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袍子比春日穿的要厚些,他说我爱白色,所以衣袍上不带任何色泽花样。我倚在床头望着窗外落叶飘零不答他的话,为了孩子,我又走不了了。鸿琰伸手刮我的鼻梁:“想什么呢,快穿上试试,你不是最爱白色吗”我闭上眼睛小声地喃:“不想穿,搁那儿吧。”“阿璃”他捧上我的颊表情有些怒,“你怎么不笑了,你自己说要回到从前的你笑啊”我烦躁别开他的手却被他抓住一只手腕不放:“应琉璃,是不是有了孩子你很失望你知道自己走不了了所以连装都不愿装了吗”我蹙眉:“你你都知道”他冷笑:“你当我是傻子吗你恨我入骨恨不得杀了我却突然变了态度想回到从前,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装你继续装啊,你笑啊”我扬起戴着鱼骨镯的那只手道的毫无感情:“你以为留一串牙印就能宣告主权吗我只对两种人笑,在乎我的人和有利可图的人。这两个月我本以为你是第二种,可现在你连第二种人都做不了了。”鸿琰眉眼颤着竟掉了一滴泪:“我求你不要这样了好么我们本来是很好的为什么不可以回到从前呢”“为什么”我神色僵硬学他曾经为我拭泪的动作抹去了从他眼眶落下的湿润,“因你为护丁妙余而不分青红皂白地伤我,因你害死殊彦,因你害我小产,因你利用我的感情拿我当棋子,因你答应我不伤风华宫却用青灵诀重伤了仙尊。我说了这么多够不够若是不够我还可以继续说,云若,流光,澄萸,你还要我再说吗”他怔住:“谁告诉你我利用你又是谁告诉你我重伤了曲寒”“重伤曲寒之事是白姻用铜镜幻出镜像让我看的,你还不认吗至于利用”我仰后靠上了软枕又道,“有些事我不讲可你不要拿我当傻子,从殇都时你便对我说谎,不过我都想起来了,入阙宫密室前就想起来了。”他攥拳透出一抹不安:“你想起什么了”我环过鸿琰的颈贴在他耳畔喃喃:“我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你不记得了吗鬼面人。”鸿琰听到鬼面人三个字身子微微颤了颤,我不理他继续道:“你体内的雪珠是我为你求来的,我是你的恩人,你却恩将仇报要用我的血祭祀傀儡魔,你还奢望我再信你的哪句话”他嗓音沙哑:“阿璃”我推开他走下床榻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回眸一笑:“别叫我阿璃,恶心。”鸿琰追上来堵住门不许我出去:“从前我是害过你可那是从前啊,我承认我利用过你骗过你,我也承认娶你之前就找到了妙余,可我现在是真的爱你,我求求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求你了”我笑得娇俏依旧是那副神色:“爱我那你的仙算什么你在枯木林中亲口对我说为了她到死不能解脱,莫非痴心人移情别恋爱上我了哎呀,琉璃怎么敢当啊”鸿琰静静了望了我一眼却又笑了,他咬住自己的指节笑容凄苦,甚而管不住一滴滴淌下的泪只知道笑,模样就像自己亲手制的傀儡一样呆板。看他难受我便痛快无比,可越是痛快心便是越痛,心里分明在淌血却仍管不住自己的嘴:“鸿琰,你纳妾那夜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爱你了,应琉璃早就不爱你了段千绝放刀是故意的我杀你也是故意的,我留下来就是为着寻个机会让你死,我时时刻刻巴不得让你死只可惜眼下多了个孩子,装不下去了。”、你来斟酒鸿琰愣过一会儿眸子又复了凌厉,半晌后咬唇:“是不是有利可图你便能装”我淡然:“是。”“好,你要利,我给你利。”鸿琰拭去脸上的泪渍又如往常般不可一世,“应琉璃你说对了,我就是要报复曲寒我就是在利用你,我从头到尾都没爱过你讨好我,像那些献媚逢迎的人一样讨好我,只要你做到了我会考虑在你生下孩子后放你走,如何”我回头倒了一杯清水小酌,心在疼,锥心的疼。这清水是凉的,却没我的心凉。分明是自己口口声声让他承认,可如今承他认了我竟会觉得想哭,应琉璃你就是犯贱我不安攥紧杯缘回头淡淡应了一声:“真的”鸿琰上前夺过杯子捏我的下颌:“真的,我要的只是孩子,你不过是棋子罢了,留不留都一样”他手劲很大捏的我有些疼,我想皱眉却不甘心在他面前示弱,指尖摩裟强迫着自己笑:“好,成交。”鸿琰恨恨瞪我一眼转身便推门要走,门开的一刹他回头下了第一道令:“今晚来阙宫陪我,这是命令”他走了以后兰儿才敢进来,雪灵童也跟着进来了。他的神色不太好,眼脸下甚至泛出了些黑色。我蹲下身抚他的颊:“你怎么了,怎么没精神”雪灵童揉了揉眼睛调皮笑了笑:“没事,只是担心雪女。”我松了口气揉他的发:“放心吧,雪女没事,她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回雪山的。”出乎我意料的是,雪灵童摇头了:“我不想回雪山。”“为什么”我瞪大了眸子几乎不敢信,雪灵童努力隐去倦容只轻轻向我道:“我不想让雪女为难,她只在雪山无人可比,一旦离了天时地利她会受伤的。没有百转残雪阵她连那个拿箫的女人都打不过,她比我还怕火。”他如此一说我就懂了,雪女怕火,而鸿琰的青灵诀偏偏又是火,还是除了施术人之外无人能灭的火。我不知道该怎么哄他,这种事也没法哄。他虽是孩子,可他不傻。我牵他的手出去荡秋千,庭外播下的种子已经露出了小嫩苗,可要长成树还需要很久很久。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雪灵童坐在秋千上唤我:“琉璃”“恩”“琉璃”我笑了笑:“怎么了”雪灵童脚下蹬了蹬:“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喊两句。”我没好气拍他脑袋:“怎么突然这么神经兮兮的”他突然将秋千蹬的高了些向我吐舌头:“我喜欢,你咬我啊”我打了个呵欠有些犯困:“谁理你,我困了进去睡会儿。”有了身孕便开始嗜睡,我这几日犯懒越来越明显了。我转过身回寝殿去了,雪灵童一边随风荡着一边回头看,良久才以仅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了一句:“我不能让雪女为难,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一觉睡到了傍晚,兰儿见我起来便端上了晚饭。荤素都有,只没有一样是油腻的。我简单吃了几口便觉得饱了,打开衣橱想挑一件衣裳却不经意瞥见鸿琰曾经褪下让我洗的玄袍,这袍子搁在这儿便忘到了现在,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吧我吸了一口气挑了件颇华丽的长裙,这裙上绣了好多牡丹,都是他喜欢的。“娘娘要穿这件吗那奴婢给您梳个陪衬这衣裳的发饰。”兰儿堆满笑为我更衣,还时不时夸赞我有眼光,说这花色好看比一身素白美多了。我敞开手臂像个衣架子随她摆弄,换好衣裳又坐上妆台让她束发,怎么弄都由她,反正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她给我梳了惊鸿髻并配了最华贵上等的首饰,我对镜笑了笑,果然陪衬衣裳。“兰儿,为我上妆吧。”“啊”她犹豫着有些不敢,“娘娘怀着孕呢,怕是不能触这些吧”我不以为意:“有什么不能的,难道琉宫用的东西会是次品吗”她见我坚决也不说什么了,手脚灵活两三下便打好了胭脂水粉还为我执笔描眉。都说举案齐眉,若是夫君肯日日为妻子描眉那便必定是极其恩爱的一对,我眼角撇着镜中险些将兰儿当成了鸿琰,他好像从来都没有为我描眉过。“好了。”兰儿将铜镜摆正了些,“娘娘看着可还好”我点头:“是不错,走吧。”她搀着我走出了琉宫,因是鸿琰下的令,故而这结界到了傍晚便自动撤了。雪灵童独自坐在秋千上玩耍,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这会儿瞧他神色气息竟比从前弱了些。一路上时不时有旁的奴才偷躲着望,周遭看似平静却不平静。一个来自风华宫的女人曾怀过“野种”,还刺伤过鸿琰,我知自己早已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一路而来曾经盛放的百花绿叶全枯了,风一吹便落了一地的金黄。当我还以为春季正盛的时候,不知不觉连夏都过了。到阙宫门口时我让兰儿回去了,到底是自尊心作祟,卑躬屈膝的模样他一个人见就够了。门前的妖兵进去报后出门迎我进,待我踏入门槛后便听一声重重合门的声响,偌大的阙宫里静的有些可怕。我越往里走动静越大,走到他的卧房外时竟听见了几声女子娇媚,他召了魔殿的两个妖艳侍女陪他饮酒。这些女子笑得噬魂媚骨,一个为他捏肩一个为他斟酒可谓享尽人间清福。他凤眸挑了挑:“来了你来斟酒。”那斟酒的侍女听他如此说便乖乖退向一旁将斟酒的位置让给了我。我眉眼笑的轻蔑:“主上杯子里的酒还没喝呢。”我笑了,他怒了。他不犹豫将杯中酒洒在我脚下:“现在可以倒了”我上前执壶举止优雅为他斟满一杯,鸿琰怒色散去不禁大笑:“你们两个知道她是谁吗”捶肩的侍婢答的小心翼翼:“她是妖后娘娘啊。”鸿琰摆手:“孤是说从前,你们知道她从前是谁吗”那侍婢知他心情不好想的是少说话,可偏偏他问了便硬着头皮又道:“是是风华宫的人。”他满脸醉意笑的畅快:“是啊,风华宫的人做了孤的妖后,现在还在给孤斟酒”我从进门到现在始终冷眼,随意找两个女人便想我恼羞成怒没想到堂堂魔君竟也有这般不成熟的时候。我的不作为似乎又恼了他:“过来捶肩。”这回换捶肩的侍婢让路了,我起身挽袖捏上他的肩侧:“主上觉得舒服吗”我的一侧掌上还留了他的牙印,只是印记有些淡了,可疤痕还在。鸿琰侧某看了一眼眼脸不禁触动,而这抹触动却仅仅只留了一刻。他冷言叫她们出去。她们走了我却被鸿琰拽进了怀里:“应琉璃,看来曲寒没教过你该怎么伺候别人。”我皱眉:“鸿琰,我肚子里还有孩子。”他愣了愣,看我半晌后脸色难看将我推了出去:“倒酒”我侧眸:“这杯主上还没喝呢。”他烦躁抓了抓头发将那杯中的清酒全泼了出去:“倒”我听他的,他让我倒我便倒。可倒出的酒他一杯也没喝,全泼出去了。我忍不住抿唇偷笑,笑他眼下的滑稽模样根本不像个魔君。我的动作很轻却还是被他看到了,鸿琰扯着我的胳膊凑近了几分,闭眼嗅了嗅便忍不住皱眉:“谁让你上妆的你不知道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吗”我点头正色:“知道,不过讨好主上才是最重要的。”他又怒了,我仿佛已经习惯了他的这阴晴不定也不在意,只是他一怒便爱捏我的下颌或是掐我的脖子,且每次还弄得很疼。我皱眉想躲,可下颌被他用力攥着一动就疼。我的皱眉似乎让他很满意,他的神色缓了缓手却未松:“你就是这样讨好人的”我垂眸去瞥他的手:“你这样我也不能动啊。”他又愣了,过来好一会儿才松手。我眉目含笑枕在他的膝上伸手去抚他的颊:“夫君,阿璃想你了。”鸿琰怔住半晌抿唇无话,我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眶又开始泛红。他捂住我的双眼不许我看:“刚才喝多了酒眼睛有些疼,你别胡思乱想自作多情”喝酒那酒全是泼出去的。我淡淡哦了一声等他撤手,他捂了很久不曾动,我隐隐感觉有一滴湿润顺着他的指缝浸上了我的眼角。他他哭了他似乎也觉察到了我眼角的异样,另一只手胡乱擦了擦双眼才撤了手:“兴致全被你败了,出去”我蹭着地面起身准备走,我不敢看他现在的模样,我怕我会心软。甚至刚才触到他泪的那一瞬我便生出了拥他的冲动,我险些就跟他说,鸿琰,对不起我攥紧袖襟只想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他在身后叫住我言辞间透着不容撼动的威严:“以后不许上妆了,明早的早饭就在阙宫用。”我嗯了一声又走了两步,他喊了一声等等,静了许久才又道:“以后不要穿牡丹裙了。”我回头看他笑:“为什么,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吗”他背过身比方才冷傲了许多:“要讨好我就用你喜欢的东西来讨好我,这裙子穿在你身上很丑”“知道了,琉璃告退。”我学着侍婢离开时的动作向他拜了跪安礼,只是他背着身根本就看不到。良久,阙宫再没有一丁点声响。他回过头望着殿外的方向惋了一口气,指尖触上脸庞浸了一手的湿润。、重归于好我险些一夜没合眼,这一夜难以入眠,后想着不休息对孩子不好才勉强睡了一会儿。天大亮时我睡的正沉,兰儿推了推我小声道:“娘娘,主上派的奴才来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