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遇到搏命场合,会毫不犹豫的切下去,而不会考虑什么后果。害死头领的罪名和后果,谁也承担不起。这些水上豪杰,并不善于交涉,除了喝骂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把目光看向范通。范通手上并没有拿刀,而是握着一支短铳,以铳指着范进怒道:“你干什么林獠什么都答应你了,你还发的什么癫赶快放开林獠,要不然我一枪打死你”“火铳也难怪,你这种老人家啊,拿刀也砍不了人,就只好用这种火器了。不过用它打我你敢么这玩意的准头,你比我有数,你够胆就开一铳看看,看是我死还是你们林獠死来啊,开火啊不敢的话就给我扔了铳,把手举过头,让我看到你的手,否则我让你看你们头领的脑袋”范进朝着范通怒吼了一声,挑衅似的又把刀收紧了一些,眼看血流的渐多,范通也只好把铳朝地上一丢,又高高举起了手。“你你别乱来。我放下铳,你也把刀放下,有什么话慢慢谈。”“谈个鬼这刀是东洋的胁差吧东洋倭人用它们来切腹,一下就可以把肚子割开,自杀非常方便。用来割喉咙,也是好用的利器,林獠这刀大概是东洋的名刀,能值百十贯。用这样的名刀为林船主送行,也不算委屈了你这位海上龙王。”林凤脖子被刀顶着,并不能大声说话,否则喉咙鼓动,刀多半就会切进去。挨了那三拳的滋味也不好受,喷了两口血,依旧有血顺着嘴角向外淌,声音变的很低沉,“范公子你搞什么杀了我,你和三姐还能走的出去”“不杀你我们一样走不出去当强盗,当国王真亏你想的出来。我是读书人啊,虽然没中秀才,但是可以当充场儒士下场考举人的,只要中了举就可以吃喝不愁,再中了进士就能发财。就算不中,我现在也一样有吃有喝,有好日子过,发了癫才跟你去当刘青田、赵普那是造反,搞不好要族灭的,我不但害自己还害了乡亲,死后进不了祠堂的我告诉你,我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绝不会跟你们这群反贼同流合污,更不会去当莠民”林凤反问道:“那你想怎么样呢就这么挟着我,什么时候是个了局。我手下的人不会放你出这个门口,至于我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重要。海上风险大,死人很寻常,不要以为他们会为我这个头领受你摆布,必要时他们会主动砍死我,将来再选个新首领出来主持大局。”“那他们现在就可以选个新首领了,谁来当这个獠啊谁啊谁想当就点个头,我现在就当做好事,送你们林獠上天,让你立刻上位”范进此时已变成一只手用刀抵着林凤的喉咙,另一只手空出来,四下虚指着这些大汉。每指到一个人,那人便连忙摇着头,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范通道:“进仔你别乱来万事有商量。林獠看的起你,想让你入伙,你不识抬举就算了,搞成这样什么意思你放开林獠,大家两不相干,你去考你的科举,我们做我们的事不是很好”“通哥,大家都是乡亲,你这么骗我不大好吧我放了他,你不一枪打死我才怪。让我放开他很容易啊,你们让出条路,让我走路,等我回了广州,就放了你们林獠。”“你说什么让林獠进广州,那不是等于让他去死你赶快放人,要不然我们拼着林獠性命不要,也把你砍成十八段。”范通一边说,一边向前走了一步,“大家都是乡亲,我不会坑你。你放开林獠,我让你和盼弟离开,大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至于带林獠走,就算我肯,这么多兄弟也不肯,你还是走不掉。你是个读书仔,打打杀杀的事做不来,放下刀吧,我保你没事。”他又看向梁盼弟,脸上强自挤出个笑容,“盼弟,你也说句话。林獠可是四妹的相公,难道你忍心四妹做寡妇让他放下刀,看在四妹面上,没人为难你们。”两条大汉已经挡在门的位置,证明范通的话并不是假话,这些海盗确实在意林凤性命,但是在其有可能被捕时,也会毫不犹豫的对这位当家下杀手。范进看看梁盼弟,“三姐你怎么说”“进仔,你不管怎么做,姐都跟着你。”“既然如此,那就听通哥的了,我们放人”寒芒再闪,血雨纷飞,产自倭国的宝刀猛地刺入林凤的右腿,随着便是用力一搅,随即范进在他背上用力一推,将他向着房间里一干海盗推过去。也就在此时,一声令人牙酸地巨响响起,栈房破旧的木门被人用力撞开,灰尘荡起,杀声震天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螳螂捕蝉海盗选在这处仓库做据点,自然也不会无所防范。在仓库以及码头上,都有海盗的眼线打探消息。正因为没有任何特殊的情况回报,林凤才可以大胆的在这里与范进交谈。可变故,却在毫无征兆下发生了。随着仓库门被撞开,两名挡在门首的海盗被这股巨力撞的向两边飞出,重重地摔在地上。随着门户洞开,出现在一干海盗面前的,是一位顶盔挂甲手执长枪的中年武官,在他身后,数十名身着鸳鸯战袄的大明官兵手持鸟铳分列三排,正是眼下使用火器部队常用的阵型:三段阵。“鹰爪子”“官军”林凤一被推出去,立刻就有两名海盗上前接住了他。范进那一刀扎的极深,更要命的是那一转,鲜血如同喷泉似的从伤口向外喷,即使是悍勇的盗魁,这时却也失去了行动的力气。几名海盗正举着刀准备斩向范进却迎面看到了这几排快枪,冲锋的势头一顿,随即就下意识地一个就地十八滚,向两旁避让开去。轰隆。一声巨响中,栈房的屋顶忽然塌陷下去,四条大汉从房顶四角落下。在落下的过程里,一个汉子抛出了鱼网,随即另外三人分别捉住鱼网一端,等到人落地,网已经罩向栈房里的一干盗贼。“锦衣卫拿人,尔等还不束手就擒”“林凤,你们死定了,投降吧”“走”几方面的声音混在一起,林凤重伤之下神智却不乱,猛地把身边搀扶自己的部下向外一推,自己落在网中,部下恰好脱出了鱼网的束缚。这位盗魁鼓足气力大喊一声,“有埋伏大家杀出去,不要管我,走一个算一个”海盗们猝然遇到袭击,很有些慌乱,但是积年大盗的凶性被激发出来,立刻还以颜色。被罩在网中的海盗拼力地挣扎,而侥幸脱出的海盗,则向四名持网者发动攻击,抢夺鱼网的控制权。房顶、门首,陆续有官兵冲进来,与盗贼的搏斗就此展开来。栈房的空间有限,官兵人数上的优势被限制住发挥不出,阵型也谈不到,只能与海盗们比并个人武勇,回归到打烂仗的程度。那四个持渔网的身上都穿着罩甲,服色与官兵不同,一望可知,都是锦衣缇骑。陆续又有几名锦衣卫加入战团,参与对海盗的抓捕。他们与官兵彼此缺乏配合,打起来的时候,往往就是各自为战,有时还会妨碍对方的事。在武艺方面,官兵和锦衣里并不缺乏好手,这些海盗既是林凤心腹,身手同样矫健。于他们而言,落到官府手里肯定逃不了性命,于挣扎乞活的战斗中,出手比官军更大胆也更敢搏命,于气势上反倒占了上风。原本被锦衣卫控制的渔网,被海盗成功夺回了两个提角,于是就有更多的海盗钻出来投入战斗,场面上看官兵并不占优。由于彼此混在一起,门外的鸟枪手并不敢真的开火,只能警戒着不让海盗逃出来。那持枪的武将摇摇头,嘀咕了一声,“废物。”提起枪便走向了仓库大门。一个海盗举着刀迎上来,他掌中大枪如同金龙摆尾,枪尖颤抖,十余个真假枪头同时抖出,那名海盗胡乱招架着,枪尖却已经透胸而入。一击得手,武将双手微一用力,一声轻喝:“去”死尸如陀螺般甩出,重重地砸向另一名海盗。那名海盗却是这群人中的硬手,一刀砍翻对手官兵,回手一刀,将同伴的死尸劈落,人也被震的后退半步,提刀控背直视这名武官,沉声问道:“你的枪上很有力气,不知是哪位好汉”“韶州陈璘,是朝廷命官,不是什么草莽好汉。岭东赖大刀,在我手下走了三招,潮州诸天王,两招半。你们这些海盗号称龙王,却连接我一枪的都找不见,大抵也都是群软脚虾。”这名海盗两眼直视着陈璘,双手握刀,身形微微下蹲,摆了个极怪异的姿势,随着一声大喝,人猛地跳起来,向着陈璘凌空劈出一刀。陈璘冷冷一笑,却是不招不架,只喊了一声,“蠢材”屋顶上,两条钩索如同鬼魅般射出,正将这名凌空跳起的大汉钩住,随之向上用里一提。这大汉人在半空无从借力,只能随着力道上升,不等他挥刀斩索,几柄利刃已经刺下来,血雨从屋顶撒落,溅的到处都是。陈璘抹了抹脸上的血,不屑地哼了一声,“迎风一刀斩。这种倭刀法已经出现很久了,真当还像以前那么厉害有锦衣卫在头上还敢跳起来,找死。”就在此时,一声惨叫传来,一名强壮的海盗惨叫着踉跄后退,手上的刀不知几时已经掉了。他的对手身上也满都是血,与他紧紧纠缠在一处,一手抓着海盗肩膀,另一手将短刀在他小腹内猛搅。随着一脚踢出,海盗倒在地上,男子拔出刀,与陈璘对视。这人的脸上也都是血,看不清本来面目,不过那沾满鲜血的衣衫依稀可以看出是长衫而非战袍。陈璘朝他一点头,“范公子案首可以作画我是知道的,第一次知道,案首杀人也是这么爽利,佩服。”“陈将军,过奖了,杀人要紧,等回头请你喝茶。”就在两人打招呼的时候,危险也正悄然降临。范通并不会什么武艺,加上年岁大了,在这个场合基本就是送死的存在。但是从一开始,他就被一个同伴一脚踢到一边。由于局面很混乱,人们都寻找着有战斗力的人打,他反倒是没人在意。他在地上胡乱摸索着,居然真的摸到了自己的短铳,随即就将它抓了起来。人蜷缩在角落里,并不敢站起身子,颤抖着将铳口对准了提刀而立的范进。他很清楚,这次自己死定了。加入海盗是要掉脑袋的事,这是从一入伙就明白的道理。自己的年纪和身体,都不适合打架,即使在林凤手下,他也是负责贸易等工作,不能担任一线。在这种纯粹靠武艺说话的场合,他就是废物。同伴能杀出去,自己肯定也没希望,既然要死,就得拉上范进同归于尽。于陈璘或是其他官兵,他并没有什么恨意,官兵抓贼,天公地道,大家都在做自己的本分,没什么值得指摘之处,他唯一恨的人,只有给他戴绿帽子的范进,即使死也要拉上他陪葬。这个时代的火器还处于原始阶段,手铳射程近且只能打一发,准确性也差,他只有这一次的机会,不容有失。因为紧张,手抖的很厉害,好不容易才瞄准了范进的位置,又拼命地稳住自己的手,不让它再晃。手指费力地摸到枪机位置,那便是范通唯一的希望了。他深吸了口气,向冥冥中的妈祖娘娘进行祈祷寻求保佑,并不希求平安,只求雪恨。在南澳,范通学会了一个道理,不管想获得什么,都要靠自己。报仇,也是一样,现在机会就在自己面前,只要轻轻一勾耻辱就可以洗刷。就在他的手紧勾住扳机,准备牵动发射时,一阵疾风在身边吹过,紧接着,范通只觉得手上一阵巨痛。在巨大力量的冲击下,手铳脱手而出,旋转着落向了远处。一个血人出现在面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怒喝道:“你还敢开枪,我饶不了你”梁盼弟范通没想到,最后破坏自己计划的,居然是她。虽然早知道梁盼弟有功夫,但是一直以来,在自己面前这个女人始终是逆来顺受,任自己怎么打也不会还手,所谓的武功于他而言,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在他心目中的梁盼弟始终是逆来顺受柔弱不堪,与那些普通的女人没什么区别,只要想打就可以打。不管她会什么,都不敢忤逆自己的权威,从没想过她会反抗,更没想过她会像一头发怒的母狮一样对自己咆哮。“你是我老婆你敢打相公”范通直瞪着梁盼弟,义正词严。梁盼弟平视着范通,以往她不敢看这个男人,也不敢和他对眼光,乃至与丈夫平起平坐亦是对丈夫的冒犯。可是今天,她并没有退让,目光中燃烧起名为反抗的火种。朱唇轻启,一字一句道:“从被范家庄赶出来,就不再是了。”随即,一拳轰出这种临时修筑的栈房并不十分坚固,随着战斗的进行,一些精明的海盗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