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机场方面有消息了吗”简单说完剧组的事儿,龙煜第一句话就问他。他安排了人在机场蹲点儿,顾明希只要一回来,他就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正想跟您说这个呢顾老师回来了,今天晚上到的,当时您刚上飞机,没法联系您,所以我让蹲点儿的人跟了顾老师一路。”“接着说。”“顾老师直接打车回了家,然后就一直没有出过门。只开了一会儿灯就关掉了,估计是飞累了早早休息了。不过我也没敢让人撤走,还在楼下守着呢。”龙煜略带赞赏地拍了拍小骆:“嗯,干得不错”见龙煜回来,手下人才撤走。龙煜示意骆瑞宸也回去,自己拖着行李箱上了楼。用钥匙开了门,想到顾明希已经休息了,他也没打算开玄关和客厅的灯,而是将行李箱提起来,直接往客卧走。走出没几步,脚下突然一绊,他差点没将行李箱咣当扔出去,勉强稳住阵脚,心里却是猛地一阵发紧。他很确定他绊到的是个人,这个人只可能是顾明希。他怎么会在黑咕隆咚的客厅的地上难道慌慌张张爬起来去开灯,一扭头却见地上那个人正慢吞吞地爬起来,似乎还嫌突如其来的灯光晃了他的眼,正抬起手挡眼睛。过去弯腰看他:“明希你怎么了不舒服”顾明希揉了揉眼冲他笑,说话已然有些含混不清:“你回来了是回来陪我喝酒的吗”龙煜这才注意到桌上那瓶酒,52度的五粮液,已经只剩下了四分之一。再看面前这人,两颊酡红,眼神迷离,一直对他笑着,那种孩子气的笑。他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对他笑成这样,一看就是喝醉了,还醉得不轻。龙煜立刻觉得心里的那团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并猛烈翻滚着,越滚越大,却又发不出去。他刚以为这人是晕倒在地上了差点没吓得屁滚尿流,结果他竟然是在喝酒还是不用酒杯,直接酒瓶对嘴灌的那种哪怕他遇到天大的事儿,他也不该喝酒喝成这样更是不可原谅顾明希踉踉跄跄起身进了厨房,拿了两个酒杯出来往桌上一放,又抓过酒瓶想倒酒,忍无可忍的龙煜伸手夺过酒瓶,随手就想扇他一耳光,手都快挨上他的脸了,最终还是没舍得,只是一掌甩在了他肩上:“我真没想到我急匆匆赶回来看到的你就是这个样子”他并没有使全力,但本就站立不稳的顾明希却被他一巴掌拍到了地上。坐在地上的顾明希终于不再对他笑,他盯着龙煜:“我什么样子我这个样子怎么你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太让我失望了我真后悔刚才没有多给你几巴掌好把你打清醒了”“想打我好,我们打一架呗”顾明希想站起来,还没起身却又跌坐了回去。龙煜冷笑:“你看看你烂醉如泥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还跟我打架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撂个大跟头”顾明希撑着茶几起身,突然一拳就往龙煜脸上招呼了过来:“那你试试能不能撂翻我”龙煜伸手就抓住了他胳膊,顾明希一声不吭,另一支手又挥了过来,又被龙煜一把抓住。两手都被钳制住,顾明希开始想动脚,抬起一只脚自己却晃了又晃。“想踹我来啊”顾明希没再抬脚,只是紧盯着他,呼吸有些急促:“放开我”“不放谁知道一放开你你又要怎么对付我”顾明希弯了弯腰,喘了两口气,抬起头又看着他:“我叫你松手”“休想我就不松手,你有本事自己挣脱开啊”顾明希开始使劲挣扎,但胳膊被龙煜死死钳住,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但龙煜听得出他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看得出他整张脸都开始扭曲。他终于松了手,问:“肚子疼”顾明希并没答话,但两手一自由了就立刻插到腹部,深深地往里陷了进去,人也蹲到了地上,微闭着眼睛喘着气。这次龙煜没有像往常那样扑上去嘘寒问暖,而是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轻轻吐出两个字:“活该”顾明希倏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说你活该你现在肚子疼完全是你自作自受”龙煜冲他吼,也蹲在了他面前,语气稍有缓和:“顾明希,你说,为了给你调养身体,我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嗯你自己说,你是不是稍微有一点点不舒服我就紧张得不行你是不是身体状况稍有一点点好转我就比你更开心我没日没夜为你的病到处查资料、咨询专家、研究食谱、搜寻食材和药材,我学各种按摩手法,学习给你打针,甚至还学了针灸我把我所有的工作时间都打乱了,只为了迎合你的作息规律只要你能吃得好一点,休息得好一点,把身体养得好一点,我做什么都愿意”“所以你想表达什么你很累你陪我照顾我很辛苦但你大可不必这么累的。何必呢从我这里搬走,你就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龙煜扶额,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茶几边上。是啊,他很累,大半夜的对牛弹琴,他心累。第39章 自作孽不可活他也想心平气和地跟顾明希好好聊聊, 但此时却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心头乱窜的火气, 嗓门又高了八度:“是, 所以我也是活该, 这些都是我自找的可你呢顾明希,你就是这么对待我对待你自己的身体的你难道不知道你那破肚子有多娇气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让你养好的身体, 就是让你自己这么糟蹋的”他指着茶几上那瓶酒:“高度白酒, 你行啊顾明希,还学会对嘴吹了吹完这一瓶没病都能喝出病, 你不肚子疼才怪了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吹个十瓶八瓶反正你也这么爱糟践自己的身体,干脆喝死了算了”他一边骂一边起身, 想把茶几上的酒瓶收走,忍不住还补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衣服被人拽住, 他回头,迎上的是顾明希通红的眼。他似乎是想吐,喉结来回滚了又滚, 看得出是在竭力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忍过一阵儿之后他突然对龙煜咧嘴笑了笑:“你说得很有道理, 但最后那句话你得跟我道歉。什么叫自作孽我作什么孽了我不就是今天喝多了吗我特、么的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喝醉,连大学毕业的散伙饭我都没醉过你凭什么说我自作孽不可活”见龙煜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又笑:“或者你的意思是我得癌症是自找的你知道个屁”他松开拽着龙煜衣服的手,撑在茶几上,另一只手依然死死地捂着腹部,喘了一口气说:“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爸爸那边有结肠癌的家族遗传史, 所以我们都很顾惜自己的身体, 我不抽烟, 很少喝酒。我要是愿意喝酒的话我早就红了,刚出道那几年,总有各种饭局要参加,好多导演和制片人什么的总想总想占我便宜,我当然不会同意。然后他们就想灌我酒,说我要是陪酒把他们陪高兴了也行,可我也不喝酒。不仅不喝酒,还不会说好话陪笑脸,每次都让他们恼羞成怒,说别仗着你长得帅就能拽成这样,像你这样不陪、床不陪酒不陪笑的三不陪,有人愿意捧红你才怪了,所以那些年我不接雷剧烂剧,也错过了不少好剧”龙煜忍不住又张了嘴:“明希”顾明希摆了摆手,继续笑:“我又扯远了我不抽烟,很少喝酒,坚持锻炼身体,除了拍夜戏我从不熬夜,我也从不暴饮暴食,三餐尽量准时,我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都说癌症爱找酸性体质,我就多吃蔬菜水果,把自己调理成碱性体质。我和我爸每年做一到两次体检,从我十岁那年开始,每五年做一次肠镜。这是医生说的,他说如果肠镜检查的时候一切正常,没有发现息肉什么的,那就五年内可以不用做肠镜了,因为结肠从长出息肉,到息肉发生癌变的这个过程,一般要五年以上。我爸正好是某一次做肠镜的时候查出肿瘤的,而我呢,我25岁的时候做过肠镜,一切正常,28岁就成了结肠癌三期了三年而已说好的五年之内都没问题的呢”他说着说着可能有些蹲不住,直接杵着肚子坐到了地上。龙煜想去拉他起来:“地上凉,起来坐沙发上吧”顾明希摇头:“我就坐一小会儿。龙煜你知道吗我确诊患癌的时候其实没什么症状,只是有点便秘,要换成很多人根本不会把这并不严重的便秘当回事。但我去检查了,就因为我觉得应该小心谨慎些。当时确诊了是三期,还没有转移。我并没有天塌下来的感觉,只是觉得不甘心。我还什么都没做成,什么成绩都没有,就得癌症了你为什么要说我自作孽不可活我各方面都已经够注意了,为什么还是逃不过就因为是家族遗传史,谁都躲不掉吗”龙煜听得心痛不已,想起顾明希的上一世,正是因为第一次演主角,想要善始善终坚持结束话剧巡演再去做手术,最终却再想起之前说的那话,他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想将他抱起来,他却只是撑着他自己晃晃悠悠站了起来。龙煜扶着他往沙发走:“不是谁都躲不掉,你不是说过你姑姑身体特别好吗,这就说明不是家族里的每个人都会有问题的”“别跟我提我姑姑我姑姑走了”顾明希突然冲他吼。“啊”龙煜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姑姑死了”顾明希跌坐到沙发上,双手捂住眼睛,“我去法国就是参加她的葬礼的,她还给我留了一笔遗产,我没要。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他说着说着笑出声来:“结肠癌复发并腹膜转移。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确诊患癌的,突然就告诉我是复发转移了,人没了太好笑了,真是太好笑了我七个月前去意大利看过她,那时候她身体还好得很。我去法国之后听姑父说,她是半年前确诊的,当时也做了根治术,她不想让我担心所以没告诉我。手术后两个月就复发了,转移了,没法再次手术了,她想回姑父家乡过最后的日子,所以他们离开意大利回了图卢兹。在图卢兹拖了四个月,走了。半年,她从确诊到最后离开,也就半年所以,我爸那边的直系亲属,全都逃不过躲不掉”他人还在笑着,声音却是哽咽的:“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只剩我一个人了。下一个要走的也只有我了,应该也会很快。三个月五个月”龙煜听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也总算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突然飞图卢兹,甚至在愣了好半晌之后,突然明白了他的态度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转变。顾明希突然捂着嘴想起身,龙煜赶紧抓过茶几旁的垃圾筒,递到了他面前,他也确实来不及了,弯腰对着垃圾筒吐得稀里哗啦。龙煜轻轻地给他拍着背,心疼到无以复加。此时他觉得顾明希心里是一直在乎他的,从未变过,只是唯一亲人的突然离世让他的心态突然就崩了,对自己的身体和未来不再有信心,甚至开始绝望,才会不告而别,才会对他的关心和担心不理不睬,才会回了他一个看似绝情的信息。对一定是这样龙煜深信自己的判断,也庆幸自己没有放弃。见顾明希不断起伏的肩背总算渐渐地平稳,他才拿起纸巾准备为他擦嘴擦脸。手一触及他的脸,他就本能地一缩手,又立刻贴了上去,摸摸脸,摸摸额头,又伸进他领子摸摸脖子和后背。到处都热得烫手。他在发烧。龙煜想了想自己回来之后的情景,心疼更甚,自责更甚。都烧成这样了,不可能是因为喝酒才发烧的,而是在喝酒之前,他就已经烧得很难受了。而且他为什么会发烧还是跟肠胃有关吧也就是说他之前就一直在肚子疼是疼得受不了了,再加上心里难过,才会选择喝酒的他刚回来的时候他是倒在地上的,不一定是醉倒在地的,或许是真的已经晕倒了,他回来弄出的动静把他吵醒了,所以才会觉得突然亮起的灯光太晃眼他要跟他打架的时候,他是抓住他手腕的,隔着衣袖他没注意到他的体温,如果当时是直接抓住他的手掌,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他在发烧也就不至于再对他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他弄了温水递给顾明希漱口,帮他擦了汗,将手伸到他一直捂着的中下腹,想给他揉一揉。顾明希没睁眼,只是抬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别碰疼,还很胀。”“那我扶你到床上躺一会儿”“别动我,难受,我觉得一动就要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那在沙发上靠一靠”龙煜摆好抱枕和靠垫,小心翼翼地扶住他肩膀,想让他靠着躺一会儿。顾明希顿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借力慢慢躺到了沙发上,捂着肚子屏住呼吸,一副动都不敢动的样子。龙煜坐在他身旁有些茫然无措。他这次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做什么,是该先退烧还是先止痛先退烧的话,退烧药会刺激肠胃,会让他的腹痛更难以忍受,敷冰袋物理降温,也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了。先解痉止痛呢又觉得他现在这样不一定是肠痉挛,他说肚子又胀又疼,也只是捂着,自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