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越国公。”侯玄演冷眼旁观,你既然知道他是杨展,站在我的身边,我坐他站,岂能猜不到我的身份。竟然故意无视我,分明就是有意为之。马干心中一直认为,川人治川才是正道。他平生最恨张献忠,而侯玄演几次三番跟张献忠结盟,让他大为不满。而且他也听说了侯玄演保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为帝,分明就是把持朝政。听了杨展的话,马干就坡下驴,弯腰道:“下官四川巡抚马干,见过国公。”侯玄演站起身来,问道:“马巡抚一行人如此匆忙,这是去哪”“献逆余孽,攻打成都,曾英将军不幸兵败,下官准备前去川南召集蜀中人马,彻底剿除逆贼余孽。”侯玄演一个没站稳,差点跌倒,杨展上前将他扶住。“成都丢了川兵还剩多少”这声音夹杂着惊疑与不敢置信,侯玄演扶着脑袋,用低沉地声音问道。马干与川将满面羞惭,解释道:“曾英带着七万人,战死在新都,下官斗胆借兵,只要国公给我两万人,今日必夺回成都。”侯玄演站起身来,幽幽地说道:“嘿,斗胆你的胆子确实大如斗。”长叹一声,侯玄演背过身去,沉声道:“荆襄会战之后,北伐形势一片大好,我的本意是张献忠出汉中,牵制陕甘九边的清兵;忠贞营二十万人陈兵襄阳,出新野下南阳,进取中原;北伐军据扬州,取道山东,兵临京畿。大事可期啊谁知道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你们这群无知小儿,短视匹夫。丁魁楚、翟式耜两广谋逆;你,四川巡抚马干,不顾我再三下令,和满清一道夹击张献忠。还有什么张宗藩、吕大器、顾元镜跳梁小丑,惹是生非。”马干越听越怕,脸色胀红,辩解道:“国公,张献忠乃是造反的逆贼,已经公然称帝,下官打成都,也是蜀中人心所向啊。”侯玄演冷笑一声,一闭眼就是川军皆殁,一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吐露心声:“李成栋杀我乡里,屠我乡亲,削我父首级,挂于城头。为了北伐,我都隐忍至今,明知道他就在福建,我手里几十万大军,也未曾南下一步。你觉得我会听你狡辩你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为了北伐,也得放下。”马干一仰头,张嘴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低下头,认错道:“下官知错,还请国公早日发兵,助我将功补过。”侯玄演眯眼成缝,冷声道:“马干无视朝廷,藐视政令,阻碍北伐,勾结清兵,害的川东川北几十万惨遭满清屠戮,罪不容诛。既然已经认罪,就地正法吧。”马干一听,暴跳而起:“侯玄演,你不要欺人太甚”他手下的众将,也都将他护在中央。“今日,你必死”侯玄演心中的愤怒喷涌而出,沿途所见重庆府被屠杀一空的恨意,又一次涌上心头。马干一看,北伐军人多势众,自己只有一个机会,就是擒贼先擒王。他拔出腰刀,一跃而起,奔向侯玄演。侯玄演身边的杨展,乃是武举探花,见他骤然发难,不慌不忙一招将他挡了下来:“大胆你要做什么”“杨展,你要帮着外人么”杨展不为所动:“我杨展是大明武官,自然护着大明的摄政国公,难道跟你一起谋杀国之柱石”胡八万早就惊出一身冷汗,见到他威胁到侯玄演的性命,几个亲兵怒火冲天,挺刀向前将他剁为肉酱。众川将一看,马干已死,曾英也亡了,只有杨展还在。众将纷纷大表忠心,愿意听从朝廷调遣。侯玄演望成都方向遥遥望去,下令道:“去成都,夺回城池,为川兵报仇。”第二百一十九章 胜败兵家事不期成都府内已经成了人间炼狱,大西军把连日的苦闷,全都发泄在了成都百姓身上。侯玄演的大军赶到的时候,天色已经临近黄昏,虽然早就过了半天的时间,但是屠杀还在继续。锦江古称郫江,是在都江堰分流出来的一条支流,绕成都北门,然后东下与南河汇合。唐代,改郫江从府城下经过,成为护城河,故又称府河。侯玄演看着锦江的水,腥味扑鼻,水色变红,脸上越来越难看。这一幕太熟悉了,当初故乡嘉定就曾经出现过这样的江水。越往上走,锦江的水越来越红,越来越腥,水流中断臂残肢,面目全非的尸体,顺流而下。“加速行军”侯玄演已经是第三次催促行军,北伐军的体力也已经到极限。不管是兵是贼,在这个乱世,失去了一个绝对权威的朝廷,都很难再约束他们。如此一来,百姓就是他们眼中的肥羊,而且乱世缺粮,指望着三军指挥有很高的道德才能与民秋毫无犯。成都府,孙可望没有想到,他已经击溃了川军,还会有人这么快能到。所有的大西军都在屠城,等到发现侯玄演时,眼中充血的越国公已经突破了无人防守的城门,到了城中。眼前的大西军,早已不是被逼上绝路的那支哀兵,他们手里屠刀还没落下,身后已经多了成群的湘兵。等到孙可望接到消息,他的人马还分散在成都的各个街道宅院,想要召集起来需要时间。但是北伐军可不会等待他们,巷战一开始就无比的惨烈。孙可望仓皇召集人马,尽可能地带着更多人,撤出成都。踏着满城的尸首,侯玄演再一次见识到了乱世的可怖,人已经不再是人,兽性盖过了人性,乱世百姓不如太平犬杨展扶着他,拔出腰间剑,紧张地盯着四周。“督帅,擒贼先擒王,趁着城中大乱,先杀贼首啊。”侯玄演晃了晃脑袋,排除掉脑中的杂念,振作精神说道:“彭柱泽,带你的人去找孙可望,杀了此獠,我赏你万金。”彭柱泽舔了舔嘴巴,憨笑道:“国公等我好消息吧。”远处孙可望,已经退到了北门前,艾能奇手执朴刀,大声喊道:“大哥,这次算是栽了,咱们往哪逃”孙可望脸色沉郁,厉声道:“此番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我们屠杀成都,明廷断不容我,只有去投满清,还有一丝生路。”艾能奇从亲兵手里接过马缰,跨上战马,高声道:“那还等什么,大哥,走吧”孙可望,刘文秀一起上马,这三兄弟着实悍勇,一般人根本拦不住他们。再加上散落在成都各处的大西军,将追兵阻隔在后,彭柱泽也只能隔着人海,远远望着他们逃走。奔出城外之后,孙可望回头一看,惊叫道:“老二呢”兄弟们中,刘文秀脑袋最活泛,他回头一看,当即说道:“老二不想投清,他又重感情,不想和我们争执,我看他不辞而别,八成是去燮州投奔张宗藩了。”在他看来,明廷不容他们,又不想投靠满清,只能去投奔那个自称天下兵马副元帅的张宗藩。张宗藩趁着川蜀大乱,聚集了十几万人马,声势大壮。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虚假繁荣,纸做的强盛。天雨虽广,不润无根之草。孙可望叹道:“老二糊涂啊,张宗藩是个什么东西,早晚必被人所擒。”艾能奇见身后还能望见成都,便嚷道:“二哥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不要管他了,从此咱们兄弟就三个,早完杀回来报仇雪恨。”他全家都死在了马干手里,早就孑然一身,毫无牵挂。对他来说,大西朝这三年不过是过眼云烟,早就享受过无边的荣华富贵。如今也不过是恢复了当初颠沛流离的生活而已。李定国独自一人,勒马而停,望着遍地狼烟的成都府,心中百感交集。一天前他们还是那支人人义愤的雄师,如今兵败如山倒。曾英的尸体还躺在新都的路上,他们就被人赶出成都。胜败来的如此之快,转眼之间就是天翻地覆。身后逃出的大西军,大部分都追随孙可望而去,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停下来望着他:“将军,怎么不走”李定国沉声道:“我意已决,死不降清,你们跟着大哥走吧。”又一个小将驻马道:“我等愿追随将军,死不降清。”李定国见他们如此,心底有些感动,说道:“好,咱们往西走,那里明廷势力控制不到。”李定国带着几百人,从汶川走卧龙关,奔西南而去。四个反王虽然被奇袭,但是靠着个人勇武和手下死命相护,全都逃出生天。在川蜀猩红的残阳下,分道扬镳。至此,明末纵横天下,转战南北,将强盛一时的大明帝国,彻底掀翻的两支反王,已经沦为历史。成都府内,幸存的百姓们走出藏身之所,收拾着亲人的尸体。北伐军也忙着焚烧、掩埋尸体,避免瘟疫横生。侯玄演对身边的杨展说道:“川蜀多灾多难,不是天灾,更多的是人祸。你是我任命的四川总督,我希望你能挑起川蜀大梁,恢复生计,护佑一方黎庶。”杨展听出他话里的去意,问道:“督帅要离开成都么”“成都附近已经没有战事,我把这三万人马留给你,你尽快招募川兵。就跟你在嘉州一样,有想要耕种的百姓,多发些耕牛粮种,有要从戎入伍的,也好好操练。有一点你要记住,乱世用重典,凡是割据一方的,就是最大的敌人。各级武将只要有不遵号令、为祸一方、调宣不动、抗拒政令其中一条的,必须清剿干净,该杀的杀,该屠的屠,没有绝对的权威,镇不住这偌大的川蜀。”杨展一路跟来,已经看透了军阀割据的害处,尤其是百姓根本无法过活。听完之后,重重地点了点头:“督帅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第二百二十章 奔波侯玄演离开成都,带走的只有彭柱泽的两千湘西土兵。隔壁就是顺庆府,夏完淳十万大军驻扎在此,震慑周遭各方势力。南充郡内,侯玄演再见夏完淳时,已经是三月份了。阔别一个月,一个扫平川南,一个平推川东。洪一浊拿着一份密卷,对刚刚进城的侯玄演说道:“大哥,金陵传来的消息。”侯玄演屁股还没有坐热,问道:“说了什么”“福建的郑芝龙打着为朝廷平叛的幌子,发兵占据了广东潮州府、惠州府、广州府。逼得伪绍武政权投降了伪永历,合兵一处,在肇庆抵抗郑芝龙。”侯玄演点了点头,郑芝龙果然还是动了,不过他的眼光也就是盯着沿海的几个州府。这个海枭也知道自己的王牌是水师,陆地争霸他根本不是对手。“我们没有时间和精力顾忌他,只要张名振和龚自方在松江稳步发展,等水师强大了,才是对郑芝龙下手的时机。不然斩草不除根,从陆地上把他赶到海上,从此沿海再也别想太平。当初倭奴作乱,都搅扰得沿海不安,这厮可比倭奴强大太多了。”夏完淳忧心道:“岭南福建若是都在他的手中,会不会滋生不该有的野心”侯玄演笑道:“赣州在我们手中,就如同扼住了福建广东的咽喉,进可攻退可守。他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处理好川蜀这个烂摊子。”夏完淳脸上怒气若隐若现:“蜀中贼人太多,割据一方,祸害百姓,好好的一个天府之国,沃野千里,风调雨顺的时节,被他们闹得一团糟。”洪一浊说到一半,被他俩打断,插嘴道:“督帅,密卷还有一封。”侯玄演皱着眉头,问道:“郑芝龙作乱在我意料之中,还有何事”“大别山中三顺王,动了”侯玄演眼睛瞪大,心跳加快,语气急促道:“他们,怎么了”“刘登楼、任一贵、谢汝德在河南反正,并派人联系襄阳的堵胤锡。堵胤锡听后大喜,在襄阳誓师北伐。大军刚刚越过新野,就遇到了悄然撤兵的孔有德。双方一战既退,如今僵持在南阳府。”侯玄演一脸喜色,问道:“满清发兵没有”洪一浊翻了翻密卷,说道:“济尔哈朗率领满汉大军,已经南下。”侯玄演忙道:“河南布政司地图,有没有”夏完淳从大帐中,翻了一会,才从箱底找到地图,平铺在桌案上。侯玄演开怀大笑道:“中原常有反正,是满清不得人心啊。南阳若是到手,越过这条小河就是洛阳。不行,我要回到金陵,一方面从东面造势,为堵胤锡吸引清廷兵力;另外也要积蓄钱粮,打造兵器,为北伐做好准备。端哥,川蜀交给你了,如今形势还算可以,等到出蜀那天,我保你做平西将军。”夏完淳若有所思,沉吟道:“督帅,河南义军不过是小股武装,若是满清发兵,旦夕可平。若是因为这样就出师北伐,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了。要知道咱们后方还不稳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侯玄演点了点头,踱着步子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义军既然求救,就不能不响应。这一点堵胤锡做的不错,就是我也会这么干。如今满清志得意满,朝野中的满人自视甚高,欺辱汉臣。清廷重满轻汉、重辽东旧人轻入关后归附的总兵。要知道正是这些总兵在为满人开疆拓土,他们岂能毫无怨言。还有就是这些人投降的时日越长,就越清楚,满人没有吹嘘的那么神,八旗兵战力相当有限。若不是辽人养寇自重,根本不会有如今的形势。蓄之既久,其发必速,我料定不久之后,北方势必掀起一股反清浪潮,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