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引诱楚军上钩,他把江宁镇秣陵关溧水县拱手相让,付出的本钱可实在不小,如果楚军这个时候突然调头退回去,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最让马国柱担心的是,汪克凡万一不来攻打南京城,而是从溧水县渡过秦淮河,一路向东进入富庶的江南平原地区,局面将不可收拾。束手无策之下,他特意把张天禄从大胜关召回,向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问计。张天禄却非常镇定。“督抚无需担忧汪贼若是从溧水县东窜,虽然可以得逞一时,粮道后援却必定断了。眼下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汪贼孤军深入,筹粮不易,岂不是自寻死路”张天禄指着地图,分析道:“汪贼所部虽然勇悍,若是断了军粮补给,却会战力大减,我几路大军无需与其交战,只要稳守城池关隘,步步为营挤压过去,待谭泰大将军援兵赶到,就可将其围剿在太湖和长江之间所以末将可以断定,汪贼定然不会东窜,早晚还要来打南京”江南虽然是重要的产粮区,但是四月间早稻还没有成熟,汪克凡就算纵兵抢掠,也很难保证几万大军的粮食供给,他从溧水东进江南,现在来看并不是明智之举。马国柱点点头,轻出一口气:“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汪贼进占秣陵关和溧水县后,这几日不战不退,形迹可疑,他到底要做什么”“没什么奇怪的,他必定是在备战。”张天禄微微一笑:“应天府以南山岭重重,汪贼若要攻打南京,就要在进山之前做好准备,粮食、车辆、牲口、军械什么的,都要慢慢运上来,还得左右出击,扫清两翼的威胁,然后再一鼓作气杀到南京城下我若没有算错的话,他在三日之内必定再次进兵,攻打涥化镇和句容县,甚至还会佯攻东面的丹阳县,为大军开道。”“他难道不打大胜关么”马国柱问道。“这个,不好说。”张天禄想了想,说道:“换了我是他,就不会强攻大胜关,而把主攻方向放在涥化镇和句容县,大胜关紧邻长江岸边,汪贼没有水师,强攻大胜关对他不利”马国柱连连点头,张天禄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汪贼一向用兵狡诈,也许会偷袭大胜关,倒也不可不防”事实证明,张天禄的判断完全正确,楚军在秣陵关溧水县只停留了两天,就再次出兵进攻涥化镇和句容县。演戏就得演得像,清军这次没有一触即溃,而是据守涥化镇和句容县,和明军展开激战但是马国柱和张天禄暗中下令,涥化镇和句容县的守军只要坚守三天,对楚军造成一定的杀伤后,就可以主动后撤,退往南京城,以保存实力,准备迎接最后的决战既然三天后就可以撤退,涥化镇和句容县的清军守军没了后顾之忧,就放开手脚和楚军恶战。这一带都是丘陵低山,清军借助有利地形节节抵抗,打得非常顽强,楚军压力过大的时候他们就主动后撤,一步步放弃了外围阵地,退到了涥化镇和句容县城中。楚军紧追而来,在句容城下,涥化镇前,又展开了激烈的战斗。这个时候,汪克凡的中军已经前移到秣陵关,当涂城的防务交给了江骑营和西骑营,山区作战不需要太多的骑兵,江骑营和西骑营只派出一千名骑兵跟随汪克凡进兵,主力都留在当涂休整,等待战机。这个时候的当涂,已经变成了楚军的前沿基地,从后方运上来的粮食补给,从前线送下来的伤兵,都在当涂集中转运,整个城市就像一座大型的军事基地楚军的后勤部高速运转,程问亲自留在当涂坐镇,除了军事后勤方面的问题,当地的政务也实行军管,由程问统一负责。楚军进入南直隶后,已经占领了好几座府城县城,当地的满清官员除了被杀和逃走的以外,还有一部分选择了投降。这些人对当地的情况很熟悉,汪克凡也缺乏足够的人手,就对他们宽大处理,暂时全部留用。当涂知府,芜湖县丞,铜陵主簿,贵池推官他们有些原来就是一把手,有些是代理主官因为主官已经跑掉了,程问把他们全都召到当涂,济济一堂,开会议事。这些人中大多数都剪了辫子,当涂知府却别出心裁,只把辫子解开,然后裹了一个网巾,把头发束成一股盘起来,因为头发太少,前额还光溜溜的,模样有些古怪。另类总会成为排斥的对象,其他的投降官员虽然比他的官小,但是大家都刚刚投降,以前的上下尊卑没那么重要,贵池推官等人就对他嘲讽谩骂,各种打击。当涂知府也不敢还嘴,只好低着头老实挨骂。这个时候,程问却帮了他一把。“以后束发就行了,不用剪辫子,无论百姓士绅,只要能为大明尽忠效力,就应当宽容一些。”他这么一说,那些投降的官员都诺诺连声,当涂知府却面有喜色。程问微微一笑。“朝廷王师收复失地,是为了拯救万民于水火,辫子当然不能再留,但也不用全部剪掉,这是汪军门体惜百姓的一片苦心,还请各位多多体会。”程问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我大军浴血奋战,江南百姓士绅也应当鼎力相助,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所以我想请各位回去安排一下,为大军筹措一批军饷”你正在阅读,如有正文 第七十四章 替死鬼听说楚军要筹措粮饷,这些投降官员都没有任何怨言,大多还有一种“终于有个正经差事可干”的兴奋感觉。楚军攻城略地之余,却没有派来新的行政官员,而是从投降的满清地方官中择优留任,这些投降官员的身份其实很尴尬,和俘虏降兵也差不多少,只是暂时代理地方官,并没有得到大明朝廷或者汪克凡的正式任命比如池州知府施用忠跟着熊立春一起跑掉了,汪克凡就口头宣布,由投降的满清贵池推官“暂管池州知府事”。暂管归暂管,其实却没有多少事情可管。从东至到贵池,再贵池到当涂,这几个府城县城都实行战时军管,一切为战争服务,凡事都由当地的楚军做主,满清留下的行政机构除了维护治安,或者打扫卫生什么的,基本上已经成了摆设,老百姓想打官司也会去找楚军告状,再没人理会原来的官府衙门。这些投降的满清官员都处于半失业的状态,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他们刚刚投效大明,现在可不是混日子的时候,突然得到这个筹措粮饷的差事,一个个都磨拳擦掌,准备好好卖一把力气,把这个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不就是筹措钱粮军饷嘛,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从古至今,两国交兵的时候都是这样,只要占领了敌人的地盘,首先都要大肆搜刮一番。然后再慢慢恢复正常的秩序。楚军通过官府的行政手段来筹集钱粮,比起满清纵兵烧杀抢掠,已经温柔的太多了。大部分投降官员都觉得这是个立功的机会。有些胆子大的,还暗中打起了歪主意。为大军筹措钱粮军饷可是一个难得的肥差,流水般的银子从手里过,稍微在其中做些手脚,就能落下一大笔钱。稳重些的仕途老马,比如当涂知府吴一品,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既然已经投降,给楚军当枪使干这个得罪人的差事也是应该的。如果真能保住官职,得罪那些本地的士绅富商倒也没什么,怕只怕最后还会横生变故程问居中而坐,慢条斯理地说道:“除了军饷以外。粮食、牲口、车辆、船只、工匠、长夫徭役、衣帽鞋袜、菜蔬肉品,乃至于油盐酱醋等等,但凡大军所需,我都开了一个明细单子,这就发给诸位,每个府县该分摊多少一目了然,只要照着筹办就是。”他对旁边的军官吩咐一声,一份物资清单很快就分发到每个投降官员手中,大家拿起清单仔细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薄薄的一张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所要的钱粮物资不仅种类多。最要命的还是数量大,比如芜湖一个县,就要两万两白银,五千担粮食,其他的各种人员物资数量不等太多了投降官员们一开始也想到了,楚军交待的这个差事不会太简单。但清单上的数量还是远远超过他们的心理预期实在太多了,像芜湖全县不到二十万人口。采用普通的行政手段,肯定无法筹到这么多的钱粮。投降官员们互相看了看,都有些躁动不安,芜湖县丞代理县令乍起胆子,向程问行礼说道:“鞑子平日里盘剥得紧,年前刚刚收过岁赋,年后又加征了一次南饷,贫苦百姓已是家徒四壁,若是再次加征这么大的一笔钱粮,恐怕会激起民变”“谁让你向百姓加征钱粮”程问冷冷地打断了他:“我刚才说过了,有钱者出钱,有力者出力,还不明白么”现在的程问,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刚跟随汪克凡的普通幕僚,而是楚军后勤部的总提调,还挂着堂堂四品督粮道的文官官衔,横跨军政两界的实权大佬,很多楚军高级将领都要让他三分,在这些投降官员面前,更是充满了上位者的压迫气势,虽不怒,亦自威,此刻微微薄怒,众人无不噤若寒蝉。“朝廷王师收复江南,是为了救百姓于水火,若谁敢趁机刁难贫苦百姓,本官定然严惩不贷。”他顿了顿,放缓语气对芜湖县丞接着说道:“芜湖虽小,却是江南四大米市之一,大小粮商云集,筹措这区区两万银子,五千担粮食,我看不难。”“是是”芜湖县丞连连称是,下意识的,脸上露出一副狰狞表情。常言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只要有楚军撑腰,采用一些激烈的非常手段,强迫那些大户富商捐输军饷,应该能凑够这笔钱粮。当涂知府吴一品开始一直沉默不语,这个时候,却突然上前两步,跪下朝程问磕了个头,大声说道:“犯官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我太平府必能及时筹到所需钱粮,若是少了一文银钱,一斗米粮,请观察斩吴某以正军法”一众降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起跪倒,纷纷赌咒发誓,保证完成这个光荣艰巨的任务,为抗清大业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程问点了点头,对众人鼓励一番,然后宣布散会。降官们带着自己的指标任务,各自离开当涂,返回各个府县。吴一品的治所就在当涂,直接回到府衙后宅,躲进书房把屋门一锁,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天为形势所迫,他在程问面前拍胸脯立下军令状,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知道怎么凑齐这么一大笔的钱粮物资。效仿李闯,用非常手段追赃助饷,当然能够解燃眉之急,当涂分摊的钱粮虽然比芜湖还要多,但是当涂是一座府城,城里的富商大户更多,随便抄上几家就能凑够这笔钱。但是,这么做会留下极大的隐患,吴一品在官场上打滚了十几年,一眼就看穿了这背后的风险。常言道狡兔死走狗烹,楚军让他们这些投降官员当恶人,等到钱粮筹集够了,很可能卸磨杀驴,以平民愤到那个时候,该怎么办长吁短叹苦思冥想一筹莫展茶饭不思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却一直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砰砰砰”突然有人砸门,还在门外大声骂着:“死鬼,一回家就躲到这里,你在干什么赶快出来”吴一品只听声音就知道,这是自家河东狮在怒吼,要在平日里他肯定头大如斗,此刻却心中一喜,腾的跳起来三步两步冲到门前,打开房门深深一揖:“夫人在上,小生有礼了”吴一品惧内,江南官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原因很简单,吴夫人是有名的女中诸葛,一向智计百出,大事小情只要听她的就没错,再加上她脾气不好,动辄就施行家庭暴力,吴一品打又打不过她,骂又骂不过她,所以对她又敬又怕年轻的时候,吴一品还试图反抗,几次故意和她对着干,最后都证明是自己错了,吴夫人却更有眼光和远见,现在碰上这么大一个难题,怎么忘了向河东狮请教呢听吴一品说完来龙去脉,吴夫人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你要是当初听我的,活动着去山东任职,还用今天这么作难么”女人发火的时候总爱翻旧账,吴夫人这种剽悍的女人翻起旧帐来更是滔滔不绝,吴一品如老僧入定般一言不发,低着头只管挨骂。如果被其他那些降官看到,就会立刻明白,原来吴知府荣辱不惊,唾面自干的本事,就是这么练出来的。骂了一通后,吴夫人气也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