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姑娘以天地良心发誓这地方是第一次来。、丁氏妙余“我先走了,二位有什么需要的知会一声就是了。”店小二交代了一句带门出去,我替这姑娘盖好被子,打了呵欠便倚着桌子睡去。睡梦中又回了救下她的那条河边,没有这姑娘,也没有围观人。身后袭来寒光,我侧身闪躲却见执剑而来的是一鬼面玄衣人,这人瞧不见模样,身形却熟悉。我召出浮光剑抵挡,鬼面人招数紧逼一度陷我于困境,剑影寒光中不知何时已到了我身后,锢上我的颈浸透着五指冰凉。“你是谁”我被缚在他怀里不能动弹,鬼面人不说话却扬剑指天 ,我心揪紧,莫名的危机感油然降临。我闭眼待了良久,利剑未落他的手却松了。颈上冰凉渐去,还有剑鞘落地的声音。我回头,鬼面人却后仰栽了下去。我伸手想要抓住却拨落了铁面,面具滑落竟是鸿琰的脸,血迹染红了脸颊模糊不清,闭眼前喃喃唤了唯一的一句:“阿璃”睡醒仍在客栈,我睁开眼从木桌旁跌了下去,外头已泛了浓浓的月色,只腰腹跌撞袭来的疼痛告诉我这不是梦。姑娘躺在榻上未醒,我急着想回风华宫去不愿再耽搁,可留她一人在此又实在不能放心。我正犹豫着如何做才好,曼妙佳人便就醒了。她缓缓睁眼指尖微动,半晌才道:“这是哪里”我见她苏醒不胜欢喜,当即倒了被茶水过去:“姑娘醒了快喝口茶缓缓,浸了凉水受寒就不好了。”姑娘失神看我,未动。“姑娘”我捧着瓷杯又道了一声,她十指纤弱抚上我的颊:“公子”我此刻是崩溃的,只要忽略了言语内容,她的声若银铃便是如天籁,而眼下我咬唇握拳双肩微颤不止,为什么叫我公子,我哪里长的像公子,你说你说你倒是说啊想象终归是不实的,我苦笑着将咆哮压回了心底:“姑娘瞧着我哪里像男人,我改了便是。”浅装女子听我此言方才细心打量,我头上有钗,一身着裙,脚上还踏着锦鞋,即便是个半瞎子也不该看成公子才是。“对对不住,姑娘与那公子太像,妙余认错人了。”自称妙余的姑娘欲翻身下床,被我伸手拦住硬生生将被子盖了回去。“认错了澄清就好,没什么对不对得住的。你身子弱,好好休息才是。”我宽慰着顺带盘算告别话该怎么说才好,可一时思虑却是热锅上的蚂蚁一团乱,费时费力仍想不出个所以然。先开口的是那姑娘:“妙余瞧着姑娘实在眼熟,换了男装与那公子根本如出一辙。”我摆手说笑:“妹妹拿我开涮了,人有相似已属罕见,何况是男女有别”“那倒是。”姑娘喃喃自语又抬头问我,“我叫丁妙余,姐姐怎么称呼”我想也不想:“家中取名应琉璃,你叫我姐姐也可,唤我琉璃也行。”“应、琉、璃”丁妙余一字一顿脸色不好,“真好听的名字,姐姐家往何处,都有什么人”“我欲往佛戾山去,家中人多,大大小小加着应是数不上来的。”丁妙余不喝,我只能转身到桌前将茶水放了回去。却听得身后啜泣,再回头时她早已哭成泪人儿。“你怎么了”我过去为她拭泪,本就瘦弱的脸色更憔悴了些。丁妙余别开我的手:“姐姐可认识一个叫曲寒的人”“曲寒认识,怎么,妙余也与他相识不成”我霎时新奇,随便救了一个人竟认识曲寒丁妙余从怀里拿出一纸书信丢在我脚边:“你自己看吧。”凡间的女人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心里打鼓拾起了皱褶的信纸,果然,满目墨香皆是曲寒的字迹。书信内容不外乎客套问好,曲寒向来如此,在不熟识的人前都是素装偏偏的悠然公子,迷倒万千少女也是需要技术的。再往下看我有些晕眩,书信从第三列开始话语便转了歉意,诸如琉璃顽劣素爱男装玩乐之类的,回想先前楼下掌柜和店小二的一番言语对话,还有突然出现唤我阿璃的鸿琰我扶额晕眩,跌跌撞撞坐回了木桌前。本以为自己只是个没有过去的人,怎的连最近的事都没了映像,忆不起的男装,从未来过的客栈。丁妙余掀开被子走来,落下的泪打湿了领口长襟:“写信人除了这张纸和一些银两什么都没留下,却带走了我一心托付的公子。除了女规女戒什么都没读过也什么都做不来的一介女流,拿这银钱让我上哪里去”我迷糊着捋一捋思绪,所以她口中道的公子是我丁妙余哭腔仍在:“那些银两不出三日便被人尽数偷去,财物散尽孤苦无依,妙余最惨的时候还要与狗夺食受商女的嘲讽唾骂,甚而险些被拐去青楼与她们为伍”丁妙余哽咽着饮尽我为她倒的那杯茶:“妙余想,无论多苦都没关系,公子知我孤苦无依断不会如此撇下妙余,公子是被那写信人强迫着带走的,写信人不愿公子与我一起故而留下了满纸谎言,只要公子得了空就一定会回来。”“你你你你悠着些,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我挪过凳子扶她坐下,这姑娘的小身板扶在身边就如同攥着一张纸,轻飘飘的不知什么时候就没意识了。丁妙余忽然就抬头吓我一跳:“一切原是妙余的痴心妄想,公子从此再不回来,那封书信也竟是真的。我痴痴念念一个大骗子,这骗子不敢澄清事实还装作不认识我”从未遇过如此棘手的问题,我挠头不知该怎么办了。曲寒,鸿琰,澄萸,殊彦,你们此时只要来一个人就好了,谁来帮帮我我正遥想着他们其中一人如神兵天降,丁妙余却一个转身便推门而去。“你去哪啊,妙余”我上赶着往外追,下楼向跑堂的打听,说她一边抹泪一边出去,连旁人的招呼也不回应便跑没影儿了。我谢过小哥后疾奔出大堂,丁妙余速度不快还留了个背影给我,是那前面左拐了。“妙余”这身牡丹裙此刻已是累赘,我早顾不得什么端庄与否,只道提着裙摆向前奔便是。丁妙余身子弱跑不过我,即便拖着这身衣裳赶上她也是不难的,只要不出意外的话。偏偏事与愿违,意外这玩意儿没事总想出来溜达溜达,顺便给我添点堵。丁妙余不知从哪儿寻了石块喝住我的步子:“不许过来”我本迈出了一步,眨巴眨巴小眼神硬生生又缩了回去:“冲动是魔鬼。”“你不许过来,退后”丁妙余被石块菱角擦出了血痕,僻静的夜里哭的歇斯底里。“我不过来不过来,你小心些,碎石很利的。”我左右摆手想叫她放心,一边后退着一边劝她有话好说,可此女贞烈还真不太好说。“我全心全意心系的人竟然是个女子,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丁妙余一时激愤就要自裁,口中还喝了一声士可杀不可辱。“妙妙妙余”我口齿含糊至此才后悔自己退的太远,只因不觉得事情竟闹到以命相搏的地步。我欲施法阻止,脚程是赶不上去了,眼下唯能指望曲寒教我的习了百年的仙术,仙光未出却听得石块落地的声音,还有散在夜里的白襟飘扬。“鸿琰”我向着背影唤,丁妙余跌在地上怔怔望着这抹白影,我知道是他。良久,他道:“不爱自己的人,何求旁人垂爱”鸿琰速度快的惊人,丁妙余受这一吓不敢出声,只抚着口鼻仰头望,也不知是见了鸿琰什么样的表情才会透出如此模样。鸿琰转身勾出惯有的冷傲:“孤就知道,你这一路顺遂不了。”“也没求过你帮我。”我嘟囔着从他身边过去扶丁妙余的手,鸿琰踏着雪走来:“一路寒霜,孤送你回去。”我揉了揉耳廓怕是自己听错了:“你会好心送我”鸿琰余光扫过隐隐抽泣的丁妙余:“至少从东南山跟到伏城,孤替你保住了一条性命。由此自伏城再往佛戾山去,说不定孤还能替你保住更多的性命。”“不必费心了,本姑娘御剑而回不过半个时辰而已,决计出不了人命。”我摊手便握上了自钗中游出的浮光剑柄,眼瞧着甚是满意,今天给你主人长脸了。“你们你们是妖怪”我与浮光剑一唱一和配合甚好,却不想身旁还有个不识仙魔烟火的丁妙余。我侧头正撞上她惊吓的眸子,看我举剑眼脸颤着往后缩,直至靠上了墙根无处可去方才倚在那儿不动了。我想象中的境况不应是这么发展的鸿琰转身也许是不屑又也许在偷笑。总之我看他肩头有些微动,却没发出什么声音。等许久双肩平静了才心平气和地笑话我:“你这随意拔剑的习惯是该改改了,孤看你执剑都不知究竟是对我还是对她,梨花带雨总要有人宽慰的,孤还有事就先回东南山了。”鸿琰撂下一句便乘风而去,我追了几步眼只能眼看他消失在云层里,原是盘算着能让他送佛送到西替我解决丁妙余的事,眼下看是无望了。我转身,她还在抖,且因鸿琰这出得更厉害了。我攥拳闷哼,不是说送我吗,这卖队友的鸿琰走了,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这人一向如此,你不必搭理他。”我故作正经清了清嗓子:“妙妙余,从前发生了什么我实在记不起来了,有许多事情不能与你讲是因为诸有不便,你若无处可去便随我回佛戾山吧,我求仙尊收留你。”丁妙余愣:“仙尊可是神仙的意思”我点头:“是,他既肯收留我想来也不会太为难你。公子是做不成了,我做你姐姐可好。”我向她伸手,丁妙余低头瞧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也伸手牵住了我,抿唇含笑点头:“姐姐”鸿琰隐在云上俯瞰,墨衣人自东南山方向赶来向他做礼:“主上打算沿途护送至佛戾山”“是有此打算。”墨衣人抬头笑:“那主上怕是只能托千绝代为护送了。”鸿琰回头望着他:“千绝此言何意”墨衣人上前两步小声了些:“殊彦公子寻到了往生珠的下落,现在蜀国殇都。”、昨日梦魇我归心似箭却不得不考虑丁妙余的身子境况,况且夜中御剑于我而言实在是提高了肇事的风险,故忍着心中急切让她在客栈好好休息了一晚,明日便可上路了。其实这一夜我没什么倦意,满心思虑着曲寒收不收她,还有鸿琰那句今时不同往日的话中深意。只是相较于这些,我最在意的还是那封曲寒的亲笔书信。我吹了蜡便蹑声出门去,客栈小厮倚在大堂口昏昏欲睡,身前还燃着滋滋作响的暖身炭炉。我随手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他身旁烤火,小厮双手相交分别掩进了左右的袖口,这姿势看着极享受。我想学着做却苦于手中拿着信,信纸虽有破痕却明明白白写着我从不曾历过的事。要是旁人刻意模仿便罢了,倘若真是曲寒亲笔所书,我又为何会失了这段记忆鸿琰那日在河边分明是认识我,却跟曲寒一样生了一双严实的嘴,什么都不肯说。我揉了揉眼角,每次想这些都会头痛,却又不甘心一味的装傻充愣。“掌柜的,涨工钱”值夜小厮在梦中喃喃,靠着门边的身子微动转头过去又睡死了。“谁”客栈外有潜藏异动,我警惕喝了一声拔钗出去,夜深的雪地却又没了动静。不,方才一定有人。我仰头打了呵欠假意回去,没走两步却转身甩出白绫。段千绝自堆障物闪身而出飞檐走壁跃上了另一座矮房,直勾勾的眸子垂头看我。“你是谁,为何跟踪于我”我摊手扬剑眉心厉目,我瞧他觉得奇怪,此人虽模样年长却至多不过不惑之年,怎会到了满头银发的地步。“姑娘好警性,千绝自愧不如。”来人双手相合以江湖人的动作向我问礼。“你还没答我,跟在外头想做什么”我看他如此有礼心里也心安了许多,趁热打铁上前一步,这叫气势压人。在他开口回答之前,我早已反复构想了无数种可能。比如家中老母病重需要劫人钱财的孝子,或者流落街头无所归依至而寻人泄愤的浪子,再或是图个精神满足的暗窥狂怎奈他只缓缓道了一句打破我的幻想:“在下阙宫护卫段千绝,主上有急事需归,特命属下护送姑娘回佛戾山去。”主上,又是主上。我食指点了点额颇为头痛,能出一件和那位了不得的主上无关的事么“不必麻烦了,休息一晚明早回去便是,又不是乳臭小儿需要人陪的,况且还有妙余呢。”我摆手下逐客令,岂料这段千绝的执着实在低估不得,至少眼下是如此。“主上有令做下人的便当遵从,请姑娘恕在下无礼。”段千绝拱手再拜,我深吸口气将鸿琰祖上全问候了一遍。且不说鸿琰是否会好心请人送我,就算做真好心,可若是被风华宫的任何一个人瞧见有魔送我回去再报与曲寒,我这小命便是难保了。“都说了,不必麻烦。”那小厮还在睡,我撂下一句转身回了客栈去。段千绝从始至终驻足于客栈之外并未追赶,也不离开。翌日丁妙余起了大早,我还伏在桌上没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