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路上,因为伤口和旅途劳顿的原因,王文谦一直呆在马车上,傅清月也一直在旁陪着他。两日赶路,因为走的是隐秘的山路,道路崎岖难行,异常颠簸,王文谦的伤口有些裂开,溢出的血染透绷带,而且他还有些发热。已是午后,王文谦在车内闭目小憩,傅清月给他掖了掖滑落的裘毯,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再比一比自己的额头,是要比她的体温要高,伤口发炎了,幸得不是高烧,多喝些水应该问题不大,大夫说的危险时期已经过去了。傅清月挑开车帘,看了会车外沿途的路况,已经是越来越靠近南边,离那座帝都越来越远,没了苍茫荒秃的败相,到处葱翠青绿一片,回想起两年前,大约也是这个时候,自己呆坐在马车上,带着情人的欺骗和背叛,怀着对亡者的思念,前途漫漫,那时大约觉得,死了都比活着要好吧。时过境迁,如今心心念念的仇恨烟消云散,并没有当初脑中那么刻骨不可磨灭,原来,人也是可以改变和容忍的,并不会因为某一个人某一件事就牵绊所有,虽然,偶尔想起还会痛和咬牙的恨,可那些对于现实而言,已能够控制和妥善处理了。目光重新回落到车内躺着的人身上,却无意间对上一双黑亮沉沉的眼睛,片刻愣怔后,傅清月柔声问:“要不要喝点水”他轻点了点头,受伤后包扎不及时,失血过多,路途跋涉没有好好调养,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眉宇间依旧淡定从容,可惜倦色很浓,没有往昔的神采奕奕。傅清月倒了一碗水,还是温的,扶他起来,他就着她的手把碗中的水悉数喝光,傅清月把空碗放好,坐回一边,王文谦依旧躺着,只是他一直睁着眼,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一时间,车厢内静谧得有些沉闷,只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和车厢外偶尔的马蹄声。他一直定定地看着她,傅清月被他看得有些羞赧起来,想到两人曾有过的亲密接触,她和他之间,已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对方大部分的空间和时间。刚开始的内疚和歉意的心理,也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瓦解,他那人怎么这样伤口那么重,不好好休息,干嘛一直瞪着人家。王文谦收到她投过来嗔怒的一眼,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仍旧不离不弃的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等晚上休顿的时候,我给你煮肉饼汤吧。”傅清月在衣摆上搓了搓手。“过来。”王文谦向她伸出一只手。傅清月看着他,没有动。“过来,乖。”声音柔糯沉哑。傅清月终是乖乖地坐过去,把手递给了他。“我们两人到了今日,你还要这么生分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愿亲近我一样”“哪有你不是受伤了吗大夫要你好好休养,不能触碰。”傅清月心虚道。王文谦微微一笑,自己坐了起来,轻轻一捞,把她圈进怀里,入怀的温香软玉,让他心中一喜,鼻端素饶的屡屡幽香,还有她恬静优美的侧脸曲线,让他心中一柔,她现在是属于他的了。“你说,吕宽会不会有事”傅清月没话找话,明显的敷衍和转移话题。有时候她也奇怪得很,明明是她招惹了他,他动了心付出真情,要靠近她一些,她确又害怕地躲避,自受伤之后这几日在路上,除了开始刚看到他伤口担忧害怕内疚之外,她照顾他起来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衣带不解地在身边端茶端水,他看在眼里,也明白她的心意,她自己也有伤在身,劝不住只能由着她来。可这几日明明情况好转,低烧也是因为伤口在愈合的过程中,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可他确觉得她有意无意的在躲他,躲他什么呢“应该不会,吕宽的身手了得,那些官兵要擒得住他还是有些难度,他堂堂一个北军中尉,要脱身并不是难事,你不要瞎操心了。”王文谦用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鼻子凑过来轻轻地嗅了嗅。傅清月的身体明显的一僵,王文谦感觉出她的敏感,安慰地拍了拍她,心中一叹,怎会不知道,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在母亲的暴虐之下,在初恋的欺骗中伤之后,家族亲人的离开,她本就脆弱的心恐怕早已筑起强硬结实的城墙,任谁都难以靠近半步,一有风吹草动,就缩到自己的城堡中,百毒不侵。刚来合浦郡时,她那时强悍冷漠甚至是冷酷无情的模样,无非就是她表面的强硬来掩盖内心的脆弱,只是过刚易折,往往受伤的还是自己。知道她的戒心,王文谦也不急,“清月,你觉不得觉得此次吕宽他们的行事像是提前泄露了行踪,被人跟踪了”王文谦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不过依旧抓着她的手,轻轻地合在自己的掌中,傅清月明显一愣,不过转念想了会,蹙眉沉思片刻后,似有犹豫地说:“那日我到雲山时,从密道进入书阁的时候,刚好听到他们在商量行事,我隐约听到他们说定的时间,但我确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事。”王文谦点点头,他是信她的,她也没有什么理由和目的要告密,再说王宇跟她的恩怨,往日的情义也是在哪的,何况,她千里迢迢的来长安,不会没有问清当年事情的原委,而要论真正的仇人,那王莽才是,她一个女子,哪来那么多的心机和谋略手段,虽然偶尔会耍些小聪明和小手段。“我只是根据你所描述的猜测,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具体行事的程度,所以一切也是妄加猜测而已,再者说了,他家里的事,我们外人搀和什么”傅清月低下了头,是呀,再怎么,人家是两父子,父子无隔夜仇,能有多大的事,旁人不过瞎操心,她傅清月现在没有能力也没有那份心去趟这趟浑水。他们所思所想按常理来说并没有错,但事情如果发生在帝王之家,也许视野就过于平庸百姓化,如今的王莽已不是普通人,他们低估了他的狼子野心,这时的他,已经有了帝王的冷酷猜疑之心。“清月,你心中有我的,是吗”此话一出,傅清月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亮如黑曜石的眸子,左右而言他,“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看着我,不要逃避,你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他拉过她。“我没有逃避。”傅清月争辩道,但声音显然不是那么中气十足。“我一直不说,并不是我感觉不出,没来长安城时,我就觉得你忽远忽近,有时候明明很开心的在一起,可转眼你又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开始以为你有心结,心还不在我的身上,你宁愿求助于别人都不愿来找我,虽然你是不想给我添麻烦,但你真正的心里恐怕是不想欠我太多,故你表面善解人意的处处为我考虑,清月,我说得可对”马车颠簸了一下,摇晃的车身让两人贴得更近。傅清月张了张嘴,正要开口,王文谦笑着挡了她的话。“你不用解释,我能猜到你几分的心思,以前尚且不明白的地方,长安一行过后,我大概能明白你心中所想,你从小受伤害怕惯了,第一次感情又不太顺利,波折多舛,故你对人的信任其实是极低极低的吧,你戒心也很重,如果不是极耐心,恐怕,今生再要你付出真心也是不容易的。”没有责备,他的语气柔和,充满了怜惜。傅清月被说中了心思,没有羞愤,而是有些松懈,她对他的愧疚之情,已经深深地在她的心里翻搅着,一直以来,她是清楚自己的阴暗,一面享受着他温暖如春风的爱意,一面又自私地保留着自己的感情,一遇到什么事情,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己,只有在事后,无非就是添加一丝愧疚而已,于是,这愧疚之情越积越多,缠绕着她的理智和良知。“阿仲,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知道这样很可耻,可是我就是害怕,我太怕了。”傅清月捂着自己的脸,蜷在膝盖之上。、吕宽被抓“好了,好了,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顺其自然,好不好只是我们今天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我们在一起磕磕绊绊了两年,虽不能说已修成正果,但我的心意如何,你还不知道吗你要明白,有时候,我也会累的。”王文谦一边轻轻地拍着她一边柔声道。傅清月依旧低着头,不断地点头,脑袋埋在手掌之中,声音瓮声瓮气地传来:“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阿仲,是我不对,我以后会改的,你先不要累,我会好起来。”说完,两眼氤氲莹莹地望着他,鼻头红红的,甚是委屈难过。王文谦慰心一笑,把她捞到自己面前,轻轻地啄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车内,风光无限,车外,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季节,一切都欣欣向荣生机勃勃,未来的路也许会越来越好。又行将数日,已然来到苍梧郡,此次经徐闻回合浦,苍梧跟合浦郡相临,他们便没有立刻马上回去,况且已经飞鸽传书傅正平报平安,吴大夫正往这边赶,估计快到苍梧了,王文谦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还有恶化的趋势,让人心急,一行人便在苍梧王家的一家产业园子里歇了下来。数十日的连夜奔波,如果不是马儿受不了,估计他们还真的会昼夜不停不眠不休地赶路,在荆州与蜀郡的交界遇袭,让海生心生余悸,这次公子受伤他内疚不已,一路来也比往常沉默了很多,一脸肃颜时刻警惕。傅清月隐约猜测,王文谦此次遇到的凶险恐怕此生之最,海生自小在他身边长大,于他,公子亦兄亦主,这份忠诚和情意,她大约也从这几日众人的肃凝氛围中,感受到一两分。再想到王文谦平时对下面的人,都是照顾柔和的居多,他故有他的威严所在,但谁说对下面的人一定要严苛压制,才能听命效忠,恩大于威,也不见得没有真心的对待,有时候情意的存在,比恩威并施,手腕制衡更能得人心,办起事情来更尽心尽力。春雨贵如油,来到苍梧郡,连日蒙蒙细雨,中原一带旱涝蝗灾,但失去家园没了活路的人,还是往金陵咸阳一带繁华的都市涌去,南边一带毕竟落后贫穷,这里旱涝情况较轻,仅能自给自足。夜里,吴大夫到了,一下车,这位老大夫就瞪着他的小山羊胡子,对来接他的傅清月哼了一句:“胡闹。”傅清月咂舌,她出逃的事没能瞒过老先生的眼睛,不知他是否还为大哥诊脉看病,只好硬着头皮笑嘻嘻地带老先生进房。“年轻的时候不好好保养,等你们年纪大了,就知道辛苦了。”傅清月觍着脸胁肩谄笑的,把吴大夫好好地迎了进去。王文谦要宽衣解带检查伤口,傅清月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纵使私下关系再密切,可在外人面前,还是存着羞耻之心,自个自觉的悄悄的往门外一站。虽然大夫在场,可王文谦还是瞧见门外傅清月的张头张脑,不禁莞尔,而这善意的笑,看在傅清月的眼中,却有揶揄取笑的意味,她回瞪他一下,不再看他。不一会,来回端水盆的,煎药的,收拾的,进进出出,大约大半个时辰,吴大夫才从屋子里出来,到门口一见傅清月,变哼哼道:“你不知保养,连他也不知保养,都是被你们傅家兄妹给带坏的,尽给我找事。”吴大夫是个和蔼柔和的老头儿,一向对他们都文雅可亲,可随着关系熟稔之后,他说话就越发的搞笑,比如说现在,明明说的话都是听着愤愤不平,责怪的意味很浓,可他说时又没带火气,反而用他一副平稳柔和的嗓音,这奇怪的责骂听起来,让你觉得不是在骂你,倒让人有种忍俊不禁。王文谦喝了药,便睡下了,傅清月的伤也给吴大夫重新检查了一下,所幸都不是什么大伤,愈合得也很好,只给开了几副补气血的药,叫人去煎了。傅清月的卧房在王文谦的隔壁,一来这里没有过多的房间,二来王文谦有些低烧,夜里傅清月不放心,就睡在他隔壁,方便自己照顾他,既然决定从心里接受他,为他改变,他现在有伤在身,她当然义不容辞。后半夜,雨势越来越大,雨水大滴大滴地落在屋檐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傅清月本睡得极沉,一来旅途劳累没有完全恢复,二来这两日也是揪心王文谦的伤口恶化,多日低烧不退,一直睡得不踏实。如今吴大夫过来,确诊过用了药,悬了多日的心总算回落,所以今晚睡得极早,可还是被雨声吵醒了。朦朦胧胧之间,隐约听到微弱的人声,她还不甚清醒,是不是阿仲晚上迷糊呓语吴大夫曾交代过,注意今晚的变化,怕他伤情有变,傅清月披上一件衣服,准备往他房里去。“吕宽被抓了你确定什么缘由”王文谦刻意压低了声音,他瞄了一眼左侧房门,示意来报告的人继续。“没有定罪,只是光明正大的实行抓捕,当晚就抓了,说是他们行事的时候有人证。”“查到那晚什么人告密了吗”“没有,不过派去追杀公子的人有一个逃到麒麟山庄,才不见了踪影。”麒麟山庄,那不是马家在京城的玉石产业吗王文谦皱起了眉头,腹部的伤口隐隐发热,脑子也昏沉沉的,“好,我知道了。”“大公子,还有一事,字条上说,王宇及其妻眷,他的老师吴章等人也被逮捕下狱,具体原因尚不清楚,会不会跟吕宽这案子有关”左边房门哐的一声被推开,屋内的两人惊得同时回头,恰时,屋外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