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恨不得以身替行,无论前世今生,音儿都对自己太狠。看青舟的神情似乎与前世的阮音极其相熟,然而这也是让华烬最疑惑的一点。青舟掌管地狱刑罚,从不管其他琐事,与她相熟的鬼除了罪大恶极的犯人就没有别人了。若是阮音真的因前世之事被累在地狱受罚百年,最后又将心舍弃在这里,那期间日以及日重复着难以解脱的痛楚她是如何承受的呢音儿本不该是那般穷凶极恶的,活该受罚的应是他才对从地府回来,华烬衣不解带地照顾了阮音七日,终于等到他快要上火发飙时,那个新生的情人才悠悠转醒。凡人有句话叫“近乡情怯”,大致是讲越是渴望就越害怕面对。华烬如今的心情大致与这词说描述的想通,不过他是“近蛇情怯”。阮音昏迷时他日日盼着她转醒,如今看着醒了又忍不住急忙逃开。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前世在人间的一切,谁知正打算重新开始时又不得不面对二世重叠的阮音。他不知道前世的记忆会不会随着这颗失来复得的心归回,阮音又会不会因为记忆的回潮对自己产生隔阂。他想起前世万圣阶下破碎的人儿,想到自己那时痛彻心扉又无可奈何的绝望于是他逃了,像一个凡人一样怯弱。“尊上,阮姑娘请你过去。”不知躲了几日,终于等到仙童来请。华烬点点头答应,不断深呼吸,心中盘算出多种最坏的可能。打开那扇太过沉重的门,隔着屏风听仙童忙碌的脚步华烬觉得这短短几步竟是此生最长。回转锦绣,四目而对,华烬没想到自己竟看到一双明媚而灿烂的眼睛。“你”关怀的话到唇边又被吞回,只因眼前这春风般舒畅的笑意。阮音微笑着坐在床边,乖乖巧巧的模样犹如前世初见。仙童在她身边忙上忙下,而她只是静静地任由别人摆弄。一双媚眼生出桃花,直勾勾地盯着华烬。没有前尘,没有欲望,满满的只有纯粹的钦慕。“我等你好久了呢”软软糯糯的娇嗔仿若人间豆蔻少女。华烬愣在当下,不敢轻举妄动。他料想过无数次再次相见时对方的神情,料想过忆起或遗忘的纠结,却唯独没有料到如今这般恍如初见的心动。“音儿,我是谁”神仙颤抖着询问。对面人眨眨眼,旋即起身,顽皮地点上他的眉心,笑道:“华烬你不认得我了么”呼一瞬间,仙人似乎听见了自己释然的长叹。看来,真的没有“副作用”。华烬高兴地将小人儿揉进怀里,他欣喜地发现这一刻才是真正的重新开始。有了心的蛇妖修炼起来进步神速,之前浪费的灵药灵体都鲜活了,阮音终于有了一点点脱妖胎换仙骨的模样。这一点让仙人很是欣慰,他甚至将府中宝贝包了大半着人送到敖瑾那里,也算是感谢他夫妻二人的鼎力相助。如今的日子才是真正逍遥的神仙日子阮音的性情也随着身体变化有了些改变,不过这些改变都是喜人的。她变得更加可爱、娇俏,欢喜厌恶都写在脸上,比起从前更像一个活生生的小女儿。除了天生的妖怪义气,更多了许多懵懂心思。过去那个淡然无知到让华烬几乎抓狂的小蛇终于变成了真正的活物,对生的欲望对爱的欲望都悄悄萌芽,旁人对她的好与坏都有了回应,简直成了最理想的情人。然而,就在无尘宫这边一片大好之时,天界其他地方却是不怎么太平。玉绮仙子在华烬回来之后就不敢轻易放自己的神识去查探,只能同那只珊瑚镯子感应些变化。如今阮音走了鸿运,她自然也比旁人知道得早。眼见着情敌过得一日比一日好,她这心里也一日比一日憋闷,搞得整个清波府上下乌云笼罩,苦不堪言。还有华烬的老对头东君大帝,他之前大概是对自家宠物折磨得太狠,听说有一次还差点被折腾死了被狐族长老上请玉帝申罪,最后得亏了太上老君的仙丹捡回一命这事儿才平息下来。只不过,那美得不可方物的仙宠小狐狸就此便转了乖乖的性子,从此在这天上四处招惹,路过留情,引得众多仙人拜到在他的青衫之下,日日只晓得争风吃醋,天界一时间被搅得乌烟瘴气。由此,玉帝大怒,责令东君将狐狸去了仙宠奴籍赶回青丘老家。狐狸被贬那日,阮音央了华烬陪她去送。天帝考虑到九郎在天界爱慕者众多,害怕引起骚乱,并没有公开九郎堕仙的时辰,华烬那里也是拖了好多关系才悄悄得知。所以,临到时候,凄凄凉凉的堕仙台上,除了押解的衙役再无他人。九郎还是一身白衣,清丽而优雅。阮音忍着泪拉他的手,心中万般舍不得却也知如此结局才是最好。于是,一时间只有哀怨愁绪,无人多语。“好了,吾这便走了”美丽的面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佳人从头上摘下自己随身的簪子交予好友,最后嘱咐道:“这簪子你收好,我在上面施了法。堕仙入凡,不光是脱胎换骨,更是洗尽铅华,天界的一切估计都会忘了虽然,这于我而言不算什么祸事,只是在如何也舍不得你若是今后有机会能在人间再见就把这簪子拿给我看,这样我便能忆起你我的缘分”花木簪素雅干净,就如九郎初见时那般。阮音郑重接过,拼命点头,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下来。九郎见她这般伤心,内心那些苦楚也忍不住被牵动,像兄长一般抵上小蛇的额头安慰道:“小音儿,莫哭,吾此番回去本是喜事往后时日千秋,你我若有缘分,终有相见的一日。只是这天界仙人大多薄情寡义,愚兄虽相信华烬仙人不会负你,可旁的那些还是不敢妄言,你性子随意,如今又听说得了全身越发多情,往后怕是更要小心谨慎些,莫要学我这般这般无用”九郎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华烬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动容。他上前,拍拍两只依依惜别的小妖,就九郎说道:“你安心回吧音儿有我,不必挂怀。”白狐听闻,终于释怀一笑,转身一跃而下,犹如折翼翩蝶。阮音看到这壮烈的一幕,终于爆发一般冲到堕仙台边,大吼一声:“九郎往后要好好护着自己的心,莫再丢了”你曾说,那人偷了你的心,拿不回便回不去九郎,如今你的心拿回来了么、探梦华烬二人回去以后敖瑾从好友那里收到了无数回礼,却没再见过二人一面,这让闲公子八卦之心萌动,竟不请自来跑去了天界。“欸也不是我说你啊天天在家里守着老婆,真是太没出息了”敖瑾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眼里笑里尽是促狭的玩味。华烬最近心情甚好,对于某个“妻管严”也难得有了耐心,见他嚣张太过也只是一句嘲弄道:“青舟今日果真忙得很啊”才容得你跑到我府上嘚瑟。不过敖瑾厚脸皮惯了,丝毫不介意好友的讽刺,继续欠揍道:“小蛇呢怎么不见影子哎呀也不是我说你,就算寂寞再久也不该将人家折腾得连门也出不了吧年轻人啊要懂得节制”华烬头上青筋暴起,实在不想承认眼前这个口无遮拦的登徒子是自己认识了千年的好友。“音儿出去玩耍了,你嘴巴给我把点门”咬牙切齿一句,已经是最后警告。索性,敖瑾这人最会看人底线,于是不再玩闹,轻轻抿了一口手中的清茶,正色道:“小蛇回来后就没半点变化么”华烬一愣,差点没适应过来,老实地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又解释道:“就是比原先情绪起伏大些,不过更可爱了”敖瑾皱了皱眉,不想理睬好友的花痴作风,只是接着询问:“那她有没有提及前世之事”“你为何这么问”又是摇摇头,华烬被好友的正经弄得有点紧张。“我听青舟说,若是没有喝迷魂汤的魂魄轮回后会保有前世记忆,为避免麻烦,孟娘那里从来看的极紧。只是阮音当时那状况有些特殊,为鬼时被剜了心便将记忆和爱欲都舍在了地府,于是轮回前便免了一碗迷魂汤。孟娘那时想得简单,以为她终要轮回一世之后才有机缘再回地府,便得过且过由她去了,反正没有心便没有情更没有忆。谁知,她这一世竟遇上了你,如今心被拿了回去,那爱欲前情就”敖瑾的话说得太过明白,勾起了华烬拼命掩饰的疑虑。他沉吟半晌,长叹一声摇摇道:“可音儿醒来的那样子确实不似假装”哪有人假装得那么纯净绵绵的笑意,亮晶晶的眼眸,宛如稚子。敖瑾懂得好友的担忧,若是换做自己也甘愿将错就错。他俩前世那些理不清的爱恨若是就此忘却当然最好,若是念念不忘彼此欺骗着恐怕还会再生事端。于是,这个坏人还是自己来当吧。“若是不信,那就试探一番。”敖瑾换了个姿势,向华烬的方向凑近了些。“不如造个梦境,一觉醒来便知真假。”阮音这几日心中总是有些郁结,多少是受了九郎之事的影响。她虽与九郎不过一两面之缘却是相见恨晚之交,况且那笨狐狸还拼死救过自己,他之后的遭遇虽不见得全因那事而起,终是有些关系,这让阮音很是愧疚。于是,她向华烬告了一声去处便独自到了与九郎初遇的天河边散心。那时她懵懂无知闹下许多误会,此番痴心归来忆起前尘时难免情愁惑心。星汉灿烂,渺然世人。天河之水,如梦似幻,照着岸边孤独的人儿悠悠远远。“嘿小音”身后一声少女的轻呼唤回了阮音的思绪。“谁”她回头,不免吃惊。眼前的少女着了一身粉红夹袄,浑身上下一派喜气洋洋。她眉眼如画,举手投足矜持可贵,一副大家闺秀的俊模样。“怎么了瞧你这样子,多大的姑娘了,还一个人偷偷躲在河边哭哎过来抱抱,柳姐姐都心疼了”阮音看着那人,没有上前,仍是呆呆傻傻的,瞧不出情绪。少女像是真的着急了,她主动上前,拨开阮音颊边碎发,疑惑道:“小音,到底怎么了可别吓姐姐”少女的模样还未张开,却已是一张了不得的美人脸,此刻她颦着眉,关怀地询问,竟美得像是观音菩萨座前的仙女。“你是谁”呆愣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一句问话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少女被她的问话惊到,一时间有些无措,她勉强笑笑,心中更加着急,紧问道:“小音,你怎么不认得我了我是柳姐姐啊柳依依,柳姐姐”“柳依依柳姐姐又是谁”知晓了对方的名字仍然不知对方是谁,阮音诚实太过,坦然无物的眼眸中倒影着的人仿佛真是初见。少女被她的表情伤到,赶紧高声唤来另一个同伴。这次匆匆赶来的是个年长许多的青年,那人裘衣裘服,一双鹰眼凌厉,吓得阮音不自觉后退了几步。“音儿,听说你走散了,可还好”看样子那人也认得她,上来就是熟稔的语气。阮音似被眼前这两个人搞糊涂了,她挣扎着想要逃开却不想被青年一把抓住。“音儿,又乱跑什么”一旁的柳依依见男子有些动怒忙劝道:“殿下莫怪小音似乎遇到了什么事儿,就连我都不认识了”如此解释终于让青年抓紧的手腕放松了些,他将阮音扯到跟前,近到鼻息相触般质问:“哦还有这等事音儿,你果真连本宫也不记得了”阮音只觉周身汗毛皆立,下意识口中念了句真言想要逃开。然而,这一次不知为何法术不管用了,青年仍然抓着自己,不动分毫。巨大的胁迫感逼来,像是她犯了天大的错。阮音逃不开也解释不了,一时情急吼道:“你们这些疯子认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两人一愣,仍然不信。青年更是嘲讽地笑问道:“我说不认识我们,那为何我叫你音儿你要答应难道你也叫阮音,也是大理寺卿阮风的独女么”“阮音是我是阮音可是,大理寺卿阮风是谁你又缘何说我是他女儿”仍是不认。“呵还与本宫装傻那好,本宫问你,宸王徐邈你总该认识了吧听说你与本宫这弟弟很是要好”“徐邈这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终于,似乎记忆的一角被人挖开。阮音痛苦地捧着头,嘶吼着仿佛就要崩溃。“徐邈徐邈我认得他是宸王阮音爱他,他却杀了她”小小的人儿似乎正受着莫大的痛苦,她像被利刃刺痛般跌坐在地上,脸上两行清泪,一声一声重复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够了”一声惊天长呵,少女和青年瞬间化为仙人手中的一缕青烟。华烬将受了刺激的阮音抱在怀里,不再理睬好友的疑惑,迅速招来祥云回到府中。敖瑾其实也是不忍,只是他看戏时毕竟比华烬理智,虽然阮音全程都似陌生人般,即便最后逼问也只是重复一些当初许平留给她的信息。然而就是这样纯粹的遗忘才让敖瑾觉得可疑,青舟曾说“心能再情,情能生欲,欲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