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力还在后面,不到喝庆功酒的时候。审问俘虏得知,宋江手下还有将近一万人马,因为崇阳实行坚壁清野政策,水匪的补充给养不足,严重影响了行军速度。但是,他们距离崇阳终归只有三十里,哪怕是慢慢爬,两天之内也爬到了。面对人数远远占优的敌人,崇阳文武官员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水匪新败,惶惶然而胆丧,我恭义营挟大胜之威,应一鼓作气灭此朝食”周国栋今天第一次上战场,就亲手杀死了两名水匪,整个人的气质都凌厉了几分。“恐怕有些不妥。”汪晟摇了摇头:“水匪兵力十倍于我,天气也不好,万一下雨道路泥泞湿滑,贸然出战没有必胜的把握,还是应该坚守城中,以不变应万变。”“哈,你胆子也太小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周国栋心高气傲,言语间从来不肯让人,汪晟是个慢半拍的好脾气,但一旦认准的事情绝不轻易松口,这两人的性格虽然不同,骨子里却都有一股拗劲,三言两语就争了起来,谁都无法说服对方。其他人也纷纷发言,许秉中、陆传应和汪晟意见一致,倾向于据城坚守,谭啸、孟宝和周国栋则主张乘胜出击,寻求与宋江决战,除了汪克凡没表态之外,其他六个人正好分成了两派。“诸位,宋江手下大小十七家水匪,肯定各有各的心思,平日里还能号令一致,突然打了个大败仗后难免军心不稳,正好趁机消灭他们,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孟宝从军多年,这番话正好说到了点子上。战场上最忌讳犹豫迟疑,好容易打个胜仗夺得主动权,就该再接再厉,把优势转化为胜势,彻底解决这股水匪的威胁。“如果恭义营出战,万一水匪分兵来攻崇阳,该如何是好”许秉中仍觉得心有余悸,他今天见识了水匪的凶悍,数千名悍匪声势骇人,县城中的青壮们绝不是对手,今天要不是有恭义营顶着,县城只怕凶多吉少。许秉中的身份较高,他既然开口,孟宝和周国栋都不好直接反驳,谭啸却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哈哈一笑接过话头。“大令放心,宋江不过是一伙水匪,绝对挡不住恭义营的雷霆一击,他敢分兵的话,只会死得更快”“请堂尊明察,战机稍纵即逝,犹豫不得啊”孟宝也跟着劝道。“这个”许秉中一时间有些犹豫,把目光投向了汪克凡。许秉中虽然不通兵事,但也不是鼠目寸光的庸才,也知道把握战机的重要性,要是让宋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收拢败兵稳定军心,卷土重来再次发起进攻,崇阳只能被动应付,胜败又在两说。到底该怎么办他发现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是需要汪克凡来一锤定音。汪克凡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来向许秉中一拱手。“我等远来是客,当唯大令马首是瞻。”汪克凡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恭义营战后急需休整,暂不出战”仿佛突然关上了开关,激烈的争论戛然而止。通过这场胜利,汪克凡已经确立了极高的威信,他表态之后,周国栋等主战派都躬身称诺,没有任何异议。军议一直持续到掌灯时分,许秉中排下酒席款待大家,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庆功宴,散席后回到军营,汪克凡又和周国栋等几名哨官开了个内部会议。有些事情不便当着许秉中等人明说,但在恭义营内部一定要沟通清楚,几个人一直聊到深夜,仔细分析眼下的战局。的确,现在正是消灭宋江的好机会。但是,恭义营没那个能力。恭义营缺乏机动能力,不宜长途行军作战,“长途跋涉”三十里挑战上万水匪,和找死没多大区别水匪的主力距离崇阳三十里,超过了恭义营的有效打击范围,干看着一块大肥肉却吃不到嘴里,只有留在县城里静观其变。在现有条件下,拳头能打多远就打多远,屁股决不能离开崇阳。汪克凡早就有所打算,必须提高恭义营的机动能力,的时候,他宣布了一个重要决定。言情更快补上这块短板,会议快结束或更新“诸位,我准备调整营制,在军中招募一批辅兵。正文 第三十一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第二天早上天色刚刚透亮,崇阳西门悄悄地打开了,数匹健马鱼贯而出,马上骑手相互吆喝一声分头而去,蹄声得得,在清晨的薄雾中渐行渐远。他们是前往各个乡里报捷的使者,自从宋江犯境以来,崇阳县内暗流涌动,胜利的消息能够安抚民心,提振缙绅们抵抗的勇气,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不法之徒。每个使者身上都带着许秉中的亲笔信,提醒地方缙绅加强戒备,防止宋江分兵劫掠乡里,如果水匪大举来袭就及时撤退,实行坚壁清野。另外两个使者在码头乘船出发,走水路去武昌府报捷。这一仗斩杀水匪四百余名,生擒三百余名,这么结结实实的一份功劳,足够引起湖广巡抚何腾蛟的重视,恭义营和崇阳县都与有荣焉,两名使者也是各派一人。恭义营的使者是稳重老成的汪晟,他还担负着另外一个重要任务,催要后续的粮饷物资,营中要增招一批辅兵,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按照汪克凡的计划,准备招募三百五十名辅兵,这些辅兵的粮饷、号衣和装备器械,乃至于安家银子和伤残抚恤,一切开销用度都要自力更生解决,等到新招的辅兵到位之后,再为他们申请正式编制,现在却不能走漏风声。增招辅兵等于改变恭义营的现有编制,这种事情非常敏感,何腾蛟肯定不会同意,如果他明确表示反对,汪克凡总不能硬和湖广巡抚对着干。只能先斩后奏,白手起家。既成事实更容易被接受,等到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再打上两场胜仗,让何腾蛟看到辅兵的作用,应该就能一笑了之了。也许,他会因此心生疑忌,但是汪克凡并不在意。现在最关键的还是经济问题,手里有钱才能发展壮大,得想办法开辟财源。这次出征之前,汪克凡领到的钱粮物资并不多。对宋江的战事由黄澍统管,黄澍却有意刁难恭义营,除了当月粮饷之外,开拔银子一两也没给。部队出征在外,一举一动都要用钱,要不是牛忠孝和许秉中伸手帮忙,汪克凡这四哨人马就要饿肚子了。粗粗估算一下,招募三百五十名辅兵最少得花费两千两白银,汪克凡没有这么多钱。但是,恭义营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缴获了很多战利品。武器、牲口、车辆、器械,孟宝打仗也许不行,打扫战场却着实是一把好手,所到之处颗粒归仓,把水匪丢掉的家当全都运回城中,又转交给恭义营。这里面虽然没有什么贵重金银,但胜在量大货足,牲口马匹什么的还算值钱,应该能卖上不少银子。上午点钟的光景,几位特殊的客人先后来到了恭义营,他们彼此间非常熟络,一见面就聊了起来。“哎呦,这不是宋大官嘛仁兄气色健旺,满面春风,定是遇上了喜事”“呵呵,钱外郎,食饭未哂”“赵埠头,我刚才还念叨着你呢怎么样,今天这么多便宜货,咱俩搭伙做笔买卖”这些人的衣着富而不贵,大都是一副商贾打扮,寒暄着来到恭义营的大门前,守门士卒接过拜帖一看,原来都是本地的牙行掌柜。“各位请稍候,容我进去禀告。”那士卒转身去了,几位牙行掌柜接着聊起了生意经牙行是经营中介业务的商行,在明朝中晚期非常兴盛,业务种类覆盖面极广。柴米油盐酱醋茶,交易、运输、借贷、仓储和食宿,甚至代替官府收税,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各种货物交易全都依靠牙行。崇阳是个小县,一共只有十几家牙行,除了本地的小牙商之外,还有两家外地大牙行开设的分号。“湘楚商行”,是湖广本省的官牙,除了正常的业务经营之外,还负责检查税收,管理市场。崇阳分号的掌柜姓钱,半商半官的身份,所以被大家称作“钱外郎”。“隆茂昌”,则是一家财雄势大的私牙,在湖广、江西和两广开设了上百家分号,据说在朝廷中的背景非常深厚。崇阳分号的掌柜姓宋,就连县令许秉中见了他,也客客气气地称一声宋大官。“宋大官,水匪那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你隆茂昌日进斗金,何必和我们抢这点破烂”说话的是赵埠头,他严格说来不算牙商,主要经营码头水运,也是半商半官的身份。宋大官矜持地笑了笑:“呵呵,这次采买是许大令亲口吩咐下来的,隆茂昌当然要尽心竭力”汪克凡急等用钱,就通过许秉中找来几家牙行,准备出售缴获的那批战利品。崇阳县令的面子果然不小,各家牙行的掌柜几乎都到齐了。街角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三十多岁的黑瘦汉子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见到众人后抢着作了个罗圈揖,嘴里忙不迭地打着招呼。“宋大官,钱外郎,赵埠头,于三郎这厢有礼了。”这人名叫于三郎,是崇阳县中一个不入流的小牙商,他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葛布长衫,头上的瓦楞帽崩开了好几处线头,脚下赤足蹬着一双旧草鞋,打扮不伦不类,一看就非常寒酸。宋大官厌恶地撇撇嘴,呵斥道:“于三郎,你来做什么”“回宋大官人话,恭义营今日发布采买,小人来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哈哈,真是笑死人啦”钱外郎指着于三郎,夸张地笑道:“你也算做生意的难道来恭义营收粪肥吗”于三郎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却赔笑道:“不敢,不敢,正是要收粪肥,再相看送些柴火。”牙行经营范围各不相同,于三郎做的是粪肥和柴薪生意,把县城中的粪便转卖给农家当肥料,再从农家收集柴薪送到县中出售。这在牙行中属于最低等的贱业,于三郎又人穷志短,同行一向欺负他惯了,钱外郎几个嚷嚷起来,不许他参加今天的采买。“于三郎,今天是什么场合你知道吗别给我们丢人现眼,你这腌货还不快走”钱外郎是官牙身份,除了实力雄厚的隆茂昌之外,在其他私牙面前一向威风八面。于三郎却舍不得走,梗着脖子争辩道:“钱外郎莫刁难小人鄙号招牌虽小,牙帖和信印文簿却一样不少,凭什么不让我采买”自从水匪进犯崇阳以来,百姓们无心耕种,于三郎的生意也大受影响,如果不能在恭义营这里揽上两桩买卖救急,离关门就不远了。看他突然犯了倔,其他牙商一起上来打偏拳,帮着钱外郎说话,于三郎却就是不愿走,众人正在争吵不休,恭义营的大门突然推开,汪克凡亲自迎了出来。汪克凡一身戎装,笑容满面,未曾说话先拱手作礼,客客气气地把牙商们让进军营。到了这个时候,钱外郎几个也顾不得于三郎了,由着他跟在众人后面,一起来到了存放战利品的仓库。检验质量,估算价格,牙商们各自挑选中意的货物。小牙商由掌柜本人出马,隆茂昌和湘楚商行却都带着自家的牙侩,宋大官和钱外郎悠闲无事,你一言我一语,围着汪克凡大拍马屁。面对这两人的聒噪,汪克凡始终面带微笑,和气对答,很有耐心。以他的身份本来不用这么客气,但是恭义营现在急需用钱,汪克凡关心之下,放低身段和这两个牙商周旋。一切都是为了银子,希望这批战利品能卖个好价钱时间不长,牙商们各自选好了货物,汇总出一份价目单呈到汪克凡手中,汪克凡接过来一看,眉头就皱起了一个川字。才这么点银子按照市价估算,他拿出来的这批战利品最少也值一千两白银,但是价目单上只有五百多两,整整少了一半“钱外郎,赵埠头,所有货物都结算清楚了吗”该不是牙商挑肥拣瘦,剩下了许多。“回禀将军,所有货物全都结算了,一件不差。”钱外郎的眼珠转动不停。“嗯”汪克凡逐条细看那价目单,立刻发现了问题:“这个价格是不是太便宜了,比如这都是能上阵的军马,怎么一匹才卖十七两银子”明末战乱连连,再加上南方缺马,所以军马的价格居高不下,四十两银子都未必买得到。“汪将军有所不知,这些马匹都是土匪劫掠而来,无保无户,所以只能贱价出售。”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