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皇帝身份,让他可以随意制造需求。上行下效,皇帝永远是最能引领潮流的,楚怀王好细腰,国中常有饿死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八月的江南秋风尚暖,苏州城被挤得水泄不通,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这样的盛况只因为一件事,苏州大学要招生了,作为皇帝如此看重的学院,是个人就知道进去之后前途无量。甚至有很多官员和豪商,带着自家儿子,前来报名。这样的人家,出门动辄几十人的随从,尤其是十井街一带,更是人满为患。当地的酒楼老板乐得合不拢嘴,这里的房钱也是水涨船高。苏州大学招生的消息传到西北,在准噶尔干的有声有色的彭校长,将手里的兵马交接之后,赶回来执掌苏州大学。刚到苏州,就被侯玄演拉着前来观看招生,彭柱泽在西北差点就乐不思蜀,他没有想到陛下临时拼凑的那群歪瓜裂枣威力这么大,将个桀骜不驯的高原各族驯的俯首帖耳,成了顺民中的顺民。侯玄演在高台之上,往下俯视,只见人头攒动,眉心不自觉地一皱。总的来说,苏州大学分为医学科、工学科、文学科、农学科;真正符合条件的,其实有限。这么多人究竟有几个够资格进大学,难道自己还要施行高考不成,现行的招生制度是优先从匠师馆和医学馆招生,其他的小部分名额给其他的有志青年。至少要有一技之长,或者文采出众、或者熟悉天文、或者精通地理,这就需要学校进行筛选。就这么一点小名额,就足够让这些人争得头破血流了。几个老师忙得天旋地转,尤其是两个传教士,他们是招生的主力。除了汤若望和南怀仁,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头,就是在吕宋岛上的圣托马斯大学内,被赦免的传教士雅格斯。这些人以无畏的精神越洋而来,为的是在东方布教,难得的是东方最大的帝国的皇帝,并不反对传教。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让人振奋,毕竟以前在很多东方的小国内,尤其是信仰回回教派的,你要是敢传教,什么酷刑都出来了。招生的桌前,就像是一个大型的面试会议,层层海选。雅格斯的身前就站着这么两位,一个年长的魁梧汉子,带着他的儿子。爷俩的相貌极其相似,儿子才十几岁的少年,已经和普通的成人差不多高了。“怎么是个番人,真晦气”汉子撇着嘴骂了一声,扯着嗓子嚷道:“这是我的儿子,要进大学,快点给我办好。”雅格斯经过这么多年的东方传教,早就磨砺的圆滑无比,也不跟他生气,问道:“贵公子要进什么科”“我哪知道什么科,总之你给我们招进去就行了,我可告诉你,少耍歪心眼,动坏脑筋,你可知道我是谁么”这个汉子的嗓门太大,引得负责维持秩序的苏州府的衙役赶紧靠了过来。一个年纪稍小的衙役,握着刀把训斥道:“你干什么呢嚷什么,嚷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这个汉子不惊反笑,一巴掌拍到衙役脸上,留下一个大大的掌印,骂道:“娘的,你知道老子是谁么敢这么和我说话。”小衙役从地上爬了起来,抽出刀就砍,华律中对于公人执法被殴打,有着严厉的处罚措施,允许公人拔刀反抗,只要有人证在,砍死了算是白砍。这里这么多人都看着他袭击公人,小衙役当然是有恃无恐,可惜他技不如人,被汉子打落了朴刀,这时候其他的衙役才知道过来帮忙。大华刚刚建国不久,民风尚武,尤其是北伐军打出了武人的地位之后。所以围观的百姓也不惊慌,反而围了起来看热闹。彭校长一脑门子黑线,火气恨不得要把头发点着了,侯玄演对着他点了点头,怒发冲冠的彭柱泽带着几个亲兵直奔下面的招生处。此时几个老外吓坏了,躲在后面,生怕这样的骚动会影响他们的传教事业。毕竟在闹市引起争端,他们可都或多或少地见识过中原王朝的蛮横和不问青红皂白的连坐。打人的父子洋洋得意,正在拍着胸脯吹嘘,彭柱泽从他的身后,隐约听得有点熟悉。“毛竹台”大汉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当即吓了一跳,他的名字可是个禁忌,轻易不能被叫出来。回头一看,毛竹台直接吓得魂不附体,自己的老上级彭柱泽大将军竟然就站在他的身后。这牵扯到当年西南的一件谎言,彭柱泽和姚启圣想要攻打缅甸,苦于没有借口,于是挑出了毛竹台出使缅甸,态度十分恶劣骄横。毛竹台等人被驱逐之后,却被秘密送往江南,彭柱泽以次为借口,一口咬定是缅甸人杀害了使团。当时举国义愤,捐钱捐物,支援朝廷进攻缅甸。毛竹台也就在江南隐姓埋名,因为这桩功劳,他获得了很大数目的一笔赏金,而且在衙门也有特殊的造案,一般人不敢动他。“将军”毛竹台的嚣张不再,反而变得十分怯懦,眼神躲躲闪闪。彭校长的威名不是吹出来的,华朝开国以来,杀人最多的恐怕就是这个土家族的将军。“老子当校长,你还敢来捣乱”彭柱泽不怒自威,冷笑着说话竟让人生出一股寒意。毛竹台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不是孩子上学么这也算是咱们征西兵的娃,希望能到大将军麾下,继续跟他爹一样为将军效劳。”彭柱泽沉声道:“把这个闹事、袭击公人的抓起来,鞭打二十下,这是替征西军打的,也是我们苏州大学的规矩。至于袭击公人的罪过,一会打完了你去衙门领罪吧。”毛竹台岂能不知道他的脾气,看来这二十鞭子是免不了了,赶紧抱拳称是。旁边的小衙役看得大为解气,彭柱泽走到中央,摸了摸毛竹台儿子的脑袋,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说道:“混小子,滚回去排队。”侯玄演身边,秦禾附耳将情况诉说一遍,侯玄演叹了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人立了功,自然就把自己当成法外之人,做事骄狂不羁,影响十分恶劣。有人说朱元璋刻薄寡恩,刘邦忘恩负义,但是他们却没有想想,那些个功臣都干了些什么。这里面虽然和两个人的出身以及性格有关,有大批人肯定是被冤煞了,但是不可否认有些功臣自身的骄纵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好在自己的华朝建立的过程中,那些刺头就清理的差不多了,加上自己的威望足够弹压任何大将,这才有了华朝开国一片祥和的原因。今天的事给了侯玄演很大的触动,并不是顶上的大官不妄为,下面的小功臣就不跋扈了。有时候地方的小官害民,反而为祸更烈,毕竟那里山高皇帝远。“下旨,让马士英派遣巡按御史十五道,替朕巡查天下,包括靖南、靖北,纠察天下不正之风,整饬贪官污吏,从严处置。”第五百四十五章 龙颜大怒一道闪电划过紫禁城的上空,暴雨如注敲打着屋顶,燃着的蜡烛照出侯玄演阴晴不定的脸庞。侯玄演走到窗户旁边,霍地一把推开窗子,夹带着雨水的风瞬间打湿了他的面颊。灵药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柔声道:“陛下,小心着凉。”侯玄演双拳紧握,两腮突突直跳,脸色铁青,沉默不语。就算是一向受宠的灵药也不敢轻易劝他,娇柔怯怯地站在一旁。盈盈似水的眸子里,既是担心又是畏惧,两个手指拈着衣角侯在一旁。“这才一个月,朕派出的十五道御史,就已经发现了这么多贪官污吏。更让人寒心的是,这些名字朕多半都记得陈明杰,在清流关上随朕血战一夜,拖到了援军到来,打退了济尔哈朗。当初的年轻人舍生忘死,浴血而战,谁成想如今竟然视人命如草芥,为夺良家民女不惜祸害她一家老小十三条人命。黄得诚,随朕征伐川中军阀贼军,一人一骑活捉马应试,助朕打破泸州府。这才过了三年,就成了脑满肠肥,搜刮民脂民膏的巨贪,害的治下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就这种王八蛋,竟然有十几个,这才一个月啊朕给他们充足的俸禄,也填不饱这些人的肚子么那好,朕就把他们的肠子抽出来,看看到底是多大的胃口。”灵药鼓足了勇气,上前说道:“陛下息怒,自古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北伐军足足五十万儿郎,出几个败类很正常,陛下不需要太过寒心。”侯玄演冷哼一声,气闷地坐到龙椅上,继续查阅奏章。不久之后,一声怒吼伴随着掀翻桌子的声音,侯玄演咆哮道:“妈的,给我杀,杀光这些不成器的畜生。”巡查天下的御史,发现的问题太多了,隐藏在华朝盛世太平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小民的血泪。侯玄演感到十分屈辱,自己还以为带来了一个不一样的盛世,谁知道只是被蒙住了双眼。每一个王朝开始的时候,似乎都伴随着贪腐,因为新朝建立,有一大部分人从穷苦的底层摇身一变成了达官显贵。迎面而来的是他们从未有见过的奢靡和诱惑,时刻考验着他们,稍有不慎就会堕落。这种巨大的身份差异,和手中掌握的权力,会让其中的一部分人迷失自我。他们会不自觉地变成当初最恨的那类人,然后转过头来欺压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阶层。而且这些人还喜欢躺在功劳簿上,从而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动辄就是觉得自己流过血立过功,应该有特权,不该受到惩罚。侯玄演望着一摞摞的奏章,突然转身握紧灵药的细腰,沉声说道:“药儿,老爷我要杀人了。”齐国公府上,李好贤闷闷不乐,望着满桌的饭菜,连下著的欲望都没有。一扔筷子,骂骂咧咧地说道:“不吃了”齐国公夫人张氏赶忙问道:“夫君,怎么了”李思镛虽然才六岁,但是已经个子不矮了,一看就是李好贤的种,遗传了他的魁梧。见到阿爹发脾气,他满不在乎地扒了碗米饭,嚼着肉说道:“娘,这还用问,肯定是想姐姐了,又见不到,就拿我们娘俩撒气。”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饭量特别大,李好贤经常揽着他夸耀。李好贤又好笑又好气,咧着嘴骂道:“小兔崽子。”张氏一听这话,顿时垂泪涟涟的,呜咽道:“思琪这个死丫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去什么西洋。那大海上岂是好相与的,也不知道现在冷不冷,饿不饿”李好贤心中更加烦躁,这时候吃饱了饭的李思镛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是大海而已,人家能来我们为什么不能去,早就听说在海上好玩的紧,以后有机会我也要去试试。”“你敢”李好贤等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眼看就要发作。李思镛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出去,不一会又露进半个脑袋,做着鬼脸说道:“到时候儿子去了海上,阿爹还能游上来打我不成”砰地一声,李好贤将筷子扔了过来,灵巧的李思镛赶忙躲过,溜到外面玩耍去了。这时候府上的老管家来到门外,躬身道:“国公,处州知府陈明杰的家人,前来求见国公。”“陈明杰那可是我的老部下了,他本人不来看望我,还知道派个子嗣来,也算他有点良心。”听到旧部的消息,总能让李好贤心情变好,火字营奋战那么久,说是没点感情是不可能的。当初河间一战,整个火字营都自发回师救帅,足见李好贤的威望和人气。火字营十万人,说是一群生死弟兄,并不为过。笑呵呵地来到客厅内,只见一个少年,脸色发白站在那里,十分的局促不安。李好贤没有注意,进来就喊到:“你就是陈明杰的儿子哈哈,这小子儿子都这么大了,当初你爹参军时,你可还穿开裆裤呢。”陈新良扑通跪下,叫道:“晚辈拜见国公。”他的两腿直打颤,陈家除了他都是妇道人家,这么个小少年,本来不该背负这么大的使命,但是没有办法。前几天一群大红色军服的官兵突然杀到知府大老爷的宅子里,把陈明杰当堂抓获,什么话都没说就押解出城。陈家上上下下打点,才知道是被御史参了一道,抓他前去审问。陈明杰的所作所为,他的家人岂能不知,这件事不查还好,一查肯定全部水落石出。因为陈明杰仗着火字营的人脉和功劳,这些年行事一贯嚣张,根本不知道隐藏。李好贤稍微有些不快,这个孩子太不上道了,自己表现的如此亲昵,他竟然干这一套,让彼此生分不少。要知道陈明杰在当年,可是他的心腹爱将,彼此关系情同父子。看着陈新良没出息的模样,李好贤骂道:“起来,起来,以后再来一套,就别进老子的大门,没来由惹人厌烦。”陈新良这才爬起来,脸色奇差,李好贤只当自己嗓门大,把孩子吓坏了,于是放低了声音笑道:“这就对了,你老子爹在处州公务繁忙,没空来见我这个闲人,这次派你来可是带什么好东西来孝敬我了呵呵,说起来你这么小的年纪,就给你爹办不少事了,比我那个小兔崽子可强太多了。这次来了就多住几天,正好小兔崽子天天喊着没个玩伴。”陈新良眼眶一红,多日的忧虑惶恐涌上心头,又一次扑通跪倒,大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