半分见外,顿时涌上些许无可奈何,也只能拧了拧眉。林沉衍忽然展颜笑起,方才入门时夹带的不快都一扫而光,他目光灼然的看着揽光,低声笑着,那笑声能挠得人心中痒痒的。“啪”,揽光一手拍着桌子,叫身边伺候的人都惊了一惊,“不吃就不要吃了。”语气恶劣,旁人看了都觉得大长公主未免对驸马也太不近人情了。“怪了怪了。”林沉衍连连摇着头,皱眉沉吟。在揽光眼中,林沉衍就是两个字作怪“你这几日可查到什么了”再不愿和他耽搁时间,她直接发问。“毫无进展。”林沉衍斯条慢理的说道,就连着眼前珍馐入口都犹觉是在嚼蜡。揽光心知要找到其中破口切入并不容易,不由得屏息起来,“魏东臣呢”“还在玉清池那。”他说后意味深长的抬头看了揽光一眼,眉目沉沉,喃喃了句,“当真是不眠不休。”不眠不休这倒真像是魏东臣的作风。他当年能坐上相爷之位也都是因为对人三分严,对己则是有七分。“你怎么留他一人在那”揽光眸中闪过一丝不快。此事在查下去,牵扯甚广,而危险则更是多上一分。“公主将他抄家入狱,今日又关心他生死来了”林沉衍噙着笑,这笑中又透着几分古怪的饥嘲。诚然如他所言。当年魏东臣言传身教揽光三年,她却在一夕间翻脸无情。怎么关心起他的生死来了揽光邪狞的笑了起来,面相又变得寡情起来了。“你可知他当日所犯何事”林沉衍不觉将手中所握着的银著把玩着,他视线略微低垂,也不去看她。“好了,旧日他做了再天大的荒唐事今日恐怕都能抵消了。”“萧池这一被告发今夜谁都睡不了安稳觉。”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眉目都透出不屑。揽光叫他竟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而咂舌。不过,只有一个萧池又有什么用处真正的大鱼都在背后躲着。林沉衍吃罢搁了筷子,又将唇角残渍擦了干净。他这动作做得优雅,真像是世家公子,“你以为我就当真没有半点进展”他这才挑着眉,边说边打量着揽光的神情。这人着实可恶可转念一想,揽光又忽然松了一口气。“是宫瓦查到了什么了”林沉衍点了头,他从怀中逃出了一张纸头。那纸头好像是从哪本书中撕扯下来,揽光接过看了看,立即问道:“这是每日签到当值的记事薄”“可惜有人要执意毁掉这东西,我们去工部时候,档案所正巧灯油摔了,火也好巧不巧就”是有人要毁了这些东西,甚至是当着林沉衍和魏东臣的面去毁。揽光指尖捻了捻那纸张的边缘,果然是有些烧焦了的迹象。那纸上恍若还带着那火场中炙热的温度,她不用想就似乎能看见那些人在背后的狰狞的笑。“是你”林沉衍早就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嗤笑了一声道:“公主觉得会是我去捡的”不是他,那冲入火场抢出这纸片的也就只可能是魏东臣了。揽光捏着那张纸,心中却更加烦闷,对着林沉衍恶声恶气了起来,“那怎么是你回来”竟是嫌恶他没有半点作为。林沉衍不动气,漫不经心,“罢了,公主既然吩咐了,沉衍这就回去。”他起身,道了这样一句就抬步走了出去。揽光想了想,眯着眼喝住了他:“站住”这声音清亮,又不自觉的带着一分狠绝果敢在里头,如同是号令三军的元帅,泱泱大军皆是以她马首是瞻,只待她一声令下。“这纸你拿着。”揽光缓缓的走上前去,将自己手中的那张从火场中涉险取回的纸头又重新塞入了林沉衍的怀中。她驻足看着他的侧颜,顺手拍了拍他的前襟,似乎在嘱咐她要将这一切处置得当。“萧池正在刑部,还要看他才行。”林沉衍面露苦色,“公主未免高看沉衍了。”“以前是本宫有眼无珠,不能看清驸马是故意藏秀露拙,更何况驸马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而去。”揽光冷静的说道。宫殿外头早已经是漆黑一片,微雨萧瑟无边,明明是春末却如身处深秋了。凉意钻入骨缝,叫人不由得冷得打颤。林沉衍见揽光正专注的望着外头,她脸上苍白,却又带着古怪的潮红。莹润的肌肤叫人忍不住想要去拧上两把,眉头微蹙着,是有心事郁结难平。曾几何时,他也依稀记得明月公主的名号。那时候她是先帝唯一的帝女,是掌上明珠。公主容貌倾天下,更是心肠柔软。只是,这与后来传闻中手段辛辣的大长公主孑然相反,几乎是天差地别。眼下看来,她也不过是个未足二十的小姑娘,再狠毒又岂会比那些世家狠毒林沉衍低沉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