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脚步,登上一个石阶,双眼扫过无数的百姓。伸手抱拳朗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请听我一言。”大街上虽是人满为患,因这一声却立即变得鸦雀无声,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的妇人忙也掩住了婴儿的嘴巴,恐他啼哭起来,听不清候玄演的声音。候玄演提高了嗓音,掷地有声地道:“诸位,甲申国难以来,奸贼吴三桂打开山海关,引满清入关。这一年来,神州陆沉,百姓遭殃。扬州离我们不远,被杀的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我侯玄演的故乡嘉定,也被屠戮一空,我的乡里妇人女子惨遭淫1辱。我常对嘉定遗民说“家乡父老遭此难,我们嘉定男人都应该战死”。现在我们留着一条命,不为别的,就为报仇。你们眼前这些人,是江阴的好男儿,他们没有嘉定男儿的死罪,因为他们守住了家乡。他们的老娘妻子、姐妹女儿,不必遭人淫1辱;他们的祖宗牌位、先人坟茔,不会被人践踏。”大街上静寂寂的,仿佛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阎应元在内的江阴男儿,都骄傲地杨着头。他们当得起所有的赞许,那是他们拼死换来的尊严。徐元宝、范闲等嘉定人早就都泪眼模糊,泣不成声。苏州百姓感同身受,他们和扬州相隔不远,许多人的亲眷都在扬州,清兵杀了十天,杀的都是他们的亲人朋友。想到苏州现在还没沦陷,他们既庆幸又害怕。候玄演眼睛也氤氲着湿气,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朗声又道:“现在,清兵的铁骑已经在来苏州的路上,我想带你们守住苏州。我想带你们保护爹娘不被杀害、妻女不被侮辱,你们愿意随我一战么”“我愿追随小候大人死战”一个激动的浑身抖的文官忽然面红耳赤,振声高呼起来。候玄演转头一看,竟然是自家的媳妇顾菱儿的二叔,顾守正。洪一浊、徐元宝等嘉定人,更是拼命嘶吼起来。一人动,众人从,周围的人很快受其感染,纷纷怒吼:“死战死战就象平静的湖水中投进一枚石子,涟漪荡漾开来,以他们为中心,黑压压一望无边的百姓们纷纷响应,高呼起来。候府的小阁楼上,霁儿搂着顾菱儿凝视着万人中央的候玄演的背影,眼波幽若淳酒,未饮人已醉了。许久许久,她才清醒过来,蓦然回眸,却现坐在她身边的潇潇也在痴痴凝视着前方,脸上有种以前从未见过的光芒,那双眸子,眼波盈盈似乎要滴出水来。霁儿啐了一口,心中暗骂:“不要脸的小蹄子,动了春心了,迟早要勾搭小候哥哥”在街道一旁的茶楼上,顾有德身边八个健壮魁梧的汉子,护着他端坐楼上喝茶。他端起茶碗,吹了吹茶叶,笑道:“这个小猴子,比真猴还精,连我都差点被他感动了”第五十章 我还要主动出击呢苏州衙门厅内,江阴的阎应元、陈明遇和苏州的军政要员、各大家族的当家人济济一堂。一个新建的沙盘,摆在大厅中央,候玄演笑呵呵地说道:“阎将军、陈大人,事态紧急,咱们先分析完局势,再请你们赴宴。”陈明遇赶忙说道:“理应如此,小候大人尽管说就是,我们在江阴,几天不吃饭都是常有的。”阎应元点了点头,看得出他不擅长这样的官面言辞,都是陈明遇替他开口。候玄演收回目光,盯着沙盘,将一个黑色的小旗插在金陵位置上,说道:“洪承畴的大军,已经到了金陵,我想依着他早年的行军习惯,五天不到就会赶到苏州。”厅里不少资历老的官员,纷纷点头。洪承畴早年还是大明一员悍将的时候,行军打仗的作风,深入人心。“这五天的时间,阎将军尽快熟悉苏州的防务。”阎应元点了点头,陈明遇拽了拽他的衣角,阎应元随即领悟过来,这里不是江阴。他重新抱拳弯腰,说道:“下官明白。”候玄演却浑不在意,他继续说道:“江阴能战的兵力有多少”阎应元对这个太熟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七千人。”候玄演微微颔首,这和他想的差不多。顿了一顿后,看向顾炎武问道:“苏州募兵能打的有多少人了”“守城的能有两万,能野战的不足一万,能陷阵的,还没有。”候玄演也知道强求不得,就算是孙武、吴起再世,也不能在这么短时间训练一支精兵。他环顾各大家族的族长,说道:“顾炎武,我给你各家族的子弟兵将近一万人,和新兵一起守西城;阎将军带领三千江阴兵卒,守北城;东城我估计太仓的清兵,不会为了洪承畴来苏州拼命,夏完淳领着你自己的兵,守东城。夏允彝、顾守正,你们负责粮草调配,辎重给养。把剩下一万能野战的募兵集结,江阴兵给我四千。”夏允彝眉头一皱,说道:“南城没有什么敌军,玄演你要这么多兵,守在南陈浪费了吧”候玄演展颜一笑,俊朗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牙齿:“谁说我要守南城了,绍兴方国安已经跨江而来,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杭州城下。前些日子他们派人来封官许愿,让我合围杭州。鲁王这个监国名不正言不顺,我自然不会接受他的官爵。但是收复杭州是正事,不能因小误大,洪承畴给了我三五天的时间,我要去拿下杭州。”“什么”厅里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大敌即将到来,主帅还要去打杭州,这也太自信了吧只有阎应元、顾炎武、夏完淳这样的人,眼里似乎有了悟的神情。当然还有顾守正这样的铁杆粉丝,虽然没有上面三个人的眼光,但是已经被候玄演的勇气又一次折服了。“打下了杭州,我们身后就是源源不断地后援,有兵源有粮草有武器。否则,我们身后就是恶狠狠的土国宝,腹背受敌,成为孤城一座。所以杭州,我必须拿下。正好绍兴的同僚们,奋起了他们人生从未有过之勇,跨江而来,我也不能让他们寒心呐。”夏允彝仔细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再说了他也是个激进派。当初在太湖,只有吴志葵的一万叫花子,他都不断唆使他打苏州。他心中感动,没想到候玄演有这样的弥天之勇,动情地说道:“玄演,你放心去吧,苏州我们一定给你守住。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事不宜迟,备好粮食,大军今夜就开拔。”入夜时分,候玄演骑在马上,带着一万四千人,往杭州行军。徐元宝骑在马上,显得惴惴不安:“大哥,出了苏州城,我怎么心慌的厉害。”“你慌什么”“大哥,这附近的人可都跟咱们有仇哇。那些清兵是被咱们赶出来的,那些义军都被你拿着当枪使了,还把人家也赶出苏州了。就说围着杭州那些人,派来的信使还被你连骂带损,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候玄演闭着眼,拽着马绳,本来正在心底盘算杭州的事,被他一说心烦意乱的。“闭嘴,咱们到哪了”范闲在身边,殷勤地说道:“候大少,咱们到了吴江县了,您看,那里就是吴江县城。”徐元宝探头探脑地看了一阵,纳罕说道:“吴江县听说被吴易占了,怎么城边也没有营帐,难道都进城了他们那么多兵马,小小的吴江县,能装的下么”候玄演眼睛一亮:“附近的义军都是鲁王的人,鲁王打个杭州连咱们都派人召集,岂能不调这些人去助战。老子们行军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嘿只怕是现在苏州府附近,都成了他妈的空城了。范闲,你快回去通知顾炎武,让他趁机拿了吴江县。先把太湖以东、苏州以南这些地方,都拿到手再说。”徐元宝小胖脸上一脸忧郁,说道:“大哥,你到这个时候还占人便宜,到了杭州城下,咱们怎么和他们一起打杭州啊。”候玄演嘴角一翘,哂笑一声:“打杭州呸杭州城高池深,粮食够吃个三五载,兵源够打个七八年。土国宝、吴胜兆又不是废物,真打起来,他俩还能守不住杭州么”徐元宝小眼圆瞪,嘴巴张成一个o型:“大哥,那咱们到杭州做什么”候玄演不再理他,反而悠哉起了个腔,晃着脑袋唱起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呐啊啊啊”魔音入耳,徐元宝只觉得整个儿人都不好了。“大哥,什么意思”一直不说话的洪一浊,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这种从没有过的唱腔,莫名的对了他的口味。他鄙视地瞪了一眼徐元宝,说道:“大哥自比诸葛亮,想必是有了妙计取杭州。”候玄演乜视他一眼,继续唱道:“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小道士你是我知音的人呐”第五十一章 我们要比他们残忍一百倍一夜行军,天蒙蒙亮的时候,候玄演领兵绕过了嘉兴府,取道太湖直奔杭州。出了太湖口,只走乡野小路,军中都是江浙一带的百姓,倒是都熟悉路途。借着朝阳,眼前一座长满灌木的小山,候玄演用鞭子指着前方问道:“这是什么山,有人知道么”一个小卒挤出人群,嚷道:“大人,这里是临平山,过了这座山再往前走就是杭城了。”候玄演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颗金豆,顺手丢给他:“好,范闲,把军服带上来。其他人进山里吃饭歇息,记住,不许生火。”范闲一个打滚跃下马来,嬉笑道:“好勒。”临平山覆盖着茂密的灌木丛,多有蛇虫毒兽,范闲从后军带着一队人,推着一车的军服走进山中。士兵们已经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吃着事先准备好的干粮。范闲带人一人一件,将新军服发到他们手里。一个正在啃着干粮的江阴兵,一看军服,跳起来扔在地上:“这是野猪皮的军服”人群顿时炸了锅,拿起军服一看,果然是清兵的服装。这下就连盲目崇拜候玄演的嘉定人,都坐不住了。“小候大人,我们誓死不降清”“这是什么意思”“大人要投降求富贵,别带上我们。”“”人声鼎沸,惊起山林中的飞鸟成群往天山飞去。候玄演双手悬空按了按,弹压住众人的情绪。他的威望仍在,士兵们暂时安静下来。“吵什么老子和满清有杀父之仇,岂会带着你们一群蠢材降清。要降清,老子在苏州献城,岂不是更大的功劳。”士兵们一听,大有道理,都不再吵闹。有脑袋瓜子灵的,已经反应过来,说道:“小候大人要诈城么”大家的眼光都亮了起来,这些人不会考虑计策的危险,只觉得是个计谋就是好计。候玄演暗暗摇头,这些人还需要更多的训练,至少要做到令行禁止。现在他们,一言不合就敢跟主将叫板,根本没有点精兵的模样。“元宝,过来。”徐元宝本来也躲在人群中乱叫,他一看到清军服,下意识想到了自己被杀的全家老小。这时候听到候玄演叫自己,徐元宝心虚地走了出来,讪讪地说道:“大哥”候玄演好笑地看着他,讽刺道:“看你这孙子样,别人不信,连你都不信老子了”徐元宝摸着头皮,吐了吐舌头:“大哥我错了。”候玄演也不忍苛责他,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说道:“你带着他们守在这里,切记不许生火,不许喧哗。多布置暗哨,若是发现有汉民进山,就把他们拘谨在此,不能放回。若有清兵来,格杀勿论。”“大哥,你要去哪”候玄演嘴角一咧,疲惫的脸上挂着危险的笑容,趴到他的耳边:“我跟小道士去杭州城下,你在这里等我消息。”范闲和洪一浊,早就换好了普通百姓的衣服,候玄演将盔甲一脱,露出里面的短打便装,领着两人转身就走。徐元宝也经历几次战阵了,倒也不慌,带着候玄演的亲兵提着一根镶满铁钉的棍子,四处巡视起来。候玄演带着两人走出临平山,眼前一个破旧的小村子。杭州作为富贵繁华乡,周边的小村落也是近水楼台,都颇为富裕。但是清兵打来,这些村子尽数被烧杀一空,眼前这个就是如此。走出这个已经死的一个人都没有的村落,远远望去,杭州的城墙已经在视力范围内了。候玄演找了个村边的小屋,推开门进去,院子里一口水井,旁边趴着一具尸体。尸体已经开始有了臭味,密密麻麻的苍蝇盘旋在尸体周围,从身材衣服可以看出,这是一具年轻的女尸,也就是十三四岁模样。从背后看,女孩身材苗条,有着江南水乡女孩的韵味。走近了一看,女孩生前定是被人侮辱,想要投井避免身子被玷污,可惜没能如愿。下体的衣服被扯得粉碎,露出的大腿上,伤痕遍布。后背处一个骇人的伤口,可以清楚地看出,这是在被淫1辱时,让人用尖刀刺穿了。候玄演面无表情,阴鸷的眼光扫过敞开的屋门,果然,两具尸体挂在房梁。“把她一家埋了,我们先在村里待到晚上。”范闲和洪一浊脸上都露出愤恨的神情,咬着牙谁不都说话,从院子里找了个农具就开始挖坑。候玄演将一对夫妇的尸体,从房梁取下,走到卧房内,拿了床单将女孩尸体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