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曾经想过,如果再见到况逸辰,她一定会抱住他嚎啕大哭,将全部的痛,全部的恨,一点一点地讲给他听。到今天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时过境迁从前所有的信念和坚持,原来早已经面目全非她不再是他的夏夜,他也不再是她的况逸辰。以前的种种都被风吹散在时间里,连一点粉齑都没有留下。夏夜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境,莫名其妙地就跟着逸辰坐上了他的车。她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是怎样拒绝况逸辰,况逸辰又是怎样坚持要送她,她是怎样跟李林峰还有其他同事们告别,还有当时李林峰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来看待这个莫名出现又好像跟夏夜很暧昧的男人的。况逸辰开着一部turbo caioet,车上又没有放音乐,只有冷气在呼呼地吹着。夏夜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局促不安地望着车外。况逸辰开得很慢,他以前开车从来不会这么慢,连路边经过的自行车都比这速度快。他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地侧头张望夏夜,夏夜一直背对着他,望着车窗外发呆。况逸辰看出她的不安,打开车上的广播,想缓解车内尴尬的气氛。夏夜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为是况逸辰在跟她说话,她猛地侧过头,正好撞上况逸辰饱含柔情的双眸。这时又发现,原来是广播的声音,而且还是个女主播,夏夜狼狈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两个人一路都没有说话,况逸辰几次想开口,都只看见夏夜冷漠疏离的侧影。整个车内,只回荡着女主播清丽柔和的声音。也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子终于来到海边别墅。况逸辰还是一如既往地绅士,想要下车替夏夜打开车门。夏夜制止他:“你别下车了。”况逸辰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苦涩:“夏夜,我回来以后,一直住在这里。”夏夜语滞。她竟然都忘了,他的家也在这里。他打开车门,手扶着车顶,一直低头凝望夏夜。夏夜没有抬头,径直从车里走出来:“谢谢,再见。”“夏夜”况逸辰在她身后叫她,从后座上提出她大包小包的手提袋,“我送你回去吧。”刚才急于逃开,都忘了自己的东西还留在车上。夏夜伸手,想从他手上拿回袋子:“不用麻烦了。”况逸辰不自觉地加重了手指的力道,夏夜第一次伸手时,况逸辰并没有松开手提袋。夏夜皱着眉头盯着他手上的袋子,却没有抬头看他。“让我送你回去吧。”况逸辰的语气带着央求。“真的不用。”夏夜又一次伸手,终于从他手中拿过袋子,“我今天很累了,改天吧。”她匆匆转过身,快步往家走去。上午十点,孟星河和月歌终于坐上了回青岛的飞机,一个多小时以后,飞机开始缓缓降落。在降落的途中,飞机遇到强烈的气流阻挡,产生严重颠簸,飞机上的乘务人员不停地示意大家镇定,可大家都在惊慌失措地叫喊着。孟星河的脑子里突然又浮现出车祸的场景,雷声、雨声、叫喊声、鸣笛声,还有撞击的声音倏地响彻在他的耳边,他“啊”的一声,用手捂住耳朵,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很快便晕厥过去。飞机着陆后,月歌和机场的工作人员立刻将孟星河送到了医院。回到家后,夏夜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况逸辰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曾经她多么渴望再见到他。可是现在,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身边已经有了孟星河,况逸辰回来,她和孟星河还能若无其事地在一起吗况逸辰刚刚说的话,痛苦颓丧的表情,还清晰地回荡在她的脑中。她鼻子发酸,胸口一阵巨痛,眼泪扑簌簌地就往下掉。如果再早几年,如果他能早一点回来,或许今天的一切也不会变成这样。从床头柜里拿出相册和首饰盒,望着它们发了半晌呆。夏夜永远记得那一天,况逸辰举着玫瑰花对她说:“我知道,现在问你这个问题还有些早,但我希望征得你的同意,可以给你一个承诺。我想,等你高中毕业了,我就去跟夏叔叔和卓阿姨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等你大学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好吗”虽然从在机场见到况逸辰开始,夏夜就一直在努力避开他的目光。但从他的行为和他所说的话中,夏夜隐隐感觉到,况逸辰对她,似乎还和以前一样,甚至还多了几份歉意和怜惜。夏夜不禁想,也许,他并没有辜负她,也许,他的离开有什么难言之隐。想着想着,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了,她和况逸辰之间,到底是谁辜负了谁沉思了许久,夏夜突然记起来,自己还和孟星河有约。拿出手机拨孟星河的电话,可电话那头一直显示关机,都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怎么还是关机难道他还在飞机上又过了一个小时,孟星河的电话依旧是关机怎么会这样他明明知道夏夜今天回来,今天还是她的生日,他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夏夜越想越担心,赶紧给孟达打电话,孟达告诉她星河和月歌去上海了,还没有回来。夏夜紧接着又打电话给月歌,月歌的手机也一直没人接。夏夜开车去机场查今天从上海飞过来的航班,机场的工作人员告诉她,u5525次航班上有一位二十多岁的男性乘客在飞机上突发脑血管疾病,现在已经被送往仁川医院了。夏夜立刻飞车去了医院,经护士的指示,她来到了三楼的315病房。正欲推门进去,夏夜透过房门上的玻璃看到孟星河正躺在床上,月歌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用他的手背在她脸上轻轻摩挲。她的眼睛柔软得像一汪湖,深情款款地望着他,她慢慢地俯下身,渐渐靠近他的唇。两双唇之间有刺眼的阳光射过来,夏夜下意识地用手挡住阳光。当月歌吻上孟星河的那一刻,阳光被他们合在一起的唇片挡住,瞬间黯淡下来,夏夜只看见他们紧贴在一起的双唇。心,猛地一颤,像被电击了一样。月歌,她不是孟星河的妹妹吗她怎么会夏夜一个踉跄,仓皇地逃出住院大楼。夏夜刚走后不久,月歌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她走出病房接起电话:“喂,你好,我是夏月歌。”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才说:“是我,况逸辰。”况逸辰月歌握着手机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到地上他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来电显示上是山东青岛移动,况逸辰,他回来了电话那头长时间地沉默着,况逸辰还以为断线了:“喂还在吗”“哦,在。”月歌刚才反应过来。“有时间吗我们出来谈谈。”出来谈谈谈什么,谈六年前月歌对潘雨辰所撒的谎,谈况逸辰是因为她才离开这里的吗不,她不要“对不起逸辰哥,我现在在医院照顾一位朋友,脱不开身,要不改天吧。”“那好吧。”电话那头隐隐有些失望。月歌急忙挂掉电话,斜倚在墙上,急促地呼吸着。况逸辰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去找过夏夜了夏夜知道他当年离开的原因了她在害怕吗不对,她为什么要害怕自从她找到尹政浩以后,一切已经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夏夜如果知道况逸辰当年离开的原因对她来说不是更好吗如果他们两个破镜重圆了,那么夏夜就不会再跟她抢尹政浩。然后她们两个各自回归原点,回到最初的那个人身边,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可是如果那样,她和夏夜这么多年的感情又该怎么收场呢她欺骗了她六年,苦苦地隐瞒她当初况逸辰离开的真相。如果夏夜知道了一切,她能原谅她吗她们的姐妹之情,还能继续下去吗她已经打碎过一次夏夜的梦,现在她又要硬生生地把那个已经破碎的梦给夏夜拼凑回来吗这样做会不会太自私再次走进病房的时候,孟星河已经醒来了,他挣扎着起身打开手机正准备给夏夜打电话,月歌冲过去一把抢过手机。“你干什么”“你你是要打给夏夜吗别白费心思了,她不会接你电话的。”既然命运一开始就安排了夏夜和况逸辰在一起,那么现在就让他们各归各位吧。“为什么”“因为因为逸辰哥回来了,夏夜现在和他在一起。”“你说什么”孟星河一惊,从床上坐起来,头一疼,他又倒回到床上。“政浩,你不要激动”“你说什么”孟星河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我说,逸辰哥回来了,现在和夏夜在一起。”“不,不会的。”孟星河再次起身,迅速拔掉手上插着的输液针头,往门外跑去,结果腿一软,他直直地栽到了地上。“政浩。”月歌冲过去抱住他,“接受现实吧,逸辰哥回来找她了,他再也不会离开她了。你放弃她好不好让我们重新开始,忘掉在青岛发生的一切,我们回上海好不好”“不我要去找她,我要当面去跟她问清楚”孟星河挣扎着站起来,疯狂地跑出门去。“政浩政浩”月歌在后面叫他,可是他根本没有理会。月歌又急忙叫走廊里的医生,“你们快拦住他”医生和护士一起追上去,将孟星河团团围住,孟星河使劲挣扎,结果被医生打了镇定剂,沉沉地昏睡过去了。根据医生多年的经验,得这种脑血管疾病的人偶尔会产生过激的行为和反应,他们已经司空见惯,自然认为孟星河是因为受了刺激导致神经失控才会这样,孟星河睡着后,他们又重新把他抬回到床上。、雁字回时一今晚的夜似乎特别地静,没有钢琴声,也没有电话声,静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夏夜洗完澡,想到阳台上去吹吹风,让自己清醒清醒。对面的阳台门开着,况逸辰正坐在围栏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看见夏夜出来,他立马站直了身板向这边看过来。这场景是那么熟悉,熟悉到夏夜差点忘了她和况逸辰之间有六年的间隙。又那么陌生,从况逸辰离开到现在,她已经渐渐习惯独自一人望着阳台对面发呆,也没想过,对面别墅里的那个人,会再突然回来。况逸辰远远地望着她,似乎想要对她说些什么,他拿出手机拨通她的电话。手机响起的时候,夏夜愣了一瞬,看着来电显示上一串陌生的数字,又抬头望向况逸辰,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犹豫了很久还是接起了电话。“喂。”“是我”况逸辰的声音低低的。“我知道。”接着是长久的沉默。“你不说话我挂了。”夏夜拿下手机,一副要挂的姿势。“等一下不要挂”况逸辰着急出声阻止。看到她又重新把电话放回到耳边,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六年前我为什么离开这里吗”夏夜怔了半晌,淡淡地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是什么原因都已经不重要了。”况逸辰苦笑,脸上的表情痛苦万分,只是都被淹没在了黑暗和两个人遥远的距离中:“我以为,告诉你我离开的真相,我们之间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但是你说,是什么原因都已经不重要了,那恰巧说明,我已经彻底失去你了。”“难道不是吗”夏夜也不再拐弯抹角,“不管当初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离开,可是六年了,如果你真的在乎我,这六年来,你会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吗”“夏夜,我其实”“逸辰哥。”夏夜打断他,“不管六年前我们怎么样,那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开始。如果你回来是为了来找回过去的话,我只能说,对不起,你回来得太晚了。”“夏夜,我不是来跟你找回过去的,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就算六年前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可人生还有很多的未来。只要你愿意,我们的未来就从现在开始。”“对不起逸辰哥。”夏夜残忍地回绝道,“有些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们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再强求下去,对谁都没有意义。”说完这句,她果断地挂掉了电话。况逸辰张惶地对着电话喊:“夏夜,夏夜”连声音都变得急促。听筒里却只传来几声“嘟嘟”。夏夜在原地呆立了几秒,继而走进卧室,关上阳台门。就这样吧,既然她已经选择了告别过去,那么她和况逸辰之间就不应该再纠缠下去了。扶着门把半天喘不过气来,天花板上的吊灯刺得她一阵头晕。许久,她强令自己镇定下来。给嫤娴打了个电话,说要搬到她那里去住一阵。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不能再面对况逸辰。不管六年前的事情谁对谁错,她必须在孟星河和况逸辰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夏夜走后,况逸辰郁郁地点燃一支烟,在阳台上吸着。记不清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了,总之是在到了美国之后。那个时候,他已经堕落到靠烟酒来麻痹自己。轻轻掸了掸手中的烟灰,思绪渐渐回到那一天。当他被那群小混混打得重伤住院醒来之时,他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