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是桌子、凳子被狠狠摔在坚硬的地面,男人发狂的吼声、女人的尖叫声、哭声乱成一片。处于楼上的贺也微微倾身,胳膊支撑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他修长的手指,只见手指轻轻敲动,一道惬意的低磁声音响起,“莫卡,来一首曲子。”“要交响乐。”激昂交错的华丽篇章,宏大的结构,音符千变万化,或深沉,或低婉,与楼下那对夫妻制造的噪音相合,组合成一曲意义非凡的命运之曲。迎着冬日暖阳的青年,额角抵在明净的玻璃窗上,隐约能看到窗户倒映的与他如出一辙的面容。黑色发丝煜煜发光,流畅而硬朗的侧面弧线令人心折。形状好看的薄唇微微阖动,他说:“看到了吗,杨开这是我为他们设计的命运。”“不过,这还不是终点。”杨启业脑中的那根残存的弦崩掉了。那一刻,他控制不住地去想,是不是,是不是若是陈睿成没有出事,他将会被这个女人遗忘是不是,早在他躲在疗养院,无人来看他,一个人孤寂的面对纠缠着他的噩梦时,这个女人沉浸在别的男人给她的快乐中,从未想起过他是不是,在未来某一天,那个女人会突然想起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她会嫌弃鄙夷地盯着自己,指责自己无法尽夫妻义务,无法带给她欢愉,最后会被她像打扫垃圾一样扫地出门他活着还有什么用处他老了。身体没有得到很好的锻炼,失去了赏心悦目的作用。而更重要的是备受噩梦摧残的他,无法做为一个男人带给女人欢愉。他的身体,乃至他的精神都在一寸一寸崩溃。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感觉自己是没有灵魂的木偶,充塞着的是无数碎片,那些碎片全部都是他曾经经历的磨难和苦涩。针管、绳子、甚至是砖头、头发无数迥异而又奇怪的东西飘荡在他的面前。扭曲的女人脸、猩红的血色嘴唇、一会儿满头泥沙一会儿满头鲜血的头颅组成一副诡异的重彩油画。一笔笔浓烈的色彩旋转着令人眩晕、恶心。等杨启业恢复理智时,他最先看到的是代蓉惧怕的眼神,以及其脖颈上明显的青紫痕迹。他刚才代蓉请来的医生问了杨启业几个问题,然后让一侧的护士别忘了给他换药,接着就把代蓉叫出去。看着被注射镇定剂慢慢睡着的杨启业,代蓉疲惫地叹了口气。“有幻觉、幻听、暴力攻击性行为他应该是属于暴力型精神分裂症,具体的最后还需要去医院找专业医生尽快确诊治疗。”医生说道。代蓉沉重地点了点头,谢过医生后将人送走,守在杨启业的床边。见到从楼上下来的贺也,她小声询问道:“睿成怎么样”贺也:“还是那样,现在睡着了。我爸”代蓉哑着嗓子回答:“需要去医院看一下。”她心情很差,精神也十分疲累,没有力气再去给对方解释。两人一起呆在卧室等着杨启业苏醒。杨启业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握住代蓉的手,红着眼眶道歉:“对不起”代蓉再也承受不住,垂首痛哭。短短几天,这个家就遭受种种剧变,儿子成了废人,丈夫会发疯,她的事业不得不亲自卖掉除此之外,还要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遭受那些人的报复。任是再如何坚强的人,也会被这种种压力压弯脊梁。夫妻俩抱头痛哭。贺也不做电灯泡,悄悄走出去。他站在花园里,冷空气吸入脏腑带来一种清透的感觉。“莫卡,将代蓉要变卖资产的消息透出去。”是,主人。杨启业不同意去医院做检查,只找了相熟的医生拿了一些治疗这种病症的药物。代蓉也无心劝他,在她看来,这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整理资产这方面,除了结束公司之外,她还有不少固定资产需要找到合适的买方,因而纵然心焦,她也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只是让她没想到的,几乎是一夜之间,之前接触的部分买家齐齐变了卦,将价钱压得比市价低了7成,仅仅只愿出3成的价格代蓉又气又怒,嘴角起了一串火泡,而她的焦虑无法改变任何事情,最后不得已,她只能妥协。最后到手才不到500万。资产缩水了如此巨多,代蓉心痛得滴血。可惜,这时候,她听到风声,被带去省里调查的几人可能会被放回来,她立刻不再犹豫,决定搬走。临走前,盛宇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又来找了一次代蓉。当时他选的时机够巧,正是杨启业从外面快要回来的时间,代蓉不愿跟他纠缠,想着离开后,以后再也不会相遇,于是又给他转过去200万。他们一家先是搬去了z市。手头只剩下300多万,而家中有两个人需要吃药,代蓉为了省钱,就租了一个四居室公寓,结果,因为陈睿成发病时,经常大喊大叫,被邻居接连投诉几次,不得已,她只能租了栋独门别墅。然而,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代蓉想用剩下的那些钱开一家小公司,却偏偏总是出现问题,不过两年,就赔了个精光。这期间,贺也参加高考,考上了z市一所排名不错的大学。现在,他们没有钱租别墅了。甚至,连四居室都租不起了。她一个女人,要养着丈夫、儿子、继子。这样的生活令代蓉觉得窒息,没有希望可言。可陈睿成的情况注定了他们无法呆在人口居住密集的公寓楼和小区,最后是贺也提议:“不如搬去乡下吧。只要熬过这一段,等我毕业之后,我就能赚钱养家了。”他现在读大二,此时正值寒假。乡下开销少,环境清幽,没有任何生存技能的杨启业起码可以种地或者养殖。越想越是个好主意,代蓉第一次用赞扬的眼神看向贺也。于是,他们一家,搬回了杨启业的老家。因为,那里有杨家的五亩地,还有房子,将会省下一笔租房、租地的开支。“那个精神有毛病的杨启业带着一家子回来了”偏僻到多年不会有陌生人踏足的小山村被这一则消息席卷。冬天本就属于农闲时节,众人有的是时间八卦乡亲邻里,凡是闲着的人都来到杨家来看热闹。与想象中的衣锦还乡不同,这一次回来的杨家小子落魄极了,除了杨开,一家子看起来都不怎么正常。五婶招呼贺也,“开啊,你们咋回来了”代蓉先让杨启业背着陈睿成安置好,然后听到窗户外继子的淡然的声音一一回复乡邻:“快过年了,我想回来陪陪爷爷。”“那背着的那个是谁啊咋啦病了啥病啊”“嗯,是我继母的孩子,他身体弱,医生说需要静养,正巧我要回来,就一起”又有其他人对着贺也问了些问题,贺也回答得滴水不漏,见没有什么继子继母不合这样的新鲜事,得到满足的众位乡邻很快就散了。对于继子的维护,代蓉心中感激。回到村里的第一个晚上就不平静,杨启业又出现攻击性的行为。最开始,睡着的代蓉是被他突然坐起身吓醒的。然后就见杨启业似乎对着空气中无形的东西十分惧怕,喉咙含混发出诡异的声响,令代蓉后背起了层层冷汗。接着,不带她反应,杨启业就扑了上来,口中喝骂着:“我杀了他我杀了他的”幸而是睡在隔壁的贺也及时赶过来将杨启业弄晕过去,代蓉后怕不已。第二天醒来的杨启业一脸平常,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代蓉本想说出的话重又咽了下去。冬去春来,杨启业下地收拾杂草,代蓉留在家负责照顾陈睿成,而贺也则一人踏上去z市的路程。临走前,代蓉给他生活费,被他拒绝了。他懂事的样子,惹得代蓉眼眶泛红。如无意外,她的后半生以及自己儿子的大半生都要依靠面前的继子。她心中自愧,为最开始自己并未对其抱有多少善意而愧疚。再与乡下人相处时,代蓉不吝夸奖继子,夸其懂事聪明,心地善良,邻居五婶因此而对她改观,时常帮助他们一家。远在z市的贺也,不是第一次上大学了,大学生活对他来说如鱼得水,他一直以来都是老师、同学之中最受欢迎的那一个。他学的是金融行业,平常在学校勤工俭学,课余时间就在外面打工赚钱,攒下来的钱被他用来炒股,大学四年赚了近百万。毕业之后,他直接开了一家公司,专做证券交易这一块,在股市他极少有失手的时候,这一点,就是他的导师都赞叹不已,由导师为其宣传,他的名气很快打开市场,生意也越来越好。毕业3个月,也就是10月份的时候,他接到了老家的电话。是五婶打来的。“开啊你赶紧回来吧你爸死了”早就从莫卡那里得到消息的贺也几不可见地抬了抬嘴角,挂断了电话。杨启业出现幻觉,差点把代蓉掐死,危机之际,代蓉用地上的铁钩捅死了他。莫卡唏嘘不已,没想到杨启业的生命居然如此戏剧化的结束了。第57章 渣渣一家亲完、这几年, 来自杨启业的黑暗能量从未断过,只他一人就为贺也贡献了近10万能量点。这就是贺也引导代蓉搬到老家的原因。居住的房屋、下地干活、清明节扫墓、乃至乡邻闲聊,都会提醒他曾经在这里发生过什么。身处这样的环境,杨启业必然会被他脑中的记忆逼疯。他会频繁发疯,一次两次或许有五婶五叔将代蓉救下,可难免会有人力不怠之时。究竟是杨启业掐死代蓉, 还是代蓉反杀, 对于贺也来说, 他都不在乎。贺也每年回一次老家, 每次回去, 照顾陈睿成的工作就会被他主动接过去。每一次见陈睿成, 他都会收获少到几千, 多至几万的能量点。这么多年过去,由代蓉悉心照顾下, 陈睿成的瘾症已经好了许多。最开始他瘦的不成人形, 后来瘾症得到缓解之后, 身体开始长了些肉, 皮肤因常年不见日光变得过分苍白,气色养了这些年变得好多了。这一次贺也见他, 他还清醒着,只不过还在床上躺着, 身体太差,下不了地。见到贺也的第一瞬间,他的脸颊就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垂着眼,不敢看人,倒像个羞答答的大姑娘。跟之前的陈睿成简直判若两人。五婶握着贺也的手,悲痛地说:“开,去看看你爸吧”躺在棺材里的杨启业,头发已经接近花白,面上是沧桑的横沟褶皱,闭着眼睛,很安详。生命走到尽头,不知道他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心中可曾悔过主人,杨开留下的能量,有一部分出现松动,可以由主人汲用,看来,其中一个委托,我们完成了。莫卡落在贺也的肩头,叹道。不知为何,有新的大笔能量入账,它此刻竟然没有丁点儿喜悦的情绪。见主人眉目微敛,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莫卡轻轻转动身体。接下来主人会做什么呢当初事发不久,就有村民报了警。代蓉早就被吓傻,浑身僵着,满脸是泪。警察来的并不快,但是来了之后办案效率却很快,因为当事人供认不讳,又有旁观证人作证,代蓉很快就被带走。贺也去见她,她这是属于正当防卫,但是关于是否防卫过当,还要进行审理裁决。代蓉隔着铁窗,流着泪祈求贺也照顾陈睿成。代蓉跪在冰凉的水泥地面,对着贺也不停地磕头,“杨开,代姨求你了,我失手杀了你爸,就让法官判我刑我认罪但是睿成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已经被我养废了杨开,代姨只能祈求你,求你能照顾他照顾他好不好求你了”莫卡将身体藏在主人的身后,似乎这样就不用看到那个可怜女人的苦苦哀求。探视时间很快就到了,代蓉被带走前悲戚的脸上现出一丝绝望的神色。她忍不住回头,继续哀求地看着,终于,在彻底看不到继子的瞬间,她看到对方点了点头。“他答应了他答应了对不对”代蓉喜极而泣,抓着女狱警的手连连追问。贺也走出监狱,莫卡问道:主人是心软了吗所以你最后点头答应了贺也蓦地顿住步子,他成熟深刻的眉宇间溢满冷漠,斜睨向一侧的阴阳脸圆球。“我当然会答应,因为对陈睿成的报复并没有结束,”他斜挑唇角,“蠢蛋莫卡。”葬礼结束之后,代蓉的判决也下来了,她因防卫过当被判了2年有期徒刑。老家的事情处理完毕,贺也带着陈睿成回到了z市。他为陈睿成准备了一间小卧室,里面有床、地毯、洗漱间,这待遇比他给杨开准备的地窖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