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北国福州。”人都走了之后,侯玄演才转身,看了看身边的赵元华,后者忙道:“下官拜见完国公,马上就去济南府,先熟悉下山东政务。”侯玄演说道:“这个不急,山东的毛病一时半会改不完,治小疾可以慢慢调养,治这种大病,就要割肉剜疮,先杀几个大的立立威,震慑宵小。”赵元华一听这话,仔细一咂摸,就觉察出不一样的味道。国公此言既出,八成心中已经有了几个目标。不杀掉这几个人,就算自己做的再好,也只能是徒劳。赵元华开始在脑中运转,仔细思索触了国公霉头的到底会是哪些倒霉蛋。好在侯玄演没有让他多想,直接了当地说道:“我要拿孔家开刀”赵元华楞了一下,心道莫非有那熊心豹子胆的,也给越国公演戏了侯玄演见他一怔,还以为他被吓住了,接着说道:“这些鸟人霸占了山东大片良田,还给鞑子上表称臣,影响恶劣。不杀难以正山东之风,不杀难以平我胸中怒气。”说起来自从朱元璋赶走蒙元之后,对孔家还真是不赖,为了维护大明朝廷之妙用,续封衍圣公。传到孔胤植,朱家待他那真是没得说,此公本非嫡传,却不但受封衍圣公,还先后被加太子太保和太子太傅,可谓“君恩如山”。李自成一入山东,离曲阜还远着的时候,孔府就出朱示,令人供奉大顺国永昌皇帝龙位,并献马献银,跪纳印信哪晓得这回换主急了点,没几天,大顺军跑了,来了清夷大军,这位三姓衍圣公知错就改,即上初进表文,向清廷表忠心,称颂清帝“山河与日月交辉,国祚同乾坤并永”,表示“臣等阙里竖儒,章缝微末,曩承列代殊恩,今庆新朝盛治,瞻学之崇隆,趋跄恐后”。接着,为响应清政府发布的剃发令,三姓公孔胤植隆重举行了剃发仪式,“恭设香案,宣读圣谕”,令族人剃发。赵元华将路上小县所见所闻,讲给侯玄演听,又添了一层决心。侯玄演的倒孔行动,不但是为了惩治汉奸行径,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在里面。不管是医学馆还是讲武堂,还有那些匠人县官,都是对儒家寨的打击。从此士人读圣贤书才能为官的壁垒被打破,结束了他们对官场的垄断。这种行为在江南反对者不在少数,但是都被侯玄演以势压住了,不是他们顾全大局,而是他们在侯玄演的面前,没有力量反抗。将孔府的罪恶曝光,并且严惩孔家,可以给他们最后一击。儒家的存在没有错,但是儒家不能成为束缚在汉人头上的一道紧箍,更不能阉割整个民族的思想。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是正确的使用方法,而衍圣公府现在就是最大的那块糟粕。一个思维解放的华夏大地,才能和侯玄演推动起来的大航海运动相得益彰,侯玄演给小军医描述的没有桎梏的盛世才会到来。赵元华自认胆子够大,但是要动衍圣公府,还是有些发怵。侯玄演将他的神色瞧在眼里,叹了口气,千年淫威尚在,想要一朝铲除果然不是这么简单的。就连金蒙满清这种异族入侵,都知道拿着孔家说事。赵宋一朝,虽然老赵家对孔府掏心掏肺的,但孔府可没想吊死在一颗树上,那赵宋被完颜家打到南边去了后,孔府立即派出孔端操向大金表忠心,受封为衍圣公。率兽食人,祸乱中原的靖康之耻,在孔家人眼中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依旧过着人上人的贵族生活。后来忽必烈来了,在衍圣公孔元用的率领下,孔府审时度势,大义凛然地倒向了忽必烈,为表耿耿赤子之心,孔元用亲率族人加入元军,清剿汉人“反贼”,“不幸”战死在军中。为了取悦忽必烈,孔府还派出大儒张德辉与元好问等觐见忽必烈,跪请他为“儒教大宗师”。堂堂华夏“圣学”,竟然请得一位双手沾满数千万汉人鲜血的酋首来做大宗师,孔府真正实现了“以德报怨”的最高境界。到现在,一个汉家儿郎,率领着他麾下的北伐军恢复汉统,首先要做的竟然是铲除衍圣公府。赵元华不是很理解,这种收拢人心的利器,国公为何弃之不用,反而要杀之而后快。第三百五十九章 破天之刃第五更山东曲阜,衍圣公府的所在地。山东巡抚赵元华带着烈火营的三万人悄然来到城下,城门缓缓打开,迎接这三万人进城。没有人多想,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守卫曲阜的正常调动,包括当代的衍圣公孔胤植。赵元华入城之后,难免路过那座落在曲阜县城里的“衍圣公府”,占地一百多亩,一片乌乌压压的古建筑,三启黑漆大门,门楹上挂着一副金字对联,写的是: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同天并老,文章道曱德圣曱人家。出乎意料的是,山东巡抚竟然过而不进,让紧张了一把的孔府门子们如释重负。家主早就传下话来,北伐军的官员武将一律不准放进孔府。孔胤植去年入神京向伪清朝廷朝见,很是风光了一把,入朝之后他是班列大学士之上。小顺治还在神京太仆寺街赐了一座宅子,计门、厅、楼、房一百多间,这就是北京的衍圣公府。北伐军打进山东,孔府一直没有表示,其实是大有原因的。第一他们不确定这支北伐军能待到什么时候,万一自己去表了忠心,满清又打回来了,岂不是完了蛋。第二,他们认定了北伐军是汉人的武装,就算是打赢了夺回了江山,也不可能对他们怎么样。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作为儒家文明的象征物,圣人族裔的孔家乃是累世公卿、书香贵族,故而得到历朝历代统治者的优容,任凭天下如何改朝换代、烽火狼烟、生灵涂炭,也总是倒不了儒门圣人的牌坊。既然倒不了圣人的牌坊,那孔家的荣华富贵,也自然能够借着圣门族裔的金字招牌,而世世代代地永远维持下去了。无数世家随着朝代涨落而消亡,哪怕是昔日名震天下的江东王谢子弟,也早已埋没在故纸堆里,成为了遥远的历史。而比东晋王谢世家还要更古老的孔家,却依旧钟鸣鼎食、世代尊荣。哪怕是天底下最尊贵的本朝皇室,在孔家后裔的眼里,也都只是“富贵不过二百年”的暴发户。圣门族裔,千年世家若说中国历史上最有“贵族范儿”的家族,肯定非曲阜孔家莫属千年的王朝,没有一家不对他们优容对待的,所以他们有这个底气并没有对北伐军有所表示。甚至阖府上下的男丁,都还留着鼠尾辫,等着清兵重新打回山东,他们好显摆自己的忠心呢。听到院里的恶奴前来传信,说是北伐军进城了,正在出恭的孔胤植满不在乎,撇着嘴说道:“等他们来拜谒的时候,吩咐下去不要开门,这群南蛮子不一定能打过清兵,万一将来撤走了,见他们一面就是罪过。”仆人惊道:“爷,他们可是兵强马壮的,万一惹恼了他们,那些大头兵冲进府来可如何是好。”孔胤植不以为意,洋洋得意说道:“他们和清兵不一样,他们都是汉人,只要是汉人,谁敢到我们府上放肆”说完之后,坐在便桶上的孔胤植轻轻敲了下,就有明眸徕齿的俏婢进来,小丫鬟低着头不敢抬眼,以免污了主子的地界。提这恭桶时,要面露微笑,脚步轻盈,好像是捧着鲜花一样。若是露出一丝一毫的嫌色,免不得要因为“不敬主子”的罪名,而有板子等着。孔家的下人有一套严格的“礼法”,这些充满了“贵族范儿”的繁文缛节,自然是意味着历史积淀下来的体面和风度。但对于伺候他们的下等人来说,则意味着无数让人头痛和恶心的臭规矩。孔家实现了极至的养尊处优,千年的优渥生活,让他们有了成千上万的下人,为伺候最多几十个主子而成天打转。有专门为孔家巡山的巡山户,专门为孔家养猪的猪户,专门为孔家搬运桌椅等用具的扁担户,专门为孔家割花园杂草的割草户,专门供应府里以荆条烧成的柴碳的荆碳户,专门为孔家糊窗户的浆糊户,专门为孔家酿酒供酒的酒户,专门为孔家送新鲜蔬菜的菜户,专门为孔家制作各种条帚的扫帚户,专门为孔家点炮竹的放炮户,专门为孔家进供核桃的核桃户,专门为孔家献杏的杏户,专门为孔家献梨的梨户诸如此类,林林总总,无所不包。几乎孔家的每一项事物,都有专门的众多佃户为之代劳。四乡八里无数的老百姓,都围着孔家这一家的主子们转。不同于其他豪门富户里的佃户,这些给孔家纳贡差役的人家,全都没有任何的报酬。也就是说,白干衍圣公府以圣人子弟自居,觉得让这些卑贱的下等人做他们家的佃户,除了按时交地租外,能够给他们这么高贵的世家做事纳贡当差,已经是看得起他们了,应该感到荣耀才对怎么可以还妄想要他家的报酬几天之后,赵元华派出的探子,化作割草工进入到孔府打探消息,空闲时候坐在院中,和杂役们闲聊。一个小探子,眼见干完了活,一群人半死不活地躺在院子里,没有人说话,故意扯到这个话题,叹了口气叫道:“唉,咱们命苦啊,生在这个破地方。现在明明是农忙的时候,俺家里的田还没有伺候好,就要到这里来锄草。”一个年长的佃户,脸色惊恐,急忙制止道:“你这个娃娃不要命了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就敢乱说话。”小探子笑嘻嘻地说道:“大叔别怕,我这不是看着这儿就咱们这些下人么。院里那些老爷们,谁肯来这里看咱们一眼呢,他们还怕脏了眼睛呢。”佃户苦笑一声,说道:“你说的也是,唉生在这个地方是咱们命苦哇,下辈子俺可不投在曲阜了。”小探子见他松口,继续拿话勾他,佃户才侃侃而谈起来。原来当孔府的庭院内杂草丛生时,割草户就要全家老小一起到孔府割草,一割就是连续五十多天。但问题是,当孔府庭院里杂草丛生的时候,也往往正是田野里农务繁忙之际。割草户经常会因为要替孔家无偿割草,而耽误了自己家的收成,一来就是一家人,少一个都不行,家里的地根本没有人能照顾,纯看天意了。偏偏孔家又从来不肯因为你来割草,就减轻你家的租子,该交多少还得交多少,非常有原则。以至于割草户每逢年景不好,就常有因家里欠收又交不起孔家地租而饿死的。不过孔家也不在乎,这家人饿死了,再随便指派另一户割草户就是。更倒霉的还有水萝卜户,他们原本就是孔家的割草户,本来就需要承担割草的劳役。有一次替孔府割草的时候,他们把自己带来的水萝卜分给其他庄子的割草户解渴,当场被孔府发现。孔府中的某个主子尝了尝水萝卜后,觉得味道不错,就下令指定这户为水萝卜户。每年这户除了缴纳沉重的地租,承担官府的杂税,很多税种其实是衙役瞎编出来的,收到的东西也进了他们私人的腰包,并且无偿替孔府割草外,还要按例向孔府奉上数量很多的水萝卜结果才三年就搞得家破人亡了。然后,另一户人家被指定为水萝卜户,因为之前从来没种过水萝卜,也不知去何处弄这东西,到了日子根本交不出来,于是被孔府管事夺了田地,全家赶出去沦为了流民在曲阜周边方圆百里,只要是孔府的佃户,一定要小心谨慎,一件件血淋淋的教训,让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随便帮孔家人做任何多余的事,不要献任何多余的东西。不然一旦被孔家列为定例,就要世世代代不能摆脱,自己受难不算,子孙也跟着倒霉。无数的血案,没有丝毫的遮掩,路人皆知。仿佛任何十恶不赦的罪行,前面加上个衍圣公府,就变得理所应当起来。这是圣人的光环,也是历朝历代当权者纵容下的恶果,可怕的是此地的受害百姓们,已经习以为常。他们从未想过反抗,只知道逆来顺受,圣人之说果然厉害,将这些愚笨农夫洗的明明白白的。曲阜的衙署内,山东巡抚赵元华看着手下搜集而来的一条条罪证,不住地摇头。这一次应该是潜象营搜集罪证最容易得手的一次,关键是这些东西都摆在明面上,不用刻意搜查。有一种犯罪叫做有恃无恐,所谓的“圣人”后裔,在朗朗乾坤下,肆无忌惮地作恶。可笑的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却成了他最大的保护伞。赵元华不是读书人,但是让他动手,心底的惶恐和重压还是折磨得这个特务头子觉都睡不好。这一刀下去,有可能引发整个大明的地动山摇,责骂和诘责会铺天盖地而来,即使他手里握有足够的证据,但是有些人,就是喜欢选择性失明。赵元华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是越国公手里的一把刀,即将与儒家读书人开战。以往的历史上的经验告诉他,此战一开,这把刀的命运会很惨淡,势必沦为弃子。但是赵元华相信,这一次不同了,越国公是非常之人,要做这非常之事,也会有非常的结果。赵元华拔出潜象营的短刃,这柄刀极其特殊,全都是用同一种材质,同一种工艺打造而成。潜象营上下从两大统领洪一浊、赵元华,到最下面的探子,全都是一样的规制。一样的锋利,一样的尖锐。赵元华将刀插到案上,用刀身将所有的罪证钉在桌上,沉声道:“士为知己者死,国公爷既然要捅破天,那就让我赵元华做这个破天之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