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啥。就是拖陆大叔您与贵府上说一声,能让俺这个哥哥在陆府的族学启蒙吗”对苏二妞的最终目的,不是赚钱,不是扬名,甚至也不是为了交好陆伟舫。交好陆伟舫。只是顺便。苏二妞最终目的,是陆家的族学私塾。陆家的族学,在小柳镇相当出名。陆家,商贾起家,三辈之前,就是这个小柳镇的富家翁。说起来,陆家也出过五个秀才,其中一个还考中举人。可惜不止是哪个多事的雅人嫌弃陆家商贾人家,嫌弃陆举人一身市侩,铜臭十里飘飘。这位文采兼备的陆举人,一气之下不考了,回家办起学堂来,务必要给家族培养出几个得用的人,气气当年那个雅人。这位陆举人也真的给陆家培养出了两个秀才来。其中一个还是和苏大郎同一届的,只是当年小三元的时候,陆家的这个秀才比苏大郎的年龄大了一轮。也是因此,虽然陆家也出了秀才,陆伟舫却更看中苏大郎。可是,陆家的族学确实在这个小镇上,还是相当不错的。当年的陆举人亲自教导陆家的小辈子嗣们,这还真的是相当不错陆伟舫愕然,“你哥哥还没有启蒙”惊讶地问罢,陆伟舫看着一旁的苏小溪,嘴里“啧啧”有声,嘀咕一句:“实在难以想到啊,若说别家的小娃到了这个年纪还没启蒙,那倒也罢,怎么苏秀才家的孩子这么大了,还没给他启蒙呐”苏小溪紧抿着嘴唇,满脸的倔强,不肯吱声。苏三郎更是眼神呆滞无光难道别家的男娃在这个年龄都已经启蒙了吗望着惊讶不已的陆伟舫,苏三郎怎么也问不出口来。见着满脸愕然的陆伟舫,苏三郎隐约明白了点什么,又似乎更加纠结不解。“陆大叔,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些人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俺大伯是觉得俺哥他资质不好,这才没有给俺大哥启蒙。”“哦”陆伟舫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堂堂秀才爷,怎么会后此薄彼,不给亲侄子启蒙的。我可是听说陆秀才的两个小子可都已经读了好几年的书了。”苏二妞扯扯嘴角眼角余光扫到苏小溪一脸的不解。她当然知道苏小溪正在纠结什么,他是不明白自己为啥要说谎吧。明白归明白,苏二妞不愿多做解释。说了也无济于事。“陆大叔,俺不求别的,就是让俺哥识俩大字,将来不至于被人笑话。也不需陆家族学特地关照俺哥。只稍上课时,一张桌,一张凳,给他一个角落自己呆着,先生高兴,给他指点一二。先生无暇指点,放俺哥自己在角落听课。”苏二妞淡淡说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拳头死死捏着。“陆大叔,俺们家势必不会叫你难做的。”被个半大小娃炯炯有神地盯住,陆伟舫要是不肯答应,他自己都觉得罪恶感十足。“陆大叔不能现在就回答你,族学的事情,向来是族里的举人先生做主的。”这话其实是放软了,陆伟舫是不反对的。“好,那只请陆大叔回府问一问举人先生。俺苏老三家也不叫陆大叔为难,举人先生不答应的话,陆大叔也无需勉强他,俺家的腌嫩笋依旧只卖给陆家的糊涂居。”陆伟舫张了张嘴,发现不知说啥,“嗨你这丫头里子面子,人情钱情都让你占住了,你陆大叔我这回还非得给你促成这事了。”苏二妞笑了下,晶灿灿的眼顿在陆伟舫脸上,十分认真地说道:“那一切就有劳陆大叔了。只是还是那句话,莫要强求了举人老爷。俺听说,文人有傲骨,威武不能屈。”陆伟舫震惊了来时虚情假意,走时面色古怪。“如此,陆某人就告辞了。”目光却还在苏二妞的脸上审视一眼,这才道:“丫头,慧极必伤,你才五岁,不是五十岁。”苏二妞身形一顿,随后挺直腰身,态度诚恳地朝着陆伟舫一鞠躬:“二妞受教了。陆大叔有心了。”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暖意。陆伟舫不再多言,见这丫头是真心受了这份情,便点点头,出了苏三郎的家:“且等你陆大叔的好消息。”苏二妞微笑地送他出院门,直到陆伟舫的背影消失在胡同的转角。陆家“三叔,这件事情,成还是不成,你给小侄一句话。”“等等,再等等,等老夫这盘棋对弈完”陆家的院子挺大,但有一处最特别,这个分院不大,门前两颗大榆树,还有满架子的葡萄枝桠。葡萄架子下,一个白胡老者坐在石墩上,面前石桌上摆着一副围棋。黑白两子,相互攻城虐地。老者皱着眉,右手执黑子,大杀四方,左手执白子,互不相让。黑白二子,斗得欢快,大有势均力敌之势。陆伟舫也是会下棋的,只稍勾着脑袋,眼睛往石桌上看,便满头黑线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这个三叔这把棋要下结束,至少需要半天的时间。烈日炎炎,虽然有大榆树挡去一半阳光,又有满架子的葡萄架,绿意怏然。但这烈日下的热浪,一浪高过一浪。陆伟舫满头大汗,汗水湿了背,黏糊糊十分不舒服。心下焦灼,再也不肯平静,“蹬蹬蹬”几步疾走过去,左手捻起一枚白子,往棋盘上一摁:“输了。”陆伟舫不怕这个老者,下了白棋,哼哼幸灾乐祸地望向老者,“三叔,这下你总可以说了吧。”老者气呼呼地怒瞪陆伟舫,中气十足地吼骂:“你个小兔崽子又来坏老夫的天下第一”“什么天下第一啊,不就是一盘棋。”陆伟舫翻着白眼,可不在乎。“什么叫只是一盘棋老夫这个天下第一,可是从天下无双演变来的你以为谁都能破界啊”老者站起身来,一个爆栗子敲上陆伟舫的脑袋。“有屁快放,老夫忙得很。”老者没好气地瞪了陆伟舫。、第九十四章 陆家陆伟舫称赞了一声:“三叔就是料事如神。”就在对面老者的眼皮子底下,将事情大概述说了一遍。可也不知为何,陆伟舫在提及那个聪慧睿智堪比老滑头的小丫头的时候,下意识的选择了隐瞒。其实也并不是隐瞒,只是在提及她的时候,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就带了过去。老者在一旁,手中托了茶盏,美美品着茶,啧啧有声,却也不打断陆伟舫。只听不说,十足的有耐性。直到陆伟舫说完,老者才长长“嗯”了一声,放下茶盏,懒得撩起眼皮,随口询问了一句:“既然他一家都知道他天赋愚钝,又何必送来老夫这里”“这苏老三家只说希望能与那小子启个蒙,识得俩字就好”说着说着,陆伟舫似乎也发现了点不寻常,“咦”老者瞥了一眼陆伟舫的若有所思,云淡风轻地提点两句:“想明白了”“这,不是啊,三叔,三叔,苏家的秀才是那孩子的亲大伯,就算那小子资质差一些,可是只是需要识得两个大字,将来不至于出丑,苏家秀才也断然不会不愿意给这小子启蒙啊”“哼,猪脑袋。这会儿才想明白。”老者轻哼,一脸嫌弃。但是陆伟舫好像已经习惯老者这样的态度,嘿嘿笑称:“三叔,小侄哪儿能比得上您老啊,您也知道,我这个陆家的大老爷,跑出去人家看在陆家面上,还买我几分面。在陆家,我哪里比的上那些嫡出的小辈”老者不耐烦地挥挥手赶人走,“去去去,你小子少在老夫这里哭诉。当老夫睁眼瞎啊。我说大侄儿啊,你虽然是大哥的庶子。大哥这辈子可就只有你一个儿子啊,你娘虽然是你爹的姨娘,可是你爹这辈子可没娶妻。”老者说起这话来。脸上也没有时下文人对于妾室庶子的轻视。陆伟舫心中一暖,他这个三叔没说什么好话。可却暖了他的心。别人怎么看他,他也知道,可是陆伟舫心中一直有一道迈不开的砍。庶子的身份,每每让他心里有所顾忌,放不开来。“三叔,您老是知道我的,这辈子啊。我最顾忌的就是这庶出的身份。尽管陆家现在是我当家着,族人虽然当面不说什么,我也知道族人背后怎么轻视我的。”也因此,他才更加勤奋努力。比一般的人都渴望成功和功绩。只要为族里挣来足够大的利益,才能维持一族里现如今的安稳。可是陆伟舫自己午夜梦回,总是被惊醒。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平和的陆家,什么时候就会生乱。老者有些腻歪。伸出老竹一样苍劲的手,屈起食指,就是一个毛栗子敲上陆伟舫的脑袋。“哎哟三叔,我都快三十的人了,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打我啊”陆伟舫委屈地一边瞪着他三叔。一边伸手揉着自己被打的脑袋。“三十怎么了三十我还打不得你了别说三十了,你四十,五十,六十,老夫活着一天在,就有一天能揍你。”老者吓唬陆伟舫,不一会儿又接着赶人走:“滚吧,臭小子。”顺手抄起石桌上的茶盏,看也不看,朝着陆伟舫丢过去。陆伟舫也不傻,一边左躲右蹿,还要回头,拉长了脖子,不遗余力地磨蹭:“那三叔那个苏家小子的事儿”“如果能叫你小子放宽心,睡上两天安稳觉,那你去回了苏家老三,这笔买卖,咱们陆家做”老者这时却放下手中准备用来丢陆伟舫的茶壶,笑呵呵,一副不正经的打趣。老者不正经的打趣,却没叫陆伟舫生气。陆伟舫浑身一颤,旋即,眼眶瞬间红了,大男人眼眶湿润地看着老者,隔了三四米,冲着老者,满是感激,又带着一丝愧疚地说道:“三叔,谢谢你,每次都替我唉是我没用,要是我再能干一些,就不需要三叔替我善后了”话还没说完,迎面一个核桃,恰恰好砸在了他的脑门儿上。随即果然听到了老者驱赶人的声音:“滚滚滚,小子你是故意燥老夫谁说你不能干老夫看着,你够能干的了。再说了,老夫是你三叔,真替你擦屁股,那也是应该的,别说你,你爹这个年纪了,前两天老夫还替他擦屁股来着。”“三叔,你都是读书人,怎么用词如此粗劣”“兔崽子快滚老夫乐意屁啊屎啊尿的,管你屁事去去去,一边儿玩去,明天记得把苏家老三家的小子带去族学。”“是是是,那小侄这就去苏老三家再走一回。”老者摇摇头,看着陆伟舫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嘴里才振振有词大骂道:“臭小子,圣人还得放屁屙屎撒尿呐,老夫又不是光喝西北风就能饱的神仙大能,你不放屁屙屎撒尿啊。”陆伟舫出了陆家三叔的院门,他贴身小厮站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嬉皮笑脸地问:“大老爷,三太爷肯了”“哼。”陆伟舫鼻子中哼出一声不以为然,“你小子管的真宽,老爷我的事情,你都插上手了”“这不,奴才关心大老爷嘛。”青衣小厮讨好道。“拉倒吧,是我娘又让你来套话吧”陆伟舫的“又”字,特意加重了声调。小厮被识破,讪讪笑着跟在陆伟舫屁股后头,口称:“大老爷英明,奴才可不是老太太的哈巴儿,奴才可是被老太太威逼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冷冷调笑声响起:“哎哟真言哥儿被我家老太太怎么威逼了啊说来与我家老太太听听呀。”前边还侃侃而谈,告状不遗余力的青衣小厮真言闻言脸色骤变,一扭头“哎哟妈呀你要吓死我呀,桃红姐姐”他见后边不远处的大桃树下站着一身粉衣的大丫鬟,孤零零站在那里,哪儿有她口中的老太太在啊,可又怕老太太就在附近,他还勾着脑袋,缩头缩脑地仔细打量一番,确定除了桃红,再无其他人,这才拍着胸口,回道:“桃红姐姐,你可不能在老太太面前乱说话啊,老爷要出门了,我给老爷套车去。”一说完,脚下跟抹油一样,飞快穿出老远。大桃树下的桃红看的目瞪口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里嘀咕道:“找借口溜走也不动动脑子。大老爷出门,什么时候需要你套车了。”此刻的青衣小厮真言早就跑得不见影,哪里听得见桃红的“真知灼见”陆府门口,陆伟舫坐着马车准备出门“二老爷回来了,快开门。”恰逢遇上喝醉了酒回来的陆淮,陆淮和陆伟舫可不一样。陆淮是二房的嫡子,今年二十八,只比陆伟舫小上一岁。关键是,人家是嫡子。也是因此,陆伟舫虽说在陆淮面前并不怯懦,可是到底陆淮眼底不加遮掩的轻鄙之色,还是会让陆伟舫嘴里一阵发苦。陆淮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同个辈分,他也明白,陆淮之所以会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是因为看不起他这个庶出的身份。再则,陆淮仗着是嫡子,小时候没少欺压过陆伟舫,这才一眨呀,曾经小时候欺压的对象,赫然成了这偌大家族的掌权者。陆淮心中没有芥蒂,那是绝不可能的。陆伟舫正是对此心知肚明,才会在陆淮面前,对他的多方挑衅视而不见,装作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