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茗悠峰的神仙洞里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下好了，前脚得罪了神仙后脚又被一只鬼掐死，这么多罪过，下次轮回时恐怕连妖都做不成了意识越来越模糊，挣扎也越来越无力。最后一刻，蛇妖记得自己似乎是被一道金光闪晕的，她迷迷糊糊地看见了神仙放大的俊颜，听到他一声一声用仿佛远古而来的声音在唤：“音儿，音儿音儿”然而，天旋地转，物是人非。阮音浑身酸痛，脑子也不甚清醒，像是被人夺魂的后遗症。她动动身子，眼睛四下张望，熟悉的布置提醒她已经回家了。阮音撑起了身，在体内用妖灵运行了一个小周天。还好，除了损了些道行没什么大碍。洞府空荡荡的，并没有神仙的踪迹。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濒死时的场景，想起了许平的记忆，华烬的焦急，不由得心里烦闷，于是化了原形，蜿蜒出洞。蛇行没有线路，只是凭着本能游荡。不知不觉，竟到了那处仙人最爱的瀑布。阮音吐吐信子，果然感觉到了华烬的气息。终是要感谢一下的，一只妖，即使无心无爱总也晓得报答。然而，就在临着神仙还有一尺之处，小小的蛇妖不敢再前了。华烬一身白衣侧身对着她，长身玉立，俊美无俦。他的对面立着一座坟，崭崭新新。阮音化了人形，轻轻地走到他身边。“你来了。”他并非真的询问，她却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华烬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那座新坟，然而表情却说不上有多难过。他只是静默地站着，仿若真的九天上神，难以触动。阮音并非不知道这坟里埋的是谁，她只是不愿去猜，下意识的她更愿意认为这里埋着的只是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凡人。蛇妖难得的没有多话，她乖乖巧巧地陪着神仙站着，就像一只真正称职的仙宠。良久，神仙终于看够了。他转过头，温柔地执起蛇妖的手，微微笑道：“走吧”。衣袖扫过坟上新土，转身时一座石碑赫然坟前，上书前朝篆字曰：徐门阮氏之墓。昨日青丝终成塚间白骨，凡人多情不寿，仙妖薄情长生。百年转瞬，唯情难断。蛇妖抓紧神仙的手，似若冰霜。她望望天，又望望仙，有些尴尬。“华烬，我们去哪儿”脆生生的问话带着亲昵，神仙怔了怔，缓慢地回头，笑道：“音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蛇妖眨眨眼，她从未见过神仙如此真实的笑意，一时间竟不是滋味儿。凡人都说，神仙都是无情无欲的，就如同她这只无心的妖，即便心下再多感触也生不出半点爱恨。然而，眼前的神仙似乎不同，他淡漠的眸子下似乎藏了太多故事，他也许与自己一般不懂爱恨，却守着前尘往事不肯忘却。她想说，“华烬，你可知，音儿已经死了”可惜，话到嘴边终究是不忍心。阮音被自己突如起来的怜悯心吓到，一只手愣愣地捂上左胸，原先那空荡荡的地方似乎有东西新长出来，悄悄跳动。“音儿，跟我一起吧。”神仙梗着头突然说，这一次他没有初见时的自大，反而太过小心翼翼。蛇妖经不住想笑，不就是收只仙宠么怎么搞得像求亲似的。她笑着本能地想摇头，然而神仙的眸子似乎看穿了一切，瞬间就黯淡下来，周身散发出极度压抑的忧伤喂喂喂我还没说不呢于是，蛇妖一心软，脑袋一热，了不起的华烬大神从此多了只肆意妄为的仙宠。然而，弗一答应，阮音就后悔了。成了仙宠，凡尘里的一切都必须丢弃，包括她这副妖身和往后千千万万年逍遥的日子。蛇妖本还想说，仙人您贵人多事，不如先回九天之上去，待到小的修炼成仙体再去寻您，然后就自然出尔反尔不了了之。可惜，她小算盘打得再好也不如神仙老奸巨猾，只见华烬笑眯眯地从背后拿出一只万年仙芝，一口喂下去妖精瞬间化作仙身，让人好生嫉妒。这明显就是有备而来吧蛇妖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那个狂妄自大的神仙怎么可能真的低身下气来求她“既已成了我的人，往后就不可再任性妄为，那些吃人剜心的坏习惯今日起便改了吧”一句话听上去云淡风轻，然而对于阮音而言犹如地狱钟鸣。改不改哪里由得她选这分明就是下了死命令果然仙妖不两立，这话太对了、仙宠九天之上，神仙之境。“竞春台榭，媚东风、迤逦繁红成簇。方霁溪南帘绣卷，和气充盈华屋。金暖香彝，玉鸣舞佩，春笋调丝竹。”瑶池仙姬抱着琵琶，边弹边唱。美人如玉，乐曲如酒。只可惜，在座的仙人却无一人静心欣赏。这繁华盛宴，本就是仙人们难得放肆的机会，过往时免不了觥筹相祝，好好热闹一番。然而这一次，竟全被两个另类抢了所有瞩目。华烬带着阮音大吃大喝，他自认为在人间吃了不少苦，如今正是补充元气的时候，一副理所当然的山妖霸王模样，没有半分矜持可言。他本就是这九天之上出了名的煞神，法力高强恣意妄为的奇葩。如今下凡一趟，竟还捡回来一条碗口大的巨蟒回来作宠，简直不可理喻。“不知礼无以立不知礼无以立啊”白头发长须的仙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脸蛋被不知是醉是气，涨得通红。华烬终于从食物中抬起了头，他优雅地擦了擦嘴，又摸摸缠绕在身上的巨蟒，一脸人畜无害道：“小仙这次下凡渡妖，着实得了不少好东西，特别是那千年熊精的妖灵”话音未落，个个出尘绝世的仙人就换上了一副讨好的面孔。飞升的神仙要想再向上修炼就必须得有仙丹辅助，这人间千年熊精的妖灵本就罕有，若是能修炼成丹有助仙人进阶啧啧啧那可是比王母娘娘的蟠桃还贵重啊华烬游历三界，看尽丑恶，仙人又如何跟人一样都是些趋炎附势之徒。捉妖扶人，尽是为了修炼自身修为，哪有几个真心慈悲的。他嗤笑一声，转头看向身边吃得懒洋洋的小宠，内心一片柔软。如此比较，还是音儿可爱“咦这不是奉旨下凡巡视的华烬仙人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清亮的调笑声甚是纨绔，华烬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哪个丧门星来了。然而对方地位显赫又是玉帝身边的红人，华烬咬咬牙不得不恭敬道：“东君大帝，别来无恙”只见来人一身锦衣绸缎，容貌俊美轻佻，手中一把描金扇子绘满牡丹，神情气度更似凡间的富贵公子。东君冲华烬摆摆手，一双眼从开始就盯着蛇身的阮音，煞有兴趣。“这是你才从人间捉来的小宠好生可爱”可爱阮音低头瞧瞧自己的本体，黑漆漆的还有碗口那么粗，哪有什么地方说得上可爱的果然，神仙都是一样，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东君瞧着巨蟒吐吐信子，一副爱答不理的嫌弃模样，更觉有趣，伸手就要去摸，竟不想被人家主人半路截开。“帝君小心蛇蝎之类，其毒了得，虽说帝君仙体百毒不侵，惹上脏污总是不爽”华烬一句话说得客气，眼神却是凛冽，微微侧过的身子更是正好挡住东君的视线。东君被他主仆二人的举动弄得尴尬，面上却是不以为意。他哈哈大笑，从怀中抱出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手抚着戏道：“本君这只灵狐是前几日狐族供奉的小宠，九尾之后，其血能驱妖邪。平日里乖巧得很，从未让本君费心过。华烬仙人若是不嫌，本尊愿意用这狐狸换你肩上那条黑蟒”众仙听闻东君的话，皆是一愣，这狐族的九尾可是上神遗孤，若是落到凡间也是被供奉的上仙，如今被东君收为小宠本就委屈得很，如今还被拿来换那条不上档次的黑蛇，真是暴殄天物。华烬皱皱眉，心中计较着东君言语中的真假。这个妖里妖气的东君大帝，从他登了九天神位就没少来戏耍，若不是碍着他的身份实在惹不得，以华烬战神的脾气非要打趴一次才解气。如今他好不容易拐了音儿到仙界，弗一出现就要抢，实在可恶“多谢帝君厚爱，无奈这小蛇实在冥顽不灵又与小仙有些羁绊，于她换灵狐简直不值，还望帝君不介。”说着，华烬干脆收了阮音到怀里藏着，如此东君见不到也少些打算。东君见他反应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本君猜得果真不错这小蛇怎么可能只是仙宠那么简单华烬仙人，本君听说你数百年前下界历劫，闯的可是情关，这小蛇儿该不会是你凡间的情人吧”一句话貌似波澜不惊，实则唯恐不乱。众仙尚未能回神，一道金光就闪花了眼。再回神时，一柄长剑已经抵上了帝君的咽喉。“帝君，诳语谨言。”东君抿起唇，一双眼幽幽暗暗看透对方，再不言语。“大胆华烬那可是东君大帝”众仙中终于有人颤抖着阻拦出声。瞳光一闪，嘴边嗤笑，又是一道金光闪过，回归风平浪静。东君下意识地摸摸方才差点被割破的皮肉，弯弯的眉眼显得更加高深莫测。他毫不介意地向四周仙人拱手一礼，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抱着自个儿的小狐狸，晃晃悠悠地驾云离去。华烬被人扰了兴趣，当下也懒得多呆，随便从袖中掏出一颗妖灵直接扔给刚才出声阻止的老神仙，一声告辞也懒得就回了仙府。“嘶”一只蛇头从憋闷的怀中冒了出来，紧接着又被仙人毫不留情地摁了回去。一朝为仙宠，终生是玩物。阮音一声叹息，无聊地摇摇尾巴。自从她上了天界，华烬就不再让她以人形示人。其实她人形挺美的，比那瑶池仙子都不差，可是华烬不喜欢，终日里挂着条黑漆漆的巨蟒听道修身，炼丹御剑，搞得仙界众人唯恐躲之不及。化不成人形就少了许多乐子，比如喝酒吃肉，比如插科打诨，比如戏弄仙童“如今上了天界，自然不能像在茗悠峰那般贪玩，你既然答应往后一直陪着我，自身修为还得精进些。”神仙的话很是有道理，可惜阮音听后只想翻白眼。且不说自己一时脑子发热才跟着你上了天界，就算是真心打算好好修炼，就自己这先天不足的资质，光是每天听听道练练功就能长久如今着身子虽然莫名其妙成了仙体，但是内在实在空空，没有足够的气和灵去支撑终有一天也会败坏。阮音没有心，灵和气存不住，一边修炼一边外泄，稍有懈怠便会空掉。纵然华烬再厉害，也补不了先天缺陷。魂魄健全，肉体无伤的生灵想长长久久都需得刻苦修炼外加恰好机缘。像自己这般，阎王能够容得她转生，天道能够容得她化妖已是奇迹，要想像正常妖精那样修炼却是万万不能的，这就是为什么她修炼了百年吃了无数大补的人心却还是只无能的小妖怪。她太有自知之明，从前一直躲在仙人照拂的茗悠峰里，送上门的除了凡人只有更弱的草木小妖。唯一遇到两个厉害点的，一个要留着她的魂魄救人，一个又是个捉摸不透的疯子，总之，她这辈子全靠好到不能再好的运气才勉强撑到现在。阮音看向华烬，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这个惊世秘密告诉他，想他那时为了自己放弃九尾那样厉害的仙宠怎么着还是有些不忍。“嘶嘶”一开口竟是蛇语。哦方才胡思乱想太过，才想起自己还是蛇身说不得人话。算了，还是等下回吧。蛇妖甩甩脑子，平复了一下被颠得太久上下翻腾的肠胃，旋即睡死过去。华烬巴拉了一下肩头的懒蛇，有些无奈地按按太阳穴。太上老君还在讲经，众仙皆是一副晕晕欲睡的模样。华烬强打起精神，将那些真言道法捏了个法印灌进黑蛇的灵识。哎真是不省心说起来，华烬也不愿意天天扛着条蛇跑来跑去，他风度翩翩，又是武将战神，三界之内仰慕者无数。如今带了这蛇，胆子小的仙子远远看见他就避开，就是胆子大点的也经不起巨蟒倾上身去。然而，即便如此华烬也不愿意阮音化为人形跟在身边，他最近时常想起东君宴会上的举措，不免气她变成蛇了都能惹祸，若是化为前世那媚眼如丝的妖妃模样，保不准惹出天大的麻烦来想到前世华烬的脸色阴郁了些，人间那些过往他其实也不甚了解，只因前世的阮音太过骄傲，从来只肯给他看个结果半点也不解释前因。他知她爱他，也知她恨他，却不知为何会爱又为何会恨。等到一切尘埃落地，那人已经身死魂消。好不容易寻到来世，又是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众仙皆道他渡劫太过容易，只一世就破了情关回归天庭。然而，这秘密只有自己晓得，那世还未等到轮回，他就被地藏王菩萨拦住，听了些不明不白的话就被丢回天庭。所以人家仙人渡劫回来往往会经过一番静心冥想，待到大彻大悟就会消融了人间记忆做回无欲无爱的神。只有自己不同，带着人世的记忆，顶着渡劫仙人的幌子混沌度日，就像那劫数未完待续，自己还在凡尘梦中。这时，肩上的黑蛇彻底睡熟了，一翻身子差点摔下来。华烬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