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坚定的摇了摇头,“衾儿在这世上只相信姑姑。”揽光听见了这话,唇角忍不住荡出了笑意来,轻轻将他揽入了怀中。“姑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杀了自己罢了。”她轻喟着说道。裴衾年纪小,也不十分明白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只相信揽光,只要她说什么,他都是坚定不移的相信着。停顿了片刻,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那宁邺侯也会相信姑姑的。”这蓦然冒出的一句话却是叫揽光脸色迅速一变,连着原本那点暖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未等她将这句话细细盘问裴衾,不见通传从殿外又进来了一人。揽光余光瞥见那人的衣角,心中沉了几分,虽然还没看清那人面目,她就已经是知道那人是谁了。她的明月宫,谁能来去自如不必通传一人是她这唯一的侄子裴衾,另外一人就是他了。小皇帝扭头见了来人,立即从揽光怀中挣了出去,一溜烟的跑了过去,显然也是平素亲近惯了的。那人十分熟练的倾,单臂抱着裴衾,他一步步逼近揽光,不怒不喜看不出有一点不寻常,但却自有一番迫人的气势在里头。揽光不知不觉中神色都僵硬了起来,她用着自己的手不自觉撑着后面的梳妆台,笑得有些不自然,故意柔软的唤道:“侯爷。”那小皇帝却全然不知道现在气氛有异,仍然是欢欢喜喜的环着那男子的脖子,一脸欢喜雀跃:“姑姑姑姑你看宁叔叔又给我带了好玩的东西了。”但是揽光现在如今哪里能听得见这些,她双眸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男子,好似紧绷的弦紧张到了极点,全副心思都凝注在了上面。那男子起先也并没有理会她,倒是颇有些慈爱长辈风仪的逗弄着裴衾。似乎在他眼中这不是大膺的皇帝,而只是他的家中小辈。过了一会后他才道:“衾儿,你先自己出去玩会,宁叔叔要同你姑姑说上几句话。”小皇帝裴衾拿着那手中的玩物,看了眼揽光后对他郑重的点了下头,欢欢喜喜的出了内殿。而这殿中的女官侍从也都自觉着鱼贯而出,偌大的宫殿,一下子便也就是都安静了下来,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二人。揽光亦是呆滞了片刻,她倏然回神,随即身形微晃的从那软垫子上挪了下来,神态毕恭毕敬的跪在了那人面前。她原本睥睨众人的气焰也在这的一瞬间偃旗息鼓,缴械投降 。男子沉眸看着她,上下打量了她数番后好似仍是看不透,俯凑近了细看。突然,他毫无征的笑了一声,举起手,毫不手软的扇在了揽光的脸颊上。“啪”的一声,极为响亮,不知是负了多少力气在里面。揽光的头当即被甩得偏向了旁边,脸颊上五指红印当即浮现了出来。她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耳朵中嗡嗡的声响不断。即便如此也只是咬着牙齿,揽光默然承受,低垂着的眉目间有种坚忍之色。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在这一刻变得肃然沉重,她原本拥有的这些、让她成为万众瞩目焦点的身份和权势都似乎在冷嘲着她。“侯爷”揽光的声音有些打颤,但却叫人听不出有半分违抗和不甘的意思在里头。男子抱着臂,眸眼间皆是冷漠,他冷淡且厌恶的开口道:“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那声音如寒铁,沉重的砸向伏在地上之人。“竟敢私自去天牢杀了江元王”揽光口中弥漫着一口血腥气,她微微抿了抿,强行咽了下去,“我没有杀他。”她蹙紧了眉头,那一记巴掌的力道极大,让她现在脑子中都有些晃荡发昏。“没有”那男子调转视线直直的逼着她,语调上扬着问道,这样明显的怒气之下,她纵然害怕,却也只能一口咬着强硬到底了。“江元王一正妃一侧妃三儿两女的头颅是谁命人砍下的又是谁叫人送去天牢的”男子噙着嘴冷笑着道,眼底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的。事到如今,就算是拒不承认也没有多大的意思,揽光反而是坦然的轻声回道:“不错,正是我送过去给叔父作伴的。”那人见她态度转变极快,怔愣了一下,再开口时候又带着不遮掩的讥嘲,“果然是够狠毒的心思。本侯不让他死,你就送去了这七颗人头也要将江元王活生生的逼死吗”那漆黑的的布袋中盛放的确就是一颗颗自脖颈被砍断了的人头,揽光不禁邪气笑了一笑,为了让这些头颅能长久的保存,她特地是叫人用生石灰处理了。唯有这样,才好长长久久的存放在潮湿的天牢中陪伴着江元王。揽光吸了一口气,“侯爷,光儿”男子指尖在案几上拂过,不待揽光说完,他眸色一变,登时就发作了出来。手指将那滚烫的酒给带到了,正巧一股脑的泼在了揽光的肩上。她面色顿白,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一再隐忍不知声。他忽然低下了身子,伸手捏住了揽光的下巴,在眼前似乎是在仔细端量着她。“别忘了你身份”他面无表情的从口中吐出了这几个字来。她是人人惧怕、权倾朝野的明月公主,但到了他的面前却是好像是根本微末得不值一提似的。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她的身份是什么揽光心中的苦涩一笑,她的身份是什么在外人面前她是傀儡皇帝、诛杀忠良心思毒辣的大长公主。而在他眼中,怕只是个一文不值的棋子。人人都惧怕她的心狠毒辣,而她却是惧怕着眼前这样一个貌似温良的男子。谁能想到宁邺侯大膺最清隽儒雅的外姓侯,看似在这朝政的漩涡中最势微且处处被动的侯爷,才是这大膺真正的操盘之人呢他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心思却是真正的深不可测。长衫儒卦,雅人深致,心里头却藏着最可怕的谋略。等他松开手的时候,揽光雪白的脸颊上又多了几分红指印子。那人背对着她,似乎是再也不想去看她一眼似的。“听清楚了没”“是”她口中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对他,揽光早在四年前开始就已经学会屈服了,若有违逆,后果不单单是几个巴掌而已。在旁人眼中她高高再上,可这一刻,她也不过是被人提线操作的木偶,是被高高挂起的棋子而已任谁都不会想到,把持朝政的明月公主也会有这样卑颜屈膝的时刻。突然转过眸子来,看了地上瑟然发抖之人片刻,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如同是对待猫狗,“你乖些、听话些,就依旧是大膺的大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循循善诱的话却像是冬日里彻骨的寒风,揽光低声应着。她显得无比乖顺,对他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被滚烫的热酒透湿的衣裳早已经和皮肤黏在了一起,不出片刻就凉得钻心,不过这身体上的折磨,她早就受惯了,烫冷都不吭声。“这么多老家伙在外头”他想到了来时看见的场景,又清清淡淡的嗤笑了一声,“也好,那就叫他们跪上一跪。”揽光自他走后才缓缓的抬起头,前一刻还柔柔软软的目光中却陡然是溢满了怨怒。她曲起手指将唇角的一点猩红血迹都给擦了得干净,垂着眸似乎是思量了一番,再抬起头来,所有神情就全都敛了起来。“公主”掩在殿深处帘帐里头,走出了一人来。那人身量较一般宫女要稍高挑些,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裳,满头的青丝都披散着,秀美的面容上一双细长的桃花眼。这一双眼睛,流光四转,里头像是盈着春意,似笑非笑。分明是宫中女侍的衣裳,但甫一开口却叫人觉得这声音如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女子发出的声音。她转到揽光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脸上的伤势,不无惋惜的砸吧了两声,遂即又是摇了摇头。揽光余光瞥了他一眼,竟没有激起半点搭理她的心思来。“宁邺侯的手力也不算重,”他想了想,继续说道:“若是被漠北的熊瞎子一巴掌拍上去,只怕半个脸都要瘪下去,那些白花花的脑子都要流个满头满脑都是”他说得十分入神,脸上的表情都生动了起来,愉悦的笑了几声。原本还稍有些柔软的声调,现如今都低醇了起来。这根本不是女子的声音揽光低着头,正从地上撑起自己身子,听了这话猛然停了停,斜斜的看了他一眼,“你若是再不知收敛,本宫就叫你去做太监”她没有一丝玩笑的表情,将话说得平淡得毫无起伏,但却能叫人心中发寒。那装着女装的少年却一点都没有露出怯意,他眨了眨眼睛,无辜着道:“公主,詹春说错话了”他一介男儿身,却不知为何会着了女装在明月宫的。揽光收回目光,根本懒得理他,不发一语,她后背被那地方被那滚烫的酒水烫伤了,也全然没有去擦一擦药膏的念头,只是随意的抓了一把矮榻上的外衣披在了身上。“公主”殿外,有声音清亮的女官传告道,“刑部侍郎崔道求见。”、83,沉,上岸天边的浮云被渡上了一道金边,日光投射在东湖的水面上,显得水波都是荡漾着暖波。远处不知不觉的多了许多往来的船只,再望着更远的地方看过去,一直遥遥不可见的湖岸终于隐约出现了。“啪”忽然,响起了一道声响,连带着船身在不断倾斜,而两船之间连接着原本就已经是绷得笔直的绳索被摩擦得喀拉作响。与他们楼船并排而行的“冥船”在晨曦之下再没有昨晚上那种不可捉摸的神秘。眼下看来,它也仅仅是比普通的船更加漆黑了一些而已。什么神神鬼鬼,不过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而已“不好”船上的一个伙计昨晚上被吓唬得不清,而此时却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悍勇,见到有异状,当即是喊了出来。“那船看着在下沉。”这下沉的速度十分的快,等那这伙计的话音刚落还没有多久,就见那漆黑的“冥船”已经是在拽着他们的船不断的下沉了。揽光稍稍好看些的脸色旋即一变,她看着那在不断被湖水吞没的船,心中愤恨又被一点点激怒了起来。“该死”一句咒骂从她口中的溢出,而面上又带着霜寒冷意。几根连接着的绳索被拉得笔直,而他们一行所在的楼船已经是被拉得倾斜了起来。尽管是经历了昨日的凶恶,可眼下,若是这装神弄鬼的船当真是有个窟窿被湖水灌入得在不断下沉的话,必然也会将他们拉着葬身湖底。“要解开”船老大紧紧的捏着那个烟枪,其中的烟丝早已经是被打湿了打透了,可是他手中仍然是捏着不肯放开。低声喃了一句后,他好像是确定了这样的想法,再顾不上其他事情,立即大声嚷道:“快斩断的绳子快”这沙哑的声音让船上的伙计纷纷动了起来,他们手边拿到了什么就都算是利器了,纷纷朝着那些被绷得紧紧的缆绳去。“公主”元八看了一眼揽光,他脸上凝重,好像比并不愿见那条船就这样脱控。揽光亦是有股子咬牙切齿的恨意,但此时形势不同,忍耐了几番她才克制住了,紧紧抿着双唇,不再这个时候提出一丁半点的声音。她自然也是恼恨,恼恨得厉害,但此时候这船上大大小小一众人恐怕却不会听她的吩咐。每个人都惜命,揽光自知无望擒住那“冥船”,惋恨之余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船之间的连接被一根根的斩断。等所有的绳索都被截断了后,已经是被拽得倾斜的楼船猛然晃动几番,颠簸得船上的人纷纷打起了踉跄。而那冥船的下沉速度及其快,刚和揽光一行所在的楼船砍断了联系后,就停在了远处,还未等两者之间差距不过一个船身的时候,“冥船”就被东湖的吞入了湖底。湖面上立即起了几个漩涡,但那“冥船”上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光明正大的出现。“揽光。”萧淮站在不远处,他见她的目光中带着遗憾望着湖面,心中一震,不由得想要上前宽慰上几句。而还不等他在开口,宁松已经是松开了紧紧的抱着的萧淮,扑入到揽光的怀中。“呜呜呜呜呜”湖面的还有些昨晚上的余风,将宁松的呜咽的声音都吹得零零散散了。她好像又用之不竭的眼泪,直到现在温热的湿意都能透入到揽光的肌肤上。最终,她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似是在温柔点的安慰着她,而她自己却是漫无目的似的看向着远处。楼船几经波折,终于是朝着东湖岸去。放眼望过去,平静如镜的湖面上不时有细碎的白浪激起,小小的,一闪即逝。是怜飞鱼,是怜飞鱼在迎着曦光跳出水面来。他们身后,已经是什么都没有了。揽光收回目光,她低着头,却是在一下下的抚摸着宁松后背。什么话也没有说,喉咙中干涩的发疼。她心中尽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艳羡的味道,如是如宁松一般尽情的宣泄自己的情绪,也是她如今求之而不得的事情了。此时分心,她微垂着长睫下,动作这样难得温柔。这番情景被映入到萧淮眼底,又如何不是另外一番难以下咽的苦涩滋味。他看向宁松视线中,也带了几分嫉恨,而那种杀意若隐若现,好像从未有过被他收敛过。那个念头他到了此时都不曾后悔,之前不过是迫于情势而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