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接受了邀请,汪克斌真的跑来登门拜访,章旷只好命儿子礼貌招待,自己却坚决回避不见。“弄巧成拙了”章旷非常后悔,他只想对汪克凡做一个表达善意的暗示,并不是真想和对方结亲家,没想到汪家的反应这么积极,做事这么直接,如果这件事传到何腾蛟耳朵里,会惹来麻烦的正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一阵喧哗,有卫兵高声通报,汪克凡和堵胤锡一起到了。章旷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准备上前相迎,脚还没迈出去,又硬生生停下了,在湖广官场没有发生大的变化前,他不想和汪克凡太过接近。其他的文武官员也站了起来,纷纷向汪克凡、堵胤锡行礼,脸上的神色或恭谨,或冷漠,不一而足,几个老资格的文官武将神态还有些倨傲,仿佛不把汪克凡看在眼里。提督操江属于封疆大吏,对于汪克凡火箭般的升官速度,大多数湖南官员都是羡慕妒忌不敢恨,但这里是长沙府,这些官员大都属于何腾蛟派系,不受汪克凡节制,彼此之间没有上下级关系,所以并不是太尊重。汪克凡的神色却一直很平静,向众人微笑答礼旷面前的时候停下脚步,竟然亲切地聊了起来。“章观察,半年多不见,你的脸色可好多了,不过面色潮红,肺脉似乎不太好,最近咳嗽是不是多一些”“不多,不多咳咳咳”章旷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哎呦,这不是又咳起来了”汪克凡轻轻一皱眉头:“观察去寻郎中看过吗舍弟汪克斌前年也患过咳喘之症,识得一位专治肺脉的名医,正好给观察引见一下。”“多谢汪军门美意,不用了,不用了”章旷的脸变得更红,口中连连告罪失礼,急急忙忙地退到一旁。这时门口又是一阵乱,何腾蛟和傅上瑞一起走了进来。何腾蛟穿着一身七分旧的官袍,袖口领口都已经磨花了,赫然还打着好几个补丁,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面容像老树般枯瘦,气色比当初差了很多。他看到汪克凡和堵胤锡后,脸上立刻露出了诚挚的笑容,没有理会其他的文武官员,一边拱手一边快步走了过来,满面春风。未完待续。。正文 第四十一章杀光他全家“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何腾蛟拉着汪克凡的手,笑着说道:“没想到当初湖广一别后,云台竟能立下如此不世之功,救圣上于水火,拯朝廷于危难,昂昂为国家干城之器”他对汪克凡很亲切,但亲切中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仿佛长辈在夸奖小孩子,其他文官武将也纷纷附和,人多嗓门大,似乎把这个调子就定下来了。汪克凡对他们微笑。傅上瑞一摆手,笑着说道:“汪军门,请上座。”大厅后墙的屏风前摆着一张官帽椅,左右排开又是几排椅子,傅上瑞所说的“请上座”,并不是居中的那个主座,而是左手文官座位里的第一把椅子。堵胤锡看了一眼那个座位,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不合礼数吧汪军门应该和督辅并排而坐,稍微错后些就是。”领导干部之间怎么排座位,一直是官场里的重要“学问”,提督操江和总督比起来,身份地位差不了多少,彼此之间又没有统属关系,汪克凡应该和何腾蛟一起坐在屏风下面,相当于坐在主席台上。如果在平常,没必要为了一个座位争执,但在正式场合这就是一个大问题。当初福建隆武朝廷的朝会上,郑芝龙要以国公的身份站在首辅黄道周的前面,就引起了军阀集团和文官集团之间的一场激烈斗争,文官里的户部尚书因此事去职,郑鸿逵也被隆武帝降职处分。今天也是正式场合,而且文官武将好几十人在场,堵胤锡是湖北巡抚,也算何腾蛟的下属。和其他文官坐在一起勉强能说得过去,但他要为汪克凡据理力争否则的话,一旦这种事情形成了规矩,提督操江就事事被湖广总督压着一头,总处在弱势的一方,没法打交道了。“哎,堵军门此言差矣”傅上瑞连连摇头,仿佛堵胤锡的话非常荒谬:“满清大军压境,湖广势如危卵,全凭督辅主持大局。我等既然身居提督巡抚高位,正当一起辅佐督辅,齐心协力抗击鞑子,正所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汪克凡看看何腾蛟。何腾蛟却盯着傅上瑞,脸上带着微笑。似乎被他滔滔不绝的演讲迷住了。汪克凡于是也微微一笑。对着傅上瑞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咱们一起入座吧。”他转身向堵胤锡一拱手,引着他坐到文官行列的第二把椅子上,然后自己坐到第一把椅子上,傅上瑞一愣,想和堵胤锡抢座位。却已经来不及了。平常议事的时候,他和堵胤锡分别坐在何腾蛟的两侧,一左一右基本不分高低,现在却被抢走了第二把椅子。要坐在堵胤锡的下手,心里异常憋气,脸立刻就拉了下来。文武官员纷纷入座,汪克凡默默打量着他们。在即将爆发的湖广会战中,他们中间有很多人在史书上留下了名字,有的为国捐躯流芳百世,有的引狼入室遗臭万年,当然,更多的是那种懦弱的普通人,虽然不愿认贼作父,但只想在乱世中苟全性命。何腾蛟坐上坐位,心情大好,开始洋洋洒洒地训话,对湖广会战的前景似乎信心满满,在战略上充分藐视敌人,调子扯得很高。在他的训话中,孔有德和勒克德浑的清军都是纸老虎,明军却是打虎的武松,只要清军敢于来犯,必将给予迎头痛击。孔有德虽然气势汹汹,却难以跨过长江,就算跨过长江,也无法攻占岳州府和常德府汪克凡听出来了,何腾蛟是在给他鼓劲,给堵胤锡和李过鼓劲,希望忠贞营和楚军在湖北顶住清军,御敌于“国门”之外,确保湖南的安全。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何腾蛟实实在在地下了本钱,不但让出了岳州府地盘,还给楚军和忠贞营都发了一笔粮饷,他在训话时又特意提起了这件事,看样子真的有些肉疼。对于军阀来说,军队和地盘就是命根子,忠贞营和楚军的地盘都在湖北,面前清军的进攻首当其冲,何腾蛟出钱出饷帮助他们守地盘,自觉已经仁至义尽。但是,李过并不满意。“启禀督辅,鞑子素来凶悍,孔有德和勒克德浑共计十五万大军,忠贞营绝非敌手,还请督辅尽早调兵救援湖北”李过没指望何腾蛟出兵,但是该说的还要说,不能吃哑巴亏。“湖南官军汛守各地,本宪手中也无兵可调。”何腾蛟摇了摇头,说道:“况且大军一动,日费千金,湖南纵然有意发兵,粮饷又从哪里来忠贞营下月的粮饷刚刚筹到一半,没有余力再派援兵。”何腾蛟举起一根胡萝卜晃了晃,只要忠贞营坚守湖北,下个月再给你发一笔粮饷。李过却没理这个茬,表情严肃地说道:“若是没有救兵,江北怕是守不住,到时请督辅莫要责怪我等。”丑话说在前头不丑,仅凭忠贞营的力量守不住长江以北,到时候该撤退就撤退,别给忠贞营扣什么丧土失地的罪名。“只要兴国候尽心,三军儿郎效命,本宪绝不会责怪大家”何腾蛟的语气十分和蔼,长江以北并不重要,哪怕荆州府和承天府都丢了,前面还有常德府和岳州府顶着。他转过头,又对汪克凡殷殷嘱咐:“云台,岳州府是长江咽喉,湖南门户,数百万百姓系与你手,切莫掉以轻心啊”汪克凡却摇了摇头,平静而坚决地说道:“岳州府四面受敌,无险可守,死守是守不住的。”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岳州府南边就是长沙府,如果楚军不愿坚守岳州府,整个湖南就危险了。何腾蛟明显有些意外,嘴角抽搐了一下,提高声音怒冲冲地说道:“云台,你怎能出尔反尔我刚刚给了你七万两白银,足可供恭义营三个月的粮饷花用,你现在说弃守岳州府,岂不是背信弃义”我给过你银子了,你怎么拿钱不办事“督辅有所不知,恭义营现在已经扩编为楚军,所部两万五千人上下,七万两白银,只够一个月的花用。”汪克凡说道:“一个月内,我确保岳州府平安无事,再往后就不好说了。”何腾蛟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黑着一张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汪克凡刚刚二十出头,又一向低调隐忍,处处退让,似乎并不难对付,只是碰巧救了隆武帝,才被提拔到提督操江的高位,何腾蛟对他多少有些轻视。让出岳州府地盘,再拿出几万两银子,哄着汪克凡卖命,这就是何腾蛟的如意算盘,没想到对方收下了银子,却根本没有卖命的打算。旁边的傅上瑞叫了起来:“你这是诡辩拿银子以前为什么不说清楚”湖南军阀中以刘承胤为首,也出声附和:“是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下都是这么个道理,汪军门既然拿了银子,就该坚守岳”他刚刚说到一半,汪克凡突然一拍椅背,腾地站了起来。“放肆恭义营去年转战江西,就再没领过一文钱的军饷,所欠之数早不止七万两了吧”汪克凡突然变脸,端出了提督操江的官威:“再者说了,这七万两银子是杀鞑子的军饷,你傅上瑞和刘承胤都养兵上万,一年耗费十几万两银子,请问你们杀过几个鞑子”“”傅上瑞和刘承胤无话可说。在湖南官军中,郝摇旗、王进才、马进忠、和卢鼎等人和清军还打过仗,傅上瑞和刘承胤之流却始终缩在后方,只知道鱼肉百姓,作威作福,扩张自身势力,从不敢踏出湖南一步。“鞑子势大,我等齐心协力拼死一战,或许还有一线胜机,但忠贞营在江北与清军苦战,湖南官军却坐视不救,大家早晚都一起完蛋,今日这军议不开也罢”汪克凡话音未落,何腾蛟的脸腾的就红了,紧接着由红转白,再次由白转红,粗粗地喘了几口大气,最后却颓然靠在了椅背上。被汪克凡当众指责,就像被狠狠抽了一个耳光,何腾蛟的心里恨极了汪克凡,但是大战在即,他又不敢说什么硬话,满清十几万大军已经进了湖广,要是再和忠贞营、楚军闹翻,他这个湖广总督也当到头了。汪克凡看了看他,接着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其实怪不得督辅,而是有些军将不听调遣,只想保存实力。我在这里要提醒他们一句,若是湖北丢了,湖南也别想独善其身,大家都要做打仗的准备”最后的一丝侥幸被击碎,屋子里鸦雀无声。“哼哼,有些人心里恐怕还打着小算盘,觉得兵权在手什么都不怕,哪怕鞑子打来了,大不了投降满清就是,一样荣华富贵”汪克凡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用冰冷的语气说道:“在这次湖广会战中,若是谁敢投降满清,不管他将来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追去杀光他全家”未完待续。。正文 第四十二章刘铁棍和五阎王世间万物有生有灭,“万岁”的国家从来都不存在,曾经辉煌的大明王朝也是如此。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老大的帝国已经僵化腐朽,就像一个多年沉疴缠身的病人,虚弱的身体里充满了病灶和细菌。满清不见得有多么强大,他们能够打败明朝夺取天下,只是很平常的新老交替,这样的故事在历史长河中比比皆是,没什么新意。枯木逢春,老树开花,才是出乎意料的结局。要做到这一点,就得给南明政权做手术,把腐烂的病灶全部切除,比如说烂到根子里的湖广官场。俗话说不破不立,清军的进攻就是破局的外力,对汪克凡反而是个机会,在强大的外力压迫下,把该挤的脓包都挤破,再按上去就没有那么疼了。汪克凡在军议上突然翻脸,痛斥刘承胤等湖南军阀,矛头却直指何腾蛟,把湖南官场的遮羞布一把扯了下来,何腾蛟、傅上瑞等无法再自欺欺人,于是恼羞成怒,色厉内荏的和汪克凡大吵了一通,然后不欢而散。湖南军阀大都是些二皮脸滚刀肉,被文官一向骂惯了的,除了被直接点名的刘承胤闹了一场,其他的军阀都事不关己,冷眼旁观。他们平日里拥兵自重,对何腾蛟谈不上多么忠诚,平日里还有些矛盾和怨气,看到两位封疆大吏斗起来了,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刘承胤却把汪克凡恨上了。当天军议结束之后,刘承胤憋了一肚子的气,怒气冲冲地返回住所,一进门就摔摔打打,看谁都不顺眼。“上茶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