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虫鸣消散,四周寂静无声。
昏暗的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叶倾洒下来,一人自林外走来,高大挺拔的身影负手而来,好似闲庭信步一般。
白衣青年缓步走到一座新坟面前,清晰分明的轮廓线条隐匿在阴影处,垂眸看着身前那捧土堆,神色平淡分辨不出情绪。
而后,青年微微歪头,一柄长剑径直出鞘来到他手中,剑身莹白长剑若虹。长剑劈斩而去,剑光蓦地划破虚空,黄土掀飞,掩埋在其下的身躯显露出来。
看清坑底的那具尸身后,容貌清隽的青年笑出了声,笑声嘲讽,眸底寒凉。
身后传来脚步声,踩在枯败的枝叶上发出悉窣的声音,而那人似乎还在拖行着什么东西,在地上一路摩擦而来。
白衣青年并未回头,始终保持着背对的姿势看着眼前被掘开的坟墓,直到身后的人跟了上来与他并肩而立。
“剑尊,真巧。”容九阙将手上提着的人丢在地上,高大的身形站在晏行寂身旁,顺着他的目光垂首看着不远处那坑底的尸身。
晏行寂微微侧首凉凉看
他一眼,目光从他带着挑衅的脸下移,落向容九阙脚边的那人身上。
那人容貌苍老,身材干瘦弱小,闭眼的模样看起来人畜无害,分明就是一个普通的老者模样。
晏行寂轻笑:“容少主说笑了,你可是比我来的还早。”甚至比他快了一步,本来应该是他去抓人的。
“不过……”晏行寂尾音拖长, &34;你把他打昏了,我要如何问话呢?&34;
容九阙似乎意识到了问题,少年垂首看着脚边不知生死的人,修挺的眉皱起,一副为难的模样。晏行寂勾唇轻笑,朝容九阙脚边昏倒那人而去,风中传来他飘忽的声音: “那便打醒。”随后淡蓝的灵力卷起地上的人,修长的手轻抬,灵力裹挟着昏迷的人狠狠砸向身后的树干上。枝叶纷纷飘落,一声痛呼传来。
容九阙瞧见他这般果断的模样,眼角狠狠抽搐一下。
晏行寂这厮他以前竟还觉得这厮是个温润知礼的正道魁首,连他父王都对晏行寂赞不绝口。
直到他与晏行寂相处这些日子。他真是……好讨厌这厮。
容九阙的眸光冷淡些许。
晏行寂负手朝醒来的人走去,清风吹拂过他的衣摆,白衣翩跹,容颜宛若谪仙,唇角挂着笑意,但在醒来的人眼中,却像是来索命的厉鬼。
青年终于来到他身前,垂首看着他。
老者瑟缩着后退: &34;这位……这位公子……&34;&34;呵。”晏行寂哂笑出声, “还装呢。&34;&34;公子……你什么意思……&34;
晏行寂低头喃喃出声,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个早该天人五衰的人,偏偏活了两百多年……”
在老者惊恐的眼眸中,晏行寂蓦地抬起眼直直看着他,乌黑的瞳仁逐渐浮现金光,一朵莲花印记在瞳仁中绽开。
而老者的眼神逐渐迷茫,呆滞地看着身前姿容艳绝的青年。
“我问你什么,便答什么,敢有一句虚假,便打散你的神魂。”
是。
大大大
司黎醒来之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屋内并未点烛火,一眼望去满室幽暗,寂静地令她有些不适。
她坐起身,经脉中的疼痛已经感受不到,温暖如初,带着磅礴的生命
力,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三百年前的她一般。
那时的她是个刀修,经脉宽广,虽不爱修行,但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成了金丹。
可后来她废了自己的一身刀法,改修无量剑法,剑法带来的寒意让她的经脉在长年累月的影响下冰冻郁结,在即墨城尚好,来到这北方便有些受不住。
来这里的这几天她全凭晏行寂给的御火符过日,可御火符时效有限。但现在,晏行寂下的符篆早已失效,她却并未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冷。
经脉被修补大半,令她痛不欲生的剧痛没有白受。
司黎尝试着运行灵力,磅礴温暖的灵力涌过经脉,原先狭窄的经脉也好似宽广了些许。这便证明,她的修为不必再停滞不进了,日后还有进阶的可能。
白嫩的脸上绽开笑意,眉眼弯起如同月牙,眸光璀璨的如同星光。
晏行寂进屋之时,入眼的便是司黎的笑。像是温暖的旭日,将他心底照的暖暖的,昏暗的屋内,他偏生就是能看清她的神情。
她就那般盘腿坐在床上,笑意晏晏,眉梢眼角都是愉悦。他已经不知道多九没见过这般灵活生动的阿黎了。
听到屋门打开的声音,司黎循声看去,唇角的笑意尚未消散,对上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
不得不说,晏行寂这人最好看的便是一双眼睛。
点漆般的眸子亮如繁星,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时,仿佛飘荡层层烟雨,氤氲着无数的情丝缱绻。给人一种被人珍藏深爱的感觉。
颜狗司黎当年不知吃了他这张脸的多少亏。
司黎无奈叹气,唇角的笑意迅速收敛,起身下榻朝晏行寂而去。她站立在他身前,仰头看着他: &34;多谢。&34;
晏行寂的柔和收敛些许,眸光一顿,望向身前的少女安静疏远的神情,心底的那股寒意又慢慢蔓延开来。
“晏行寂,多谢你为我修护经脉。”
晏行寂沉默一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随后轻声开口: &34;你我之间,不必言谢。&34;司黎也不说话,寂静一时在两人之间蔓延。
晏行寂有些无措,绞尽脑汁想自己是哪句话又说错了?他正要找话题打碎沉默之时,垂下的手被牵起,温热的触感让他一怔。
&34;今
日我是不是抓伤了你?&34;司黎抬起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上贯穿着几道抓痕,那是今日她痛极之时抓出来的。
彼时的晏行寂眉头也未皱一下,任由她的指甲死死嵌进他的手背,只哑着嗓子低声哄着她。伤口都已经结痂,在冷白的手上触目惊心。
她无奈叹气,温暖的灵力覆盖上他的手背,那些伤口在灵力的治愈下缓缓消退。少女的手实在是太过温暖柔和,这么握着他的手,他几乎要溺毙在她的温柔之中。
晏行寂看着她垂首专注的模样,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眸底的情绪逐渐晦暗,眉宇间的神情越发阴郁,心底一股热流涌过,将他的经脉灼烧的滚烫。
“晏行寂,你——”
猝不及防间,少女抬起了眸,对上身前青年晦暗幽深的眸子,未说完的话缓缓顿住。
几乎是在瞬间,晏行寂迅速切换面上的神情,依旧是一副柔和温润的模样,快的令司黎怀疑方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在做梦。
“阿黎,怎么了?”
司黎收回手: &34;……没事,就是问问你灵力恢复怎么样,今日为我修护经脉应当受累了吧。&34;晏行寂摇头,垂在衣袖中的手缓缓摸索着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司黎的温度。“无碍,不必担心。”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东西递给司黎, &34;饿了吗,吃点东西。&34;
是一袋板栗。
被他一路在乾坤袋中护着,打开油纸还冒着热气,鼻息间满是香甜的气息。
司黎眼都亮了,明明已经辟谷,在此刻还是被勾起了些许食欲。她故作矜持: “也不是……”
晏行寂轻笑出声,从乾坤袋中取出了青竹茶龙须酥,桌上登时摆满了食物,香气蔓延在整间屋内。
司黎话锋一转: “也不是饿了,就是怕你浪费粮食。”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朝桌边而去,擔起袖子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小口小口品尝着晏行寂带回来的东西。
司·懂礼貌·黎: &34;你不吃点?&34;
晏行寂摇头: &34;不必。&34;
司黎也不客套: “行。”
她捧着茶喝的双眼不自觉眯起,晏行寂点亮屋内的灯,这般看着她时,蓦地有种想要静止时间,就停留在这
一刻便好。
这里只有他和阿黎。
月光一点点洒进屋内,走廊外时不时传来醉酒的客人经过时沉重的脚步声。屋外似乎刮起了大风,吹动轩窗发出“吱呀”的声响。
昏黄烛光照亮屋子,将少女的轮廓模糊的近乎柔和。
晏行寂喉口发梗,视线逐渐从她的头顶发丝渐渐往下,一路略过她的眉眼,小巧的鼻尖,停留在她小口轻啄青竹茶的红唇上。
那里沾染了些许茶渍,在红唇上潋滟发光。真……要命。
在喉口发梗时,他慌张移开了视线,呼吸渐渐粗重,只能听见身边人吃东西时不时发出的声响,一声声敲击在他心口上。
摇曳的烛光昏黄,热蜡一点点滴落在桌上,夜已渐渐深透。
紧闭的大门传来轻微的叩门声,紧接着少年熟悉的声音传来。“阿黎,我进来了。”
“阿阙快进。”
屋门被打开,容九阙一身崭新的蓝衣勾勒出高大挺拔的身姿,迅速跻身进来关上房门。
瞧见桌上摆放的板栗和吃食后,他神色一顿,望向一边的晏行寂时眸光带着冷意。晏行寂这厮在从城外回来的路上与他分开,原来便是去买了吃食。
容九阙心下冷笑。
他倒是懂阿黎喜欢什么。
而晏行寂毫不避讳他的目光,微扬下颌平静地看着他,明明是一张温润高洁地脸,在容九阙眼里却欠揍的很,轻易地便能勾起他的怒意。
少年活了这三百多年脾气一直很好,为数不多的几次发怒都是面对晏行寂之时。可司黎并不懂他们两人为何这般,柳眉微拧茫然开口: &34;怎么了?&34;
“无碍。”&34;没事,阿黎。&34;青年与少年的声音齐齐响起,一冷冽一温润。
司黎:
可你们看起来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一个两个的眼神都恨不得剥了对方一样。
司黎无心去管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她推开窗户,仰头看向漆黑夜幕。
夜幕深邃,星光稀疏,圆月高悬在虚空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向它靠近,一点一点将其蚕食掩盖。
司黎喃喃出声: “今夜是月食。”
月食,一年当中阴气最为浓重之
时。适合招生魂,活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晏行寂:“我总是贪心想要阿黎爱我。”
司黎:“不妨学一下我的格局,我就不贪心,我除了灵石什么都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