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在她娘亲还未逝世前,苏泰呈还只是芝麻小官,他还是那个温润的读书人,会把幼时软软糯糯的苏木棉抱在怀里,一笔一划教她认字写字,把她驮在肩上去摘那三月里的桃花儿。后来,她娘不在了,本只是苏泰呈早年府中的通房丫头的江慕云坐上了正室的位置,顺带着比她长一岁的苏木槿也夺走了苏泰呈的宠爱,后来的事情,便不堪回想,在江慕云的挑唆下,苏泰呈利用商贾之人的钱财,在官场大肆行贿,一路官职升到了二品,靳延桓便是他利用的商人其中之一,谁知他玩弄权势迷失了心智,卷入太子密谋的案子里,临了也走的不明不白。苏木棉眨眼间,一行清泪落。原以为早就不会为之心疼的人,当面临这一刻时,还是会伤着心。靳延桓见她神色悲怆,虽心有,但紧紧蹙着眉继续道:“圣上见你爹畏罪自杀,加之废羽暗中在大臣里施压,所以仅仅只下旨抄了没收了你母家的家财,府内亲眷一律流放。”“流放多久的事爹,娘,儿媳求你们帮忙救一个人,我从前的侍女,叫萍儿,她还那样小,那样无辜。”苏木棉起身跪在堂下,苦苦哀求道。“你这孩子,快起来吧,爱,自你父亲出了那样的事之后,你母家府上大小人口都被押进了京城,听候发落,昨夜已被流放去了蛮荒之地,慕先他已赶去救人,至于你说的那个丫鬟,能否被救,只能看个人造化了。”靳延桓苍劲的嗓音里也染上了凄凉。苏木棉跌坐在地,心里绷着的弦一下子就断裂了,她眼前一黑,再无知觉,伏倒在地。再次清醒过来时,苏木棉已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天色晦暗,她想出声,却发现嗓子哑的厉害,牵扯着了肺,于是不适应地干咳了几下,动静不大却引得宋嬷嬷挑了帘子进了寝屋内。苏木棉见她进来了,清了清嗓子问道:“嬷嬷,慕先可回来了”“哎呦,我的少夫人喏,你且躺着,大夫刚刚来瞧过你了,说你气虚心火旺,你在不好好爱惜身子,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遭罪呀。”宋嬷嬷走近床榻,扶着她的腰让她躺着,“少夫人你躺了整整一天,少爷今早回来了,风尘仆仆地,听说你病了,来看了你好久,还是夫人来把他劝回去休息的。”苏木棉心里担忧着,眸光一闪,抓住宋嬷嬷的手,道:“嬷嬷帮我梳洗,我要去见少爷。”“这不妥呀,少夫人,夫人特意吩咐了不让你出门,好生养着,再说少爷好好的,咱们明日再去罢。”宋嬷嬷眼里的闪躲全被苏木棉看在眼里。苏木棉坚定着语气道: “嬷嬷莫要拦我,我要去见少爷,夫人责怪起便全推我身上即可。”宋嬷嬷照顾她这么久是熟知她的性子的,知道拗不过她,只好忧心忡忡地替她梳洗起来。今夜无月无星,路旁的竹偶尔发出飒飒响声,宋嬷嬷扶着苏木棉的手往靳慕先书房那处住所走去,丫鬟提着灯笼在前头照明。及到了书房别苑门口,苏木棉嘱咐宋嬷嬷在门口等她,独自进了苑内,靠左的一间偏房亮起了光线,苏木棉立在门外,其实屋内将会有什么人,她心里早就清楚了,只是这一刻真正听见那个人的声音时,苏木棉准备推门的手,就那样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慕先哥哥,你别走,槿儿好害怕,我身上的伤口又疼起来了。”甜腻的嗓音自屋内传来,苏木棉不由得握紧了手,那是苏木槿的声音,曾经无数次嘲讽她,冷言冷语地指使她,粉唇启合间,就能让她原本艰难的日子再次雪上加霜。屋内,靳慕先被她一双玉臂环抱住了腰,苏木槿正嘤嘤地哭诉,“慕先哥哥,我没了爹娘,今后可该怎么办”“没事的,你是木棉的姐姐,靳府也是你的半个家。”靳慕先安慰道,他匆匆回来,却听说苏木棉晕倒了,想着自己的承诺,只想着去看看她。无奈的是苏木槿这头惊吓过度,使他脱不开身。苏木槿听闻他的话,蓦地放开了他,一双杏眼眸光潋滟委屈地低语道:“慕先哥哥这是与槿儿生分了么难道你已经忘了我们之间那些缱绻情字”面对她的质问,靳慕先说不出话来,他总觉得与苏木槿从信里走到现实中来,那些内心的悸动一下子竟然变得虚无起来。苏木槿见他神情犹豫起来,眨了眨眼,泪水便坠落,“慕先哥哥还在怨我为什么没有嫁给你,还跟太子订了婚,慕先哥哥,你相信我,身为女儿在家从父,我不得不听从父母之命,半点由不得自己啊,当初我抵死不从,娘亲以死相逼,我也是没法子了,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我本是没脸再见你的,可是,慕先哥哥我心里只有你,所以哪怕背负骂名,苟且活下来,我也要跟你解释。”靳慕先蹙着眉,心疼地擦干她的眼泪,轻抚着她瘦削的肩,“槿儿,我相信你,你先好生歇着。”门外的苏木棉再也听不下去了,靳慕先的身影透过烛光映在窗户纸上,可惜他怀里拥着的人却是他人,苏木棉忌惮着苏木槿诡计多端,如若她贸然闯进去揭穿苏木槿的满口谎言,恐怕对自己不利,于是她转身离去,背影寂寥。、心计等在苑门口的宋嬷嬷见她垂着眼眸缓步而出,上前扶着她,担心道:“少夫人您”苏木棉松开紧抿着的嘴唇,淡淡道:“嬷嬷,咱们回去罢。”“哎,咱们回去罢。”宋嬷嬷隔着苏木棉的衣料,却还是感受到了她肌肤冰凉一片。踏进别苑门,苏木棉沉默地进了屋子里,她看见圆桌上有冷掉的茶,也不管什么了,斟了一盏饮了下去。宋嬷嬷见状,忙去拦她,“少夫人,别喝这个,容易凉着胃,我去给你热点粥来。”苏木棉站起身,对宋嬷嬷摆摆手,进了寝屋内。宋嬷嬷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夫妻俩,真是作孽”夜深的时候,苏木棉被身后灼人的温度惊醒了,她听到了靳慕先的气息,熨烫着她的身体。“是我把你吵醒了么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冰。”靳慕先察觉她醒了过来,伸手环抱着她,顾忌着她的肚子,动作放得很轻,最终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苏木棉贪恋着他掌心的温暖,心里却清楚得很,他对她的好,一半为了孩子一半是因为愧疚,最终她还是没有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道:“大概是褥子有些泛潮罢。”听到她的话,靳慕先想要说出口的言语全都噎在了心里,对于感情,在他心底如今变得愈来愈模糊了,他看不见苏木棉的脸,所以不知道她正在落泪,像初冬的碎琼,悄无声息地落满山头。第二日,天光亮时,靳慕先已经不在她身旁了,苏木棉贪念地拥着被子里属于他的余温,隐忍多日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地发泄出来,绣枕一点一点地被沾湿,靳慕先只带走了苏木槿一人回来,她对不起萍儿,自己远离了那个是非之地,却把那个忠心耿耿对她的姑娘留在那里,她终于认清了自己,也许当初她是愿意代替苏木槿嫁给靳慕先,假意是受了威胁,如今却害苦了萍儿生死未卜,苏木棉本是不信神佛之说,当下她却泪眼婆娑地在心里祷告着,若有地狱一说,就让她永受折磨来忏悔罢。妆匣前,苏木棉抚着自己的眼睛,红肿地连厚粉也盖不住,烦躁地扫乱了妆台。宋嬷嬷刚刚从门外进来,见她发脾气,放下托盘,连声安慰道:“少夫人莫气,嬷嬷给你拿了东西来,敷一敷便好了。”苏木棉自知失态,掩了神情,走到圆桌处,宋嬷嬷打开托盘上的青花碗,用一小块素绢,放入盛满液体的碗中浸湿,“少夫人,这暖水里加了一茶勺盐,趁热压一压,便会好一些的。”话毕,宋嬷嬷净手后仔细地替她按压,待结束后,苏木棉坐回妆台前,照了照铜镜,较之前是好了许多,她又搽了些粉,从盒子里挑了些胭脂花蒸的膏,用水微微晕开后,施了些于唇上,镜中的样子颇有几分沉鱼之姿,苏木棉看着自己的面孔,慢慢长开了些,原本双颊饱满稚气的脸上,如今下颌尖尖,与苏木槿愈发相像了,其实她与苏木槿的相貌中都有苏泰呈的精髓在,挺直小巧的鼻,有些深邃的眉眼骨,唯一不同的便是,她长了一双与她母亲相似的温润的杏眼,而苏木槿却有一双桃花眼,狐媚子似得勾人。金秋,风润叶摆。靳府大堂内,靳延桓与林氏坐在堂上,面色凝重,苏木棉与靳慕先坐在左侧,苏木槿落座右侧,微微低垂着头,一身单薄旧衣拘谨地坐着。苏木棉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足足三月的肚子,想起前几日她与苏木槿的一场争执。那日秋雨后,落叶黏在未干透的庭院青石板路上,苏木棉赴约时,远远地瞧见了苏木槿,待走近时,苏木槿目光胶在她的小腹上,片刻之后勾着唇角道:“多日不见,你真是有手段,这么快就云雨承欢,怀了种。”“比不得你机关算尽却沦落至今的下场,却还是有法子卷土重来的厉害。”苏木棉捋了捋鬓边的青丝道。“果然我娘没有看错你,从前在府里时温顺得像条狗,现在摇身变成了靳家少奶奶,肚子里又有了子嗣,以前收起的尖牙利嘴都漏出来了。”苏木槿忽得笑了起来,凑近她耳边,“你如今是不是特别得意呀,是不是早就想着去找靳慕先说出我的真面目”苏木棉重重地吐了口气,与她拉开了距离,眸子阴冷地注视着她,道:“你知道我不会傻到主动去说的,那样只会使我背负着诋毁亲姐,不顾血缘的恶毒名声,那样你的目的便达到了,不是么”“苏木棉啊,你果真是太过聪明,心思太过深沉了,在靳慕先眼里你还是那个替我送信,可怜见的小丫头呢,你说在你咬我一口之前,我要不要把你的假面,撕碎给靳慕先看呢”苏木槿微眯着眼,冷笑着道。“与我争夺的东西就那样好么”苏木棉不愿再和她兜着圈子说话。“那些都不好,爱情是我不需要的,地位荣华才是我想得到的,还有我讨厌你,所以我只要把你重重地踩在脚底下就好了,我也不想和你废话了,我会留在靳府,留在你丈夫身旁,哦不,或许有一天那将是我的丈夫。”苏木槿收起嘴角的笑,眸子里尽是驱不散的戾气。苏木棉无法理解她的偏执,仍旧冷淡应道:“总有一天你会作茧自缚的。”“哈哈,你以为我会让你看到有那么一天么”苏木槿冲着她转身的背影咬牙道,“你忘记了我手上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要挟你么”苏木棉离去的脚步一滞,转身激动地问她:“萍儿呢,你把怎么样了,我打听过了,当日皇上下旨捉人,一般的家仆都是遣散了的,萍儿呢,你把她还给我。”苏木槿见终于戳到了她的痛楚,得意地笑了起来,按住她的手,“苏木棉,你真是枉费我夸你一场,你其实真的愚蠢,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已,就让你稳不住脚了,告诉你罢,苏家虽然树倒猢狲散,我母亲江家却还是积攒了些实力,我如今虽是落魄了,但控制住一枚压制你的棋子却还是有法子的。”苏木槿拍拍她的肩,道:“我的好妹妹,你这靳家少奶奶之位,是从谁手里拿来的,都忘了么不过只要你乖乖听话,咱们一样是姐妹。”说完,苏木槿移步而去,只剩苏木棉立在那里,风拂叶落,秋意起。“好了,我把你们召来可不是在这儿打哑谜的,咱们今日就把事情一件一件理清楚”靳延桓用力拍响了桌案,把神游的苏木棉魂儿都唤了回来。林氏在一旁劝道:“老爷别气,孩子们办事不妥当,你就慢慢教他们。”“哼,我这把东奔西跑的老骨头,还能指望多久”苏木棉看着靳延桓边说边吹胡子瞪眼瞧着靳慕先,她刚想开口,一直皱眉握着拳的靳慕先起身立在堂中,嗓音沙哑道:“爹,木槿她不能走。苏木棉听着早就预料到的结局,还是不免心里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你把她留下,是要将你的妻儿置于何地,我是个肚里没有墨汁的粗人,所以一心一意让你读圣贤书,你说不想做官,好,我依你,如今你连做人的道理都忘了么”靳延桓气得不轻,扶着胸口顺气。靳慕先仍然挺着背脊跪着道:“爹,你说商贾没有地位,让我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那些可那些希望从来就不是我的。”靳延桓气得拿起手中的茶杯,狠狠朝靳慕先的脚边掷去,碎瓷溅了一地,苏木棉心疼地起身去护着他,害怕那杯骸伤到他的皮肉。“棉丫头,你今日还别拦着这个混账东西,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他,还真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我这个父亲在”靳延桓气得厉害了,吩咐林氏去搀苏木棉,免得伤到她。林氏刚刚扶起苏木棉,这头一直沉默着的苏木槿,扑通一声也随着靳慕先跪倒在地,凄切道:“靳伯伯,求你不要罚慕先哥哥,我的存在带给了你们这么大的困扰,我待会就收拾细软离开。”靳慕先见她跪在那一片狼藉中,衣裙上似乎都渗出了血,不忍地想起身抱起她。苏木槿悲凉地笑着拒绝了他,一字一句道:“慕先哥哥,咱们今生无缘了,以后,你要代替我好好照顾木棉妹妹。”说着转身面朝靳延桓磕了磕头,道:“靳伯伯,谢谢你肯救我的性命,我会离开的。”堂上的靳延桓见她着实可怜,原本暴怒的心情也渐渐平缓了下来,虽说她父亲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