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胜并非难事营帐里,李存勖目光灼灼的看向众将,待众将从临战的兴奋中重新平静下来后,他沉声道:“从五月浮桥被毁以来,咱们时刻都在等待渡河决战的时机,这一等就是半年时间;多余的话孤也不多说了,想必诸位将军也明白此战对我军的重要性;孤就直接来说此战部署。”随着他的话音,侍卫走进来将大幅的地图悬挂起来。“此次决战,首先一点就是渡河要尽可能的将更多军队送过河去,这是此战的关键。不过吴军水军的强大诸位都已经知晓,虽说因为铁索的封锁,吴军的大战船无法过来,但即便吴军用小船,咱们也难以与之争锋。”“所以孤决定,将渡河地点选在此处”“马家口”众将目光一凝,纷纷出声道,同时面上露出凝重之色。这些北方将领大多都是旱鸭子,让他们骑在战马上于百万军中纵横驰骋,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让他们在宽阔的河面上与吴军水军交战,他们就要抓瞎了。“不错,就是此地。孤已经命人在这里暗中搜集隐藏了大批船只,又命人扎了木筏,足以运送大军渡河。当然,最重要的是孤已经在此训练了一批水军”李存勖沉声道。这半年时间他可不是闲度的,不仅从各方面搜集河南的情报,更关键的就是加强了对水军的建设。如果说当初与吴国开战之前,他对于水军建设还是不屑一顾的态度,但之后在见识到吴军的水军后,他便明白若是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军,黄河天险就必将成为晋军的噩梦。所以这半年时间他暗中命人从军中挑选会游泳的士兵共三千余人,组建为晋军水军,又让人打造战船,日夜训练,以期待他们将来能与吴军水军争锋。可惜的是,晋军中会游泳的人毕竟不多,而且就算有,其水性也无法与南方人相比;更何况水军作战可不只是会游泳就够了,还有其他决定水军战力的重要因素存在。再加上只有半年多的时间,即便是日夜训练,但取得的成效依旧有限;至少李存勖明白现在的晋军水军还远远不能与吴军水军正面抗衡。不过正面抗衡虽然不成,但考虑到吴军的大型战船都被铁索隔断,无法投入战场,真正能用得上的也不过是小型船只,这对于晋军来说总是一个好消息。此外,李存勖组建水军的直接目的也不是为了与晋军正面抗衡,而是为大军渡河争取时间。他不指望这支水军能够抵挡吴军多久,他只希望能争取足够时间,让他将大军安全运送到河南去就行。“若是有水军能够牵制敌军,再加上我军可以在夜间渡河,这样一来我军成功渡河的可能性必将大增”众将显然也知道晋军水军难以正面抗衡吴军,所以也没有对他们抱太多期望。“嗯,夜间渡河,至少能争取一个晚上的时间;再加上敌军得到消息后赶过来需要时间,我军的水军又能争取一定的时间,前后算来两三天时间是有的”李绍荣等将领附和道,同时脸色更加轻松起来。李存勖点了点头,郑重道:“虽说时间充足,但为了不出意外,精锐将士和骑兵将优先渡河,老弱士兵放在最后;总之此次大战的关键就是要快,要赶在吴军反应过来之前发起进攻,将他们打垮否则若是等吴军反应过来,四面围攻我军,我军寡不敌众,又缺少后方支援,最终必将落败”众将神色凝重,显然也明白这一点。这一次决战,若是晋军取得胜利,不仅能解除郓州、杨刘南城的围城,同时也能打开局面,在黄河以南站稳脚跟,从而有机会蚕食河南各地;但若是晋军落败,那么不仅杨刘南城和郓州这两地会得而复失,更重要的是晋军的精锐必将损耗殆尽没有了这些征战了十多年的精锐将士,再加上李嗣昭等名将已经陨落,晋军的实力必将大挫,将来便是保住河北都难,更别说进取河南。沉默了片刻后,李存勖遍视众将,缓缓问道:“渡河的具体部署接下来孤会命人发给你们;除此之外诸位将军可还有疑虑”朱守殷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末将想询问一点,渡河以后我军该如何行动末将听说南城城外围城的吴军修筑了大量的营寨,我军仓促之间想要攻破众多营寨只怕很难啊”“是啊,大王,不知此事大王是怎么安排的”众将听了纷纷说道。虽说因为河中府一战的胜利让众将士气大振,但战争从来都不是儿戏,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交战后,在场这些沙场老将深知吴军不是好惹的,若是晋军渡河后不能迅速攻破吴军营垒,等到吴军援军一到,那晋军反而要陷入吴军的围攻之中。李存勖脸上露出一丝难明的笑容,道:“谁说孤要去攻打围城的吴军了”“这”“此战,孤的真正目标不是杨刘南城,而是这里”李存勖指了指地图上的平阴城,道:“孤的目标就是吴王亲自率领的吴军主力只要将吴军主力击败,剩下的敌军难道还能威胁到我军吗”正文 第六百七十六章渡河下杨刘下游,长清县境内,刘家村。这是一个靠近黄河的小村庄,村子里的百姓主要以农耕为生。半年多以前,县里的差役突然派人来村子里面招人,说是朝廷大军正与沙陀蛮子在黄河对峙,所以要招募一批人巡视河道,防备沙陀人突然渡河进攻。这些百姓自从二十多年前晋梁对峙以来,便始终将沙陀人视为仇寇;如今虽说自南方崛起的吴国起兵消灭了大梁,但沙陀人依旧是当地人眼中的敌人:毕竟在各种传说中,沙陀军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异族强盗,相比之下反而是南方吴国要更得人心一些。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应募的人都可以获得一份报酬,每十天分发一次,每次发放的钱粮虽说不多,但对于饱受战火摧残的百姓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获了,自然吸引了大群百姓前去应募,充当吴军的耳目。此时,黄河南岸的沙滩上,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缓缓向河岸走去,一边走,一边裹紧身上单薄的上衣。“这么冷的天气还要来巡察,真是见鬼了。这都大半年了,那些沙陀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少年低声抱怨着。吴国朝廷可不是开善堂的,花钱招募百姓巡查河岸,是为了在晋军渡河的第一时间就发现敌人,自然不会让百姓偷懒享福,以至于错过时机,所以每个县甚至每个村都有朝廷派来的人负责监察。这少年便是负责今天上午的巡察,当他顶着寒风来到河岸边,开始例行公事般向河对面眺望时,浮现在他眼前的一幕却让他震惊了。“这、这是”少年目瞪口呆,脸色一片苍白。前方河面上,大批的船只正搭载着成群的士兵奋力向河岸靠近着,那些士兵身上披着的铠甲,手中执着的刀剑长矛,无不在提醒着少年,传说中的沙陀人,真真实实的出现了“沙陀人渡河了”片刻之后,少年清醒过来,大吼一声,转身便往回跑。河面上,冲在最前方的一艘战船上,晋王李存勖望着远处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奔而去的少年,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看来是被发现了,不过也正常,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完全瞒过吴人;只希望吴人出动的速度不要太快就好。”作为晋国的主人,数十万大军的统帅,天下间最为尊贵的晋王,李存勖原本应该在大军安然渡河,并且夺取了稳固的阵地后,再乘船渡河。然而李存勖更知道,接下来的这一战将会决定晋吴两国的国运,决定谁才是中原的主人;这么关键的一次决战,李存勖当然要身先士卒,亲自率军作为前锋渡河,以鼓舞全军士气。而他的这个决定也确实起到了作用,连晋王本人都率先渡河了,其他将士自然不会有半点迟疑,他们纷纷跟随其后,在他们的王的带领下,准备去掠夺下一场胜利。船桨在水中翻滚,带起一朵朵水花。对面的河岸已经越来越清晰,而李存勖的心绪也开始飘忽起来。“就算渡河一切顺利,我军的兵力也难以超过三万人,而敌军在平阴的军队据说就有七、八万大军,接下来这一战,我军真能取得胜利吗”“郓州城中我军被围困已有大半年,这大半年时间一切消息断绝,城中将士到底如何了能坚守到我军解围吗”“杨刘南城的敌军深沟壁垒,防守严密,更有周本这位名将统帅,若是得到我军渡河的消息,他又会做如何选择”一个个问题在脑海中浮现,让李存勖心绪难宁。而这些还只是关于眼下这一战的诸多问题,事实上,晋国面临的问题远不止这些。历史上的晋国光是对付一个后梁就被拖得筋疲力尽,虽说凭借李存勖的天才发挥,最终一举消灭后梁,但晋国那时在兴盛背后掩藏的虚弱也是不争的事实。而在消灭后梁后的几年里,李存勖更是被军事上的巨大成就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安心享乐,荒于政事,再加上国内长久以来积蓄的矛盾爆发,最终死于兴教门之变。而如今这个历史中,南方吴国的崛起给晋国带来的压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存勖心中的忧虑自然也远超原本历史上的他。心中虽然充满忧虑,但作为一个合格的统帅,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担忧,反而充满着无穷的自信,仿佛已经胜利在望了一般。身边的将士也被他的自信所感染,一个个脸上满是自信。“大王,咱们靠岸了,看来敌军在这里并没有防守;末将愿率麾下将士作为前锋,为大王开道。”这时一直跟随在身边的李绍荣开口道。李存勖收回思绪,他回头缓缓看向身后众多军队,他看到了如林的长枪,看到了士兵脸上的坚毅,看到了都一匹匹嘶鸣着的战马,在这一瞬间,不仅是脸上充满自信,便是心中的担忧也瞬间消失了:有如此强军,便是敌军百万,也未必不能一战而胜“好,你率一千人前头开道,务必要让敌军见识到我军的厉害”李存勖大声下令。“全军,登岸”伴随着李存勖的命令,数万晋军开始有条不紊的登上河岸,而李绍荣则率领着一千骑兵开始向内陆开去。一个多时辰后,第一批三千余人便已完成登岸;接着,大小船只迅速返回北岸,准备将下一批军队以及他们的辎重马匹等运送过河。到了天黑的时候,已经有一万余人以及他们的兵器铠甲、作战马匹被运送过河;而到此时,尚未有任何吴军出现的迹象,便是李绍荣的前锋都很少碰到吴军,仿佛吴军对他们的到来还一无所知一般。但李存勖却知道,这不过是因为他们渡河的行动来得突然罢了。或者说,吴军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分别把手河岸,而是将大军集中在平阴、杨刘、郓州等地,等待晋军渡河后再发起反击。而吴军的水军要赶过来更是需要时间,等到吴军水军到达以后,真正的考验才会开始。平阴城外,吴军大营中。纷乱繁杂的军队调动同样让杨渥感到一丝忧虑。或许是长期停留在此的缘故,即便是采用了军队轮换、增加赏赐等各种办法来提振士气,但杨渥发现如今军中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丝急躁,尤其是在久侯晋军而不至的情况下,许多将领更是出现了主动请战的要求。而这一次的军队轮替更是让这些急躁情绪展露无疑。自从下达轮替令后,在杨刘南城负责围城的军队只花了三天时间便撤了下来,反倒是平阴这边的军队调整出现了一丝混乱的迹象,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轮替的事情却还没理顺,后续从南方赶来的军队也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及时到达。当然,混乱虽有一些,但要说有多严重倒也未必,最多就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而已。真正让杨渥担忧的是,若是晋军依旧不动如山,继续对峙下去,吴军的士气只怕就要完全被消磨掉了;那样的话,或许他就不得不下令强行攻城了。除了士气外,另一个让他担忧的就是财政。战争绵延经年,这不仅对晋国是一个沉重负担,对吴国来说也说一样。毕竟吴国的军制和晋国还是不同的。晋军的士兵平时粮饷都很少,所以将士们为了生计就不得不在战场上奋力搏杀,以换取丰厚的奖赏或者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