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众卿家就无一人愿意把儿子嫁去大北部都督府”话音里带了点儿恼怒:“要与大北部总督联姻是你们的意思,到如今没有人选全都当了缩头乌龟了不成”大臣们见帝恼怒,一个接着一个地跪了下来。诗青轻皱眉头,这次早朝不欢而散。下了朝后,严浓云唤诗青留下,待人走后又开始对着自己的姨母撒娇诉苦。“都没人愿意去呢”严浓云抠着脑袋,在诗青面前无一点儿帝王威仪:“姨母,她们把烂摊子丢给我处理。”“你长大了,自然该你处理。”诗青轻轻排开她黏上来的爪子,轻笑一声道:“你这样跟她们说,谁都不愿意把儿子送出来,那得,以后朕要立皇君,可别都上赶着推销自家儿子,朕一个不要你瞅瞅她们会是什么表情。”严浓云蓦地笑出声来,直嚷着说她姨母奸诈。诗青随着她笑了一会儿,正色道:“既然这事儿提出来了,你自然就要好好处理。现在亲政了不比以前,该还给你的权姨母都渐渐还给你了,大荣正式交到了你手上,你可不能消极以怠。做帝王,要勤勉、认真,你不是小孩子了,大道理姨母也不多说,但你记住,江山如今在你手里,它是繁华还是落魄都要靠你权衡掌控。”严浓云郑重地点了点头,向以往般对诗青保证道:“朕,不会让天上的母皇失望。”“好孩子”诗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看着这个长得与自己差不多高了的侄女不禁心中喟叹。来这个世界已经十数年了,当初那个粉雕玉琢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儿也渐渐有了帝王风范。在这儿,她有了家,有了夫君,即将还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真的是美满了啊“你姨父身体不好,姨母以后就少有进宫来,专门陪着他。摄政王大权已去,这尊号你也赶紧下旨撤去吧,接了旨,等你姨父生下孩子,姨母就带着他去游山玩水去了。”严浓云鼓了鼓嘴,见自家姨母一脸向往的样子,终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姨母也把烂摊子丢给我了好吧好吧,你去游山玩水,浓云颁一道旨意就行。”撤去诗青摄政王尊号的旨意下达的时候,诗青正在给自家夫君“按摩”,一手轻揉着他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背谨防他因为肚子里孩子的翻涌而失了平衡。念秋很平静地唤诗青去接旨,夏烨煊乖乖地待在床上没下来。“逍遥王”诗青一看之下顿时愣了,继而大笑起来,语含亲昵却是骂道:“浓云这丫头,捉弄回我来了”“主子,陛下特别规定,摄政王府的匾额不需要撤下,仍旧挂在府门口。”念秋轻声补充道:“还有,丹冬已率大军启程回来了。”“好”诗青大叫一声,脸上欣喜之色渐浓:“丹冬此番打前锋作战生猛,战绩了得,你这个军师也是诡计多端,大放异彩。等丹冬回来,陛下另行封赏也该提上日程了。”念秋忙道不敢,诗青想起一事又问道:“与大北部总督联姻之事处理的怎样了”“陛下于一日早朝上说,你们现在不让儿子出来,那朕要立皇君的时候也别让你们的儿子出来此话倒是起了些效果,有几个臣子奉上了自己儿子的画像,但”念秋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但他们都长得极为、普通”本以为诗青会恼怒,却没想到诗青竟是忽然笑了起来,道:“她倒是有样学样”“主子。”“得,这事儿交给陛下操心了,你在一边看着就行。我倒想看看陛下会怎样处理这事儿呢”见诗青一脸放心,念秋也就搁下了这件事。夏烨煊怀孕八月的时候,丹冬大军还有八日行程到达奕京。陈挽究等不及,匆匆来摄政王府看了夏烨煊一眼就纵马而去,说是去迎丹冬回家。夏烨煊挺着肚子看着他奔出门,默默祝福他一路畅行无阻,与丹冬团圆。这日天晴,久不露面的右相忽然到了摄政王府。诗青热情迎接右相,老妪微微笑着稳稳坐下,却是对着夏烨煊说道:“乖孙,你可知道朝中最近商议与大北部总督联姻之事的消息”夏烨煊看了诗青一眼,这事儿他倒也从诗青处听到了一些,不过对于祖母问他这事,他却是有些疑惑。“知道。祖母对我说此事是”“要嫁与原北狄王女的男子,必须是个懂事的男子,且外貌不能太过平凡显得怠慢了格力大总督。另外,他需要有一个好的身份,在大荣能登得上台面的背景,还要他心甘情愿地入大北部都督府。格力大总督曾纳过你一个弟弟为妾夫,不过看来她很是不喜欢这个妾夫,对于他的死更是不闻不问漠不关心”夏烨煊越听越疑惑,诗青却是听出了一些苗头,顿时有些皱眉地望向右相。“祖母这些我都多少理解。可是,您跟我说这个”“乖孙,你如今是大荣第一君,身份地位极高。”右相轻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你还有个弟弟,名唤夏修音的,长相不俗,性格温和,且极识大体。自夏家落魄以来,全靠他支撑家中琐事,任劳任怨。”夏烨煊一惊,右相抬起头来直视他道:“先前那位妾夫性格暴虐,夏修音为其同父兄弟,长相固有几分相似,但性格天差地别。格力大总督或许会因为此而更为关注他,若他嫁去大北部都督府,想来能尽力促进大北部都督府与大荣的联系。”“可是”“若你这个靠山答应,祖母就可以遣人去与他说了。”夏烨煊顿时觉得有些荒谬,可是仔细回想又觉得这似乎合情合理。他下意识抬头去寻求诗青的帮忙,见到她轻轻望着他的眼睛,眸光如水,满是柔情,充满信任。夏烨煊忽然就笑了。她是在告诉他,这事需要他自己拿主意,而不是去寻求她的帮助。这关乎另一个男子的一生,而他,是那个男子的亲兄。夏烨煊深吸一口气,微微笑着对右相说道:“祖母,这件事,我不能做决定。”右相微微皱眉,正要劝他,夏烨煊却说道:“不过,我可以亲自去问问音弟的想法。如果他答应,我也没有意见。”“好。”右相轻轻点头:“就如你所说,若他答应,朝廷定不会亏待了他”右相离去后,夏烨煊若有所思地坐在原地。诗青轻轻给他披上一件外氅,道:“明日我去遣人叫他来王府,你不必亲自去,他还没那么大的面子。”夏烨煊浅浅地笑,温淡地开口说道:“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较他们来说幸运了好多。景弟选了一条不归路,允筱又是因怨恨所嫁非人,而我,能得你如此爱惜,三年如一日未曾有丝毫改变,能得遇今生良人,赢了人生最大的赌局”诗青轻轻将他揽在自己怀里,柔柔地摸着他的头说道:“岂止三年如一日,即使是三十年过去,我们也依旧如此”、大结局夏修音来的时候正是一个较为阴郁的天气,诗青受了他的礼后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夏烨煊和夏修音。裴敬立在夏烨煊身边打量了一下夏修音,觉得此人面色姣好,也不浮夸,看起来还甚为稳重,大概是个信得过的。“音弟最近可好”夏烨煊轻声问道,手撑着腰笑着招呼他用茶。夏修音略有些拘谨,轻轻答了一声后捧着茶喝起来。说起来夏修音曾经是个非常娇气的大家公子,对夏烨煊父子二人以及夏扬虹的存在一直是鄙夷至深的。在夏家举家前来奕京的时候,夏主夫叫人“请”来了夏烨煊,他还在自己父兄面前口口声声骂着夏烨煊“贱人”。少不更事的年纪已经过去了,比起夏烨煊而言,夏修音虽然没有过那么一段屈辱的经历,但他遭逢家变,父死兄逝,家里的姐姐和母亲又是不争气的,渐渐地也就成长了,担起了家中的担子。虽然他是夏家主夫的儿子,但如今却无半点其父其兄的性格。从他跪伏于魏老爹坟前诚恳地道歉便可窥一二。“挺好的,娘的病好多了,煊哥你派人送来的银两足够家里的吃穿。”嫡长女的死对夏三仕打击很大,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很多。那时候诗青极为恼怒夏三仕的行径,断了供给夏三仕的食粮。夏三仕又是一气,便卧病不起了。夏烨煊身体亏了,又忧心于魏老爹的死,自然是管不了那边。若非夏三仕还有个好儿子在一边照顾,恐怕她也活不下来。“煊哥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夏修音放下茶,深吸一口气后抬头看向夏烨煊,轻声开口道:“修音知道其实煊哥不愿意见我,连带着娘他们煊哥也是不想见的。煊哥要是有什么吩咐就尽管说,修音能做到的一定会去做,也免得一直待在这儿给煊哥你添堵”说着慢慢低下了头,手扣在一起轻轻抠着,看上去极为不安。夏烨煊微微一愣,轻声笑道:“我也没有不愿意见你,只是”话顿在那儿,夏烨煊也说不下去了。这如何让他说说是因为诗青不喜欢他们那边的人,所以他也不愿意让他们来府里给诗青添堵。碍于他,诗青是会接待那些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但是夏烨煊知道,诗青心里是不乐意的,何必为此让诗青心情不愉呢“我明白的”夏修音却是轻轻笑道:“煊哥不说我也知道,王妃她不喜欢我们。煊哥今日找我来是为何事,煊哥尽管说吧。”夏修音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生活的磨砺已经让他脱胎换骨,不再是当初口不择言不懂事的大家公子了。夏烨煊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问道:“音弟也有十八岁了吧,你的婚事可有眉目了”夏修音心中一悸,终究还是微微摇了摇头,道:“没有,娘还要靠我照顾,根本不会说这件事的。如今我们家徒四壁,也不会有女子愿意上门提亲。即使是提亲,也不过是去做续弦填房,或者是为郎为侍,我也不愿意。”也是个宁可吃苦也不愿意在婚事上委屈了自己的男子啊夏烨煊心中感慨,不禁想,若是这样,那他可会答应完全盲婚哑嫁的联姻更何况这联姻的对象曾是他亲兄的妻主。“煊哥是否是要为我安排婚事”夏修音语调有些颤,脱口问出这话后便直直捏住了自己的衣角。他想起当年自己父亲说要给煊哥安排婚事,年幼无知的他只是抱怨父亲为何还为那“贱人”打算,却没想到父亲竟然是这样害了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如今位置颠倒过来,他也尝到了当初夏烨煊那种急惶、担忧、恐惧的感受。虽然他知道,面前这个男子心地善良,并不会做出如他父兄一般的事情,但他就是止不住忐忑,他怕这是宿命轮回“音弟你可有意中人”夏烨煊轻声开口问他,目光中带了一丝急切。他自己是不知道的,其实他并不愿意夏修音嫁去大北部都督府。他的善良决定了他的不忍,他与夏修音的血缘也决定了他的担忧。这个弟弟纵使是害了他的人的亲骨肉,却从来未曾害过自己,才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应该有光明的明天,而不是将一生投到大北部那荒凉的草原上去夏烨煊的问话让夏修音微微闪神。这几年他为了家人艰难地维持着家中生活,根本不可能去认识什么女子,更别说是与之产生情愫了。可是夏烨煊这么一问,他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人的影子。这个人稳重、犀利,每每看着他时都会让他有一种砰然心跳的感觉。可是他们面对面的原因总是因为他家人犯错,或者煊哥出事,他在她面前根本抬不起头。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他的意中人,他只是顺着自己的想法这样思考下去,然后发现,想这一切其实都是枉然的。身为王妃近身侍女的她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与他的几次交集不过也是她的不得已而为之。他不该有丝毫的犹豫回答煊哥的问题“没有。”夏修音微微笑起来,笑里却藏着一丝苦涩:“都没有认识什么人,怎会有意中人。煊哥说笑了。”夏烨煊轻叹了口气,略有些疲惫地轻轻招了招手。裴敬上前一步说道:“夏公子如今十八岁年纪,正是大好光阴,既无婚约,亦无意中人,那夏公子可否为了大荣繁荣昌盛,国泰民安而做一件事”夏修音一愣,看向夏烨煊。夏烨煊咬了咬唇道:“北狄被灭,改为大北部都督府,前格力王任大北部总督,统辖大北部。朝廷需要一个男子前去与她联姻,以彰显大荣对新设置的大北部都督府的宽宥。斟酌来斟酌去,右相认为你是最好的人选。”夏修音蓦地松坐了下来,原本挺得笔直的背弯了。夏烨煊连忙补充道:“音弟若是不愿,直言无妨。这婚事,我还是可以帮你挡回去的。”委顿的男子沉沉地坐着,忽而抬头望向夏烨煊说道:“煊哥,我想问你一件事。”“你问。”“到今日,煊哥是否还恨着我爹和哥哥”裴敬眉头一皱,觉得这夏公子不懂礼数,在王君面前提起那些不堪之事,顿时上前一步欲呵斥他,却被夏烨煊拦住。他凝望着自己这个异父弟弟,看着他认真而倔强地要知道实情的样子,终于是缓缓地说道:“说不恨,是不可能的。”夏修音眼眶一红,夏烨煊却忽然笑了:“可是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死的人终究是死了,而活着的人仍旧还活着。若我一直恨下去,恐怕这辈子都会做噩梦。我尽量不想,尽量不回忆,终会有一天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