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的衣服,扯一根绳子挂在房顶上,在底下打个死扣,又使劲拽上两把,看看是否能承担自己的体重。做这一切的时候,张存仁的神态非常沉稳,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军门,万万不可”张杰正好从门外进来,一见之下大惊失色,滕腾腾冲过来抱住张存仁,急赤白脸地叫道:“军门乃是武将出身,大不了死在阵前,为何要寻短见军门若是信得过俺,今晚末将愿拼死护送军门突围。”“你来的正好,坐吧,我有几句话要说。”张存仁的语气很平静:“俗话说的好,除死无大事,我这一辈子处处身不由己,怎么活着都要听别人的,怎么个死法,我想自己做主”未完待续未完待续正文 第四十六章 决死冲锋“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本应更庄重些,可惜这里没有浴桶,不能沐浴。”张存仁用力扯了扯那根挂在房梁上的绳子,竟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人活一世,最难得的就是善终而亡。我当年杀人太多,按命数应该暴毙横死,现在虽然没福气死在床上,起码也落个全尸,知足了”既然死定了,自杀倒成了一种解脱。这个年代里大多数人都相信,善终而亡很快就能转世投胎,横死却会变成厉鬼,重新在六道轮回里受苦。听他说的凄凉,忠心耿耿的张杰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死死拉着张存仁的胳膊,哭求劝说他不可自尽。张存仁却把脸一沉。“不要再啰嗦了,我意已决本镇现在自尽,还能走得体面些,若是落在南贼手里,却难免乱刃分尸,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恍惚,过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唉,半生奔波忙碌,到头来才知道全是一场空我死后,你把我的骨殖用火焚化,骨灰送回辽东祖坟安葬。”“军门何必一心求死”张杰流着眼泪说道:“明军这几日前后数次射书招降,言语中对军门并无轻辱。末将以为,以军门的身份和威望,若是率部出降,明军必定不会为难军门,说不定还会重用”被楚军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张杰早就收起了对他们的轻视之心,建议张存仁投降的时候,不知不觉改变了称呼,从南贼变成明军。“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不能投降的。”张存仁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如果在上饶的时候向明军投降,他手里还有一定的筹码,讨价还价的余地就大得多。现在却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即便投降也未必能保住性命。况且他的家人都在北京。如果向明军投降,家人都会受到牵连。“我死之后,你却不能死,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务必要保住性命”张存仁对张杰正色说道:“我死之后,山寨内必然军心大乱,无论如何都守不住了,你一定要向南贼投降。想办法活下去,日后才能把我的骨灰送回辽东。若是南贼不肯饶你的性命,你可以用我的令箭赚开分水关,有这么一份功劳,南贼就不会再为难你的。”张杰一愣:“军门既然为大清殉难,为何要献出分水关这,这不是晚节不保么”张存仁瞪了他一眼,这个笨蛋,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还得手把手的教他:“这是你做下的事情。和我无关,明白么我现在和你说的这番话,出我口入你耳。决不能让外人知道了,免得传到朝廷里,为难我的家人。”张杰这才恍然大悟,感动的泣不成声,能够活下去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这个时候,他宁愿代替张存仁去死。张存仁却没有理他,转身来到桌案前,拿起笔点点刷刷。写了一封信。“哼,一个小小的分水关罢了。无关大局的地方,让南贼占了去又有何妨如今这天下大势我虽然看不明白。但大明和大清谁能坐天下,只凭一个分水关是决定不了的。这些年来,我为大清鞍前马后立下那么多功劳,临死要一个分水关做陪葬,也不算过分。”他取出印章,给这封信盖上印鉴,然后递给张杰:“这封信你要贴身藏好,回到北京后交给我的家人,我既然为国殉难,大清朝廷定然会恩养他们,我也算尽了最后一份心若是这封信保不住,你一定要把它毁掉,回头把我的遗言带回家就行。不论朝廷如何封赏,我张家不可贪图荣华富贵,务必要尽快离开北京,回辽东老家居住”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下,递信的手又缩了回来,脸上露出犹豫不定的表情,考虑了一会儿,把信放在灯火上点燃,举在手里看着它一点一点烧成灰烬。“唉,算了,管不了他们,随缘吧。”张存仁以前确信,满清肯定能一统天下,但是局势发展到现在,他感觉有些吃不准了。如果南明真的起死回生,如果满清有一天会被赶出关外,他的家人哪怕躲在辽东,也未必安全。人生到头一场空,张存仁大彻大悟,觉得自己彻底想通了,彻底放开了,以前觉得很重要的事情现在都变得不重要,只希望能够回到祖坟里安葬,不要暴尸荒野。他的样子在旁人看来有些神经质,张杰不明就里,想问又不敢问。按照汪克凡的命令,要尽快解决车盘岭的战斗,王进才和张家玉不愿等到第二天早上,在傍晚时分就发起总攻。战鼓如雷,杀声震天。楚军轻易攻上寨墙,杀进山寨里面,除了个别负隅顽抗的家伙,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但在破寨之后,却遇到一伙清军的决死冲锋。四百多个乌真超哈兵一窝蜂般从后寨里杀了出来,嗷嗷叫着,向刚刚进入山寨的明军疯狂地冲过来,把带队指挥的张家珍吓了一跳早听说张存仁善于用兵,果然还留有后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清军竟然还能发起如此凶猛的反击,真是出乎意料。“顶住顶住给我把他们打下去”张家珍外号小飞将,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年轻而张扬,一身穿着非常拉风,金冠紫铠,大红披风,在明军中看上去非常显眼。四百多个乌真超哈兵不约而同,都朝着他冲了过来,几十支鸟铳噼里啪啦一通乱射,张家珍连忙蹲下身子,但还是被几颗铅弹击中,晃了两晃就摔下了寨墙。主将受伤,生死不知,攻进寨子的楚军士兵一阵大乱,被疯狂的乌真超哈兵冲破防线,寨门很快失守。几十个楚军士兵被赶了出来,且战且退,寨墙上的楚军士兵也失去了统一的指挥,乱哄哄地各自为战,就像一群乌合之众般完全没有章法。“坏了,阴沟里翻船”在后阵观战的张家玉心里一沉,这次进攻肯定失败了,就要下令鸣金收兵。“再等等看,鞑子看样子是临死一击,没有后劲的。”王进才却拦住了他。“啊好吧”张家玉一愣,现在还不撤退,肯定会造成严重的伤亡,甚至把这几百人的攻击部队都赔进去。再派援兵上去也不现实,山顶上地形狭窄,太多的部队无法展开,前面的败兵不撤下来,后面的援兵干着急使不上劲但是张家玉知道,王进才打了十几年的仗,实战经验比他强得多,既然王进才说不用撤,那就再看看吧。果不其然,张家玉静下心来看了片刻,就惊讶地发现,楚军士兵虽然很乱,那些乌真超哈兵比他们还乱,根本就是闷着头乱冲乱杀,同样没有任何组织和指挥,甚至没有明确的战术目标。按理说清军现在占了上风,就该趁机夺回寨墙,再设法对楚军造成最大的杀伤,但是他们只是拼命追杀面前的几十个楚军士兵,既不去夺回两边寨墙上的制高点,也没有重新整队装弹,发挥他们火铳的威力。楚军士兵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却很快冷静下来,平常的认真训练和严格的纪律发挥了作用。几名低级军官指挥着士兵,恢复了战斗秩序,从两旁寨墙上射出一阵阵排枪,打得清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在清军面前,那几十名楚军士兵结成一个小小的战阵,在寨墙制高点的火力支援下抗住了清军的进攻,清军冲破寨墙上的排枪火力网后,杀到楚军战阵前面队形已经非常稀疏,一个个倒在楚军的刺刀和长枪下,就像来送死一样。“这怎么回事鞑子都疯了”张家玉目瞪口呆,难以理解眼前的景象。从寨门到楚军战阵前面,短短三十多步的距离,清军士兵的尸体摞起来厚厚的一层,地面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但是更多的清军士兵仍然从寨门里源源不断地冲出来,被寨墙上的排枪打倒在楚军战阵前,前赴后继,义无反顾。“破罐破摔呗,鞑子这是临死拼命,根本没想打赢这一仗。”王进才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打仗的时候如果有一方处在绝境,知道自己死定了,只能用暴虐的决死冲锋来压住内心的恐惧,冲上去被敌人杀死后就一了百了,根本没有战术组织,也不在乎战果。这不是战斗,这是自杀和屠杀。当最后一个乌真超哈兵倒在楚军战阵前,战场上突然变得非常安静。寨墙上,寨门前,楚军士兵都一动不动,仍然沉浸在战斗的亢奋中,紧紧盯着硝烟弥散的寨门,等待那些悍不畏死的乌真超哈兵再次冲出来,不敢相信战斗就这么结束了。“好啦,鞑子已经完蛋了,这一仗打赢了。现在进寨吧,去看看你们家老三张家珍要紧不要紧。”未完待续正文 第四十七章 死无葬身之地张家珍受伤不轻,很快被抬了下来,由随军医官进行救治。他的身上一共中了四颗铅弹,最严重的是脖子下面中了一枪,左边的锁骨被打断了,但是骨头正好挡住了铅弹,没有造成更严重的伤害。张家玉听说后一阵阵后怕,如果这一枪稍微高上半寸就会打断颈动脉,后果不堪设想。除了锁骨的伤势较重外,其他的几处枪伤都不在要害,张家珍身上又穿着绵甲,基本上没有大碍,但是他从寨墙上掉下来重重地摔了一下,伤上加伤,没有两三个月很难恢复。“这次算你小子走运,以后收敛点,上阵打仗别穿得像唱戏一样”张家玉又心疼又生气,把他狠狠骂了一顿,如果不是张家珍迅速受伤,进攻部队不会那么被动,伤亡会少很多。“哦。哦。哦。”张家珍抬不起脖子,说话也不利索,只能翻着眼睛老老实实挨训,等到张家玉训完了,用嘶哑的声音嗬吃嗬吃地说着什么,张家玉凑到他的耳边,才听清他说的是一定要抓住张存仁,为他报仇。“少操些心吧,医官说了,你死不了”张家玉又骂了几句,嘱咐医官一定要尽心救治,然后匆匆走向后寨。他也急于知道,到底抓住张存仁没有。沿路不时碰到一群群的清军俘虏,除了那四百多个乌真超哈兵发起自杀性冲锋之外,其他的清军士兵都没有抵抗,当楚军攻进寨子后,他们就全部投降了。这些清军俘虏要么是伤兵,要么已经饿得走不动路,暂时没办法带离山寨。就全部集中到空地上统一看管。都是些普通的俘虏,张家玉对他们并不关心,找到几个楚军士兵询问张存仁的下落。却听说他已经死了。“当真张存仁这厮老奸巨猾,不是虚晃一枪却偷偷跑掉了吧”张家玉不相信。“听说真的死了。王帅亲自审了十几个鞑子兵,他们都亲眼见到张存仁的尸首,那家伙是上吊自杀的。”士兵七嘴八舌的回答。后寨里,王进才脸色铁青,手里提着一把正在滴血的钢刀,看着楚军士兵清理还在冒烟的柴火垛。明军冲进来的时候,柴火垛已经烧了一会儿,火势很大。听说张存仁的尸体正在火化,王进才立刻下令灭火。连着十几桶水泼上去,又挑散了还在燃烧的柴堆,终于把余火扑灭,但是张存仁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一截焦炭,比正常人的身高短了许多,而且形状扭曲难辨人形,无法确定身份。“这个啥东西,就是张存仁的尸首吗”王进才用靴子踢了踢那截四尺多长的焦炭,虽然没有用力。一截疑似胳膊的东西就噗啦一下碎在地上,碳化的粉末在他的靴子上落了一层。“狗日他的,这怂真不是个好东西。化成灰哩还要恶心人。”王进才气得一脚踏下,把那截残臂碾成碎末。“不要不要”张杰发出一声大叫,拼命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被看守他的两名楚军士兵死死按住,只好对着王进才喊道:“你刚才答应过我的,不会毁坏我家军门的尸身”“我骗你的。”王进才冷冷应了一句,然后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那具被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