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金陵的酒楼生意好上几倍。长干里宽阔的街道上,杭州来的医学馆的军医们,正在军队的护送下,准备渡江前去辽东。此番带队的是馆长杨行,特地前来王府与自己的女儿见面,这些还没赴任的小军医们,也有幸来到了王府内。杨行去到内院杨符锦的院落中,看望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剩下的人则在王府外宫的大堂内等候。江南医家宗师李中梓带着两个徒弟,在堂中欣赏墙壁上的书画,这些书画虽然不是古代名家真迹,妙就妙在全是当朝英雄人物的手书。当初北伐战事吃紧,官员俸禄还不高的时候,侯玄演收的礼物,满朝文武大部分都是自己写副字提溜着就上门拜访了。侯玄演也不喜欢死人墓地刨出来的所谓真迹,与之相比他更喜欢将这些书画挂在家中,不但可以彰显品位,还可以增进和下属的关系。当你送给领导一幅自己写的字,看到他竟然挂在客堂,那是何等的亲切感和荣耀感。李中梓的两个徒弟,就是当年医学馆刚刚修建,县尊大人去找他时,李中梓身边的两个药童。如今三年时间过去了,当初两个小东西,已经长成了少年和少女。小女徒弟跟在师傅师哥的身后,乖巧可爱,也没有引起争议。事实上医学馆中,有很多的女医,一来是战争使很多女孩成为了孤儿,朝廷不得不想法设法安顿她们。二来侯玄演铲除衍圣公府,废除八股取士,程朱理学那一套已经被人们渐渐摒弃。潜移默化之下,侯玄演本来以为大明朝根深蒂固的传统中压抑人性的所谓理学,会非常顽固。但是没有想到,这种思想压抑地人越狠,反弹地就越快,大明朝的思想就跟海禁一样,越开越快,在很多地方已经出现了过犹不及的局面。有时候历史的走势,真的是让人看不懂本来以为是很难根除的理学糟粕,其实仔细一想,根本就是纸老虎。失去了当权者的拥戴,就变得一文不值。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也只不过是汉武帝的一句话而已这些年风云巨变,鞑子的入侵和屠杀,还有商业繁荣带来的富裕生活,也正在改变着人们的思想。李中梓背着手,念道:“一剑横磨近十霜,端然搔首看天狼。勋名几误乘槎客,意气全轻执戟郎。圯上书传失绛灌,隆中策定起高光。山河纵破人犹在,试把兴亡细较量。”“好诗啊,好诗”再看署名,是当朝文渊阁大学士张煌言的亲笔,不禁更加崇敬。小徒弟仰着头问道:“师父,他的诗比你写的还好么”李中梓沉溺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笑道:“盈儿不要乱说话,苍水公乃是当世豪杰,辅佐王爷驱除鞑虏,恢复汉统,这首诗气势磅礴,立意高远,岂是师父能达到的。”李幼盈皱了皱鼻子,十分可爱地小声嘀咕道:“我就觉得师父写的好,师父最好了,对不对师哥”旁边的少年不屑地撇过头去,兴冲冲地欣赏起书画来,这里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存在。无数个坊间传闻的大英雄,都在这里留有笔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和敬佩的人距离如此之近,满足了这个少年的梦想。乱世造就英雄,驱除鞑虏的功绩彪炳史册的同时,也让北伐军的功勋们成为国人敬仰的对象。尤其是扫盲班建成之后,识文认字的时候,往往会讲述一些北伐的故事,让底层的百姓也了解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文化永远是锻造一个民族的最好的工具,试想一下全社会都在歌颂辫子戏,都在艳羡爱慕崇拜“四爷”、“八爷”的时候,都在为“康熙大帝”、“十全老人”的功绩吹捧的时候,还有几个记得写下“我年适五九,偏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的张煌言;记得“八十日戴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存大明三百里河山”的阎应元;记得“父得为忠臣,子得为孝子,含笑归太虚,了我分内事。恶梦十七年,报仇在来世。神游天地间,可以无愧矣”的夏完淳;第四百四十一章 后辈杨行从内院出来之后,和李中梓继续带着一群小军医,赶赴辽东战场。这是难得的战地实训,是可以立下军功获取将来晋升筹码的,所以被挑选到的医学馆学徒都十分开心。杨行的身后是几个王府的杂役,背着重重的行李,将他们送了出去。里面都是内院的女眷给侯玄演带上的东西,带到王府门口,负责护送他们的军官是杭州守备府兵的参将吴业,看到这些东西后严词拒绝:“此去某等身上背着军令,晚去一步便是贻误战事,万一有袍泽得不到救治,那就是一条人命。”杨行笑吟吟地说道:“这些东西都是王妃委托我等捎带,能不能”“军令如山,军法如岳,岂能容情。”杨行脸色一寒,这个将官品阶不高,但是却敢驳王妃们的面子。李中梓也劝道:“王爷毕竟不是常人,带些许行礼,也不会影响我们的速度的。”吴业看着大大小小的几箱子东西,这么多东西来回搬运,怎么可能不影响行军速度。虽然他也很崇敬王爷,但是军法就是王爷所定,更加不许法外容情。杨行是传统的士绅,哪里想到这个年轻的军官这么不懂事理,好话说尽就是不许。想到女儿的托付,还有其他几位王妃的道谢,他更加不肯放弃。最终郎中遇到兵,杨行还是选择了妥协,只随身带了女儿托付的一件棉衣,气咻咻地上路了。王府的下人将几口大箱子抬回去的时候,黄樱儿、钱薇等人也是无可奈何此时的辽东,侯玄演带人终于踏入了山海关内,此地已经被纵火弹烧的面目全非。就连姚一耀本人,看到自己的纵火弹的杰作之后,都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作为一个火器专家,他追求的自然是威力的最大化,但是亲眼看到所造成的伤害之后,姚一耀黯然道:“这种炮弹,还是少用为好。”侯玄演不以为然,兴致勃勃地说道:“你回去之后,继续改良这种纵火弹,我想要的是可以大量生产的,而不是金贵无比的宝贝。”其他几个大将,都是当朝国公,组差的都是伯爵。听了侯玄演的话,也纷纷表示赞同,对姚一耀的成果大加赞赏。姚一耀重新燃起了革新的动力,带着几个登莱水师的心腹骨干,乘船回去蓬莱了。三军将士将山海关修整一番,然后占据了这座雄关之后,便继续往北推进。寒风凛冽冻坏了北伐军的兵马,但是也有好处,冻得结结实实的地面,没有因为化水而变得泥泞不堪,让运输工作变得顺利起来。王府中人挂念的侯玄演,到了军营恰如虎入深山,甭提多么的畅快了。秦淮河畔的金陵城,好则好已,可是终究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比之军伍之间,少了些许男儿的快意和慨然。北伐这四年,侯玄演从南到北,由东往西,奔赴各个主战场,大小历经三百余战,几乎从未停止过脚步。战争将他锻炼成了一个合格的统帅,而后世带来的悲天悯人的情怀,又让他在士卒中获得了足够的拥戴。日落西山,北伐军在海边扎营,远处的海面上停泊着水师的战舰,在如血的残阳下,几缕炊烟腾空。侯玄演行走在军营当中,身后跟着自己的大将,郑遵谦和杭州总兵孙嘉绩。所过之处,全是围着篝火进食的兵将,看到他们之后纷纷侧目。侯玄演打量着周围地势,信口吩咐着安插暗哨,毕竟这里是辽东,是吴三桂、孔有德等人的主场,要时刻防备才能保证安全。突然一个声音惊呼起来:“怎么是你”侯玄演转身一看,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武将,眉目间依稀有些眼熟。“你是”“西湖张小元,咱们一起游过西湖”小将兴奋地喊道。侯玄演终于记了起来,当初他和杨展去杭州纳聘,因为杨展是川人,没有游过西湖,自己也没有游览过明时的西湖。去到西湖边的两人,偶遇杭州讲武堂的少年们游湖,就凑到了一块。当初这几个小子给侯玄演留下的印象不错,侯玄演笑道:“是你小子啊,你调来辽东了这可是得尝所愿了。”张小元脸色酡红,微微发黑的面庞上情绪激动,抱拳道:“标下眼拙,那天没有瞧出王爷的身份。”“哈哈,瞧不出是正常的,当天另一个是蜀国公杨展。”巨大的幸福感让小将张小元有些晕眩,自己竟然稀里糊涂地和这么两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游过湖。侯玄演转身问道:“这是你们杭州讲武堂的学生,表现怎么样”孙嘉绩笑道:“小元还不错,我看前番的战报,他杀了三个清兵,冲锋在前颇为勇猛,已经被记了三等功。”侯玄演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张小元也是个将官之后,不然为什么杭州总兵竟然知道区区的三等功。孙嘉绩看到侯玄演的脸色,凑上前低声说道:“王爷,他兄长是凤阳四义之一的张元化,当初王爷打凤阳城,潜象营的四个探子明知必死还出城传信,最终就是一个谢惊蛰活了下来。他将潜象营的短刃插到三个兄弟坟前,从此归隐照看四个家庭,皆视若自己的至亲。此事流传甚为广远,已经被编成话本流传在民间,四个兄弟声望颇高。”侯玄演眼皮一抹,当初记得他们说的是自己的父亲,看来这几个小子还很有志气,不想到处倚仗着兄长的名气让人高看一眼。当初凤阳城的百姓太惨了,几乎被济尔哈朗这个狗贼屠杀殆尽,而且还都是惨死。家家户户的门口悬挂着死尸,街角巷尾的尸体堆积如山,侯玄演入城的那一刻,差点以为是到了人间地狱。要不是当时潜象营传出城内空虚的情报,自己还想着围点打援,真是如此恐怕整个城还要被蹂躏几十天。长舒了口气,侯玄演对张小元说道:“既然得到了来辽东的机会,就好好把握住,这一回有的是恶战要打,我等着给你封赏的那一天。”张小元重重地抱拳,眼神坚毅,腰杆笔直,确实像是个北伐军的样子。侯玄演哈哈笑着往前走去,有小辈如此,真后继有人也。走了几十步,侯玄演回头对郑遵谦和孙嘉绩说道:“或许下一次大战,我们就可以在金陵饮酒作乐,观看美人歌舞,舞姬妙姿,然后等待捷报传来,淡淡说一句小儿辈遂已破贼了。想一想那个境界,还颇为让人向往。”哈哈郑遵谦和孙嘉绩一起放声大笑起来。第四百四十二章 立威宁远城内,尚可喜坐在一块青石板上,大口地喘气。他带出来了两万兵马,全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山海关打的太惨烈,让人有一种从地狱逃出的感觉。尚之信拿出水壶,拔开盖子咕顿顿灌了一口,抹了一把嘴唇说道:“现在逃出来这么多兄弟,宁远恐怕是守不住了,除非平西王大军到来。爹,你不派人去求援么”“锦州城距离这里不过一日的路程,吴三桂、孔有德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撤到了宁远,反正打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爱来支援就来,不爱来我就继续带你们跑到松山一带。外面的那群王八蛋,是来打辽东的,不是来打我尚可喜的,凭什么让我们单独抵挡。”他这番话掷地有声,丝毫不像是仓皇逃命的人,没有半点六神无主的意思。而且尚可喜巧妙地点明了吴三桂必会来救自己,就算他不来,自己也能带着众人赶赴锦州,以此安稳众人的情绪,到了这一步还有这个心思,尚可喜也不愧是天生的将才。周围的将士惊愕地看着尚可喜,自己的主将一直是睿智寡言,从未说出过这种话来。不过错愕之余,心中隐隐多了几丝希望。山海关上压抑无比的三个月,让这个老将也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反倒是尚之信听完之后咧着嘴笑道:“爹,你说的大有道理,要我说一不做二不休,也不要守这劳什子宁远城了,撤到锦州跟吴三桂做邻居算了。反正我们都快要完蛋了,在哪死不是死,拉上几个同伴免得到了下面寂寞。”“闭嘴”就算是尚可喜也受不了自己这个儿子了,他横眉怒斥,然后说道:“吴三桂不是蠢人,宁远丢了他拿什么抵挡外面的大军,再者说这里苦寒之地,浙兵为主的先锋北伐军,未必能占得了便宜。”“爹,你别自欺欺人了,就那个侯玄演打进来的炮弹,烧起来整个宁远都是别人的一根柴火,还想守城,哈哈哈。”这个骄纵惯了的儿子,此刻在尚可喜心中,简直就是世间最厌恶的存在。诸将好不容易被尚可喜难得的血性鼓起的勇气,因为尚之信泼的几次冷水,顿时烟消云散。尚可喜察言观色,更加气愤,指关节捏的隐隐作响。尚之信犹不住嘴,脸上挂着可憎的笑意,说道:“咱们在中原杀了多少人,奸淫受用了多少的被人的妻女,这辈子倒也值了。”尚之信脸色苍白瘦削,生的端正俊俏,可惜就是脸上总是一副轻佻的模样。捏着腔调说起话来,格外地惹人生厌,倒不是他针对这些将士,实在是这小子从小最大的乐趣就是让别人不自在。尚可喜忍无可忍,暗暗将手摸到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