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出目标直冲而去。交手,打斗,杀戮,随即便是逃亡。长沙卫虽然大半废弛,但真拿出心思来打仗,几百能战之兵还是找得到的,再加上吉王府出动的大批卫队,其兵力就接近八百人,另外一支强兵则是乔口、暮云市两处巡检司的弓手。这些巡检司日常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收税和缉私,而这恰好都是需要打架才能完成的差事。在大兵团配合作战领域或许有所欠缺,在这种小规模高烈度的战斗中,则表现的如鱼得水,不管是配合还是战斗力上,都比普通的江湖人强出许多。随着赵鹰被拿,曾光等人在王府里的眼线被拔除,于王府最新布置无从掌握。根据赵鹰以往提供的情报,王府护卫虽多,但无事时大多逃岗,或是去城里胡混,或是自己去找事情赚外快,真正当班的人数字不过百。以这种规模的兵力面对偌大王府,单一一个点上的兵力极是稀薄,再加上点奴仆之类,守卫力量也有限。再者之前得到的消息王府护卫主要都去了橘子洲保护张嗣修,留守人员更少,根本不堪一击。是以他带着人马杀进王府时,并没太当回事,可等杀到王爷的书房位置,才发现自己中了埋伏。早已动员起来的卫队加上奴仆、护院从四面八方杀出来,总数超过四百人。更可怕的是手上火器早已经准备停当,见了曾光等人立刻开火。火器扫过之后,又是强弓箭雨密集射击,对于穿布衣的江湖人来说,这便是一场灭顶之灾。不管武功怎么高,也是血肉之躯,在这种早有准备的打击下,自然少不了死伤惨重。饶是曾光当机立断下令撤退,带进去的人手也折损三成以上。可是当他们与金道侣汇合后,才发现危机并没过去,而是刚刚开始。那些打家劫舍的江湖人被官府的气魄所震慑,不少人已经主动放下武器投降。少数罪大恶极或是悍勇亡命的与官府对阵,但是很快就被碾了过去。曾光手下一人高喊道:“各位兄弟,曾光曾大侠在此。大家都是江湖兄弟,现在中了官府诡计,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拼死一战,索性反了他娘的”话音未落,就有石头向着他丢过来。“官爷,我们不是反贼,我们跟这什么姓曾的不是一伙的。您看,我朝他们扔石头呢”“没错,我们不是反贼啊”“怒蛟帮是吃水上生意的,哪能谋反,大家抓反贼啊”有人试图加入曾光,但是更多的人选择攻击曾光给自己减罪,最多的人则选择保持中立,不参与两方打斗,看着曾光一行人败退,官兵追击,随后继续抢一票就走。曾光这边的人数远少于官府,但是武林高手极多,如果想走,官府也不容易留住。问题是他们现在的队伍里多了许多累赘,那些字匠,刻工乃至高秀清、宋崇仁等人,都不会武艺。在这种场合里,他们帮不上忙,反倒要分出人手保护他们。眼见官兵伏兵四起,想要趁机夺城也缺乏人响应,摆在面前的路就只剩了突围一条。橘子洲上,张嗣修于众人面前侃侃而谈,俨然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们之所以放开监狱让他们劫,就是给他们添加累赘。匪人喜欢讲义气,那就给他们一个讲义气的机会。带着那些党羽,既跑不快,又逃不掉,就仿佛游泳的人脚上坠了大石头,不管水性多好,最后也只能淹死了。我知道,他们在官府里其实也有眼线,所以各方面得到的命令都是不完整的,即使走漏一两条,也无关大局。这次他们逃,必然要人放行,那他们在官府里的卧底,也会暴露,官府正好除掉这枚毒瘤。”“二公子英明。”“二公子真是人中龙凤”文士、宿儒、官员乃至清楼女子,都如众星捧月般包围着张嗣修,争先献上赞美之词。这也不单纯是献媚,一些人确实认为能把计划布置的这么周密,谈笑间灭掉一群反贼,不愧是宰辅人家的手段。简瘦梅沉默良久,目光再次锁定张嗣修道:“二公子算无遗策,但是莫非就不怕万里有一”“哦但不知万一在何处”“橘子洲上明紧实松,一二匹夫怀刃而来,血溅五步,二公子计谋纵成,自身难保”“简公子说笑了,虽然今日橘子洲并无多少兵马,但也有上百官健,请问一二匹夫如何能到我五步之内再说那些无胆匪类,又哪来这等血性”简瘦梅冷冷一笑,“二公子你觉得,你我之间,相距几步简某之血可能污公子之袍那些人智谋或许不及公子,但是血性却是有的”“放肆”“狂徒”“岂有此理”几声呵斥中,一道白虹乍起,这一剑名为“公道”,剑气如虹,其势锐不可当,剑锋所向直取张嗣修。张嗣修原地未动,只冷笑看着,在其身旁两名那两名俊仆则同时迎出,几声金铁交鸣后,血光溅起。名为公道的一剑无疾而终,在人们的惊呼声中,一切又重归平静。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好部下与好兄长“曾光这个人确实很强,不在于他武功有多厉害,或者脑子有多好用。说实话,在官府面前,一个人再怎么本事也没用。但是十面埋伏居然还能让他杀出城去,这就值得称道了。谁能想到,一个守门军官居然受过他的大恩,甚至受过恩后连名字都不记得,直到看到人,才发现这是恩公。接着就主动开城门,配合他逃跑。这是有死无生的时候,这种时候还能这样知恩图报,也不怪人家说。”大船上,范进与张氏之间,已经摆了一面棋盘,两人分执黑白一边下棋一边闲谈。信奉棋手绝不下场原则的张小姐,行事风格显然是给我冲而不是跟我冲那种人。事先布局计划时会想的很多,总担心谋算不周全。到了实施环节,她反倒变的有些淡漠,当然也可以称为从容。所有该谋算的事谋算好了,该发布的命令发布下去,剩下的就只是听下面的人把结果反馈回来,至于输赢胜负,那就不是她所能干预的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她肯定不会亲临一线指挥,更不可能持刃杀人,所以留守在船上与范进下棋对局,就是最佳的选择。她的棋是跟刘勘之对弈练出来的,棋力与号称三绝的刘堪之差相仿佛,两人之间每次对局,都得几个时辰才能分胜负。这份手段放眼湖广,都算是一流,按她想来,与范进对局,自然是有胜无败,倒也没太在意棋盘变化。长沙城内的情形,通过旗语信炮以及士兵,流水般传递过来。精心准备的伏击,大批动员的士兵,从人数和大势上看,自然是官府占据了绝对优势。不过具体到单独一处战场上,被伏击者倒也并非完全没有一战之力。曾光这伙人是武艺高强的技击健儿,眼下没了退路拼死一击,作战就更勇猛,一时抓不住倒也正常。其印妖书联土司,做的是杀头灭门的大事,在衙门里自然不会没有耳目。即使用了利益等手段分化他们,也不敢保证不会有人为其拼命。于这种变数,也是考虑过的。范进这个布局没有一开始就收口,而是逐渐加力,也是想看看到底会有谁在这个当口跳出来拉曾光最后一把。这个门官的反水,倒不至于让计划彻底失败,最多就是让人觉得有些错愕。这名门官已经被擒,简单的审讯,就得到了口供。居然是十几年前其欠了一笔王府的高利贷,几以落到要典妻卖子的地步,多亏曾光替他偿还了债务才免去家破人亡。当时曾光并没留名字,只是相貌被记住,于此时重逢,便破了性命来报恩。事件本身不足为怪,但是在层层埋伏下还是出现这种小变故,总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而更不可思议的,则是范进在设定计划之初,实际已经把这种变故计算在内。真实的战争不是话本,自然不存在所谓掐指一算,或是久候多时之类的话。伏兵这种东西的设置,也充满了不确定性,不可能于每条路上都安排一支人马在等待曾光截杀。在制定计划时,刘堪之等人着眼于城内层层撒网,可是于目标破网后如何追击考虑的并不周全,又或者说在人力不足的前提下,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只有范进在计划之初,就为曾光突围做了打算,甚至备了后手。是以,听到奏报之后,张氏心里对于范进的谋算就更为佩服。逃出去不代表安全,六扇门、官军、锦衣卫甚至一部分江湖人物,都在后面进行追击。毕竟曾光身上关系着价值几十万金银的巨款,现在又有官府追击,不少江湖人想要火中取栗,或是求财或是求官,从他身上发一笔财。是以少女并没有多少失意或是惊慌的情绪,只微微一笑,“是啊,做官的人一般到了这一步,就是树倒猢狲散。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在马上的时候自然可以呼风唤雨,可真若是翻身落马时,还能有几个雪中送炭的可是难说的很。从这一点看,还是他们这些江湖人更有情义一些。”身为仕宦子弟,她年纪虽然不大,于沉浮起落的感悟,却比范进来的深刻。长叹声中,不知带起多少回忆。范进笑道:“曾光这个人很本事,不但有武功,脑子也够用,人也有手段。身边聚集了这么多能人,足以证明其本身的才干。这种呼保义一般的人物,能遇到几个死命报恩的人,也算正常。也是他运气好,如果遇到几个张铁臂,也一准要遭殃。”张氏也笑道:“他很有本事,但是比我们还差一些,从一开始他就中计了。让他带了那么多拖油瓶,既跑不快,也藏不住形迹,依小妹看来,三十里之内,他就要伏法了。”“极限差不多就是这样,如果本地公人能得用一些,十里之内就该把人收拾了。曾光是以仁义为标榜的,大侠么,就是这样。仁义既是他最有力的武器,也是最沉重的包袱。尤其到这个时候,更是弊大于利。如果他抛弃了仁义,就算他活着,号召力也没了,所以他现在是骑虎南下,只能带着这些人跑,明知道死路一条也没的选。做大侠就是这么惨,没办法。”少女道:“范兄所想的计谋与小妹相同,都是先以一处陷阱误导反贼,声东击西,十面埋伏,借王府的兵力以破敌。现在看,这个计划已经成功了。只是我觉得,如果想要解决曾光,一定有更好的手段,现在船上只有你我二人,范兄可愿对小妹说明”“这个也没有什么愿不愿的,手段是有,但未必是好。曾光再厉害也是一条命,想弄死他不难。比如在王府里搞几口箱子埋火药,他们来搬的时候就炸死他们。但问题是没有意义,这些人以江湖成势,进而还想要谋反,取他们的性命容易,坏他们的根基较难。我想的方法,也是怎么让他们在江湖上无从立足,即使有漏网之鱼,也掀不起风浪来。从这个角度看,让他出城也没坏处。”“现在城里那么多江湖人,官府如果愿意,就能把他们都扫了。从曾光起事到现在,这些江湖人就是一个站队的过程。站曾光的,接下来就要迎接死的命运。站朝廷的,就得跟曾光拼下去,将来再有第二个第三个曾光也不会信他们,认准他们是朝廷的人。他们自己也知道,今后必须和朝廷合作才能有出路,否则江湖同道就能斩了他们。即使原本对官府印象不好的,这事结束之后也得乖乖给官府办事,此消彼长,还是给官府增加了力量。归根到底一句话,曾光的力量来自江湖,我就让江湖斗江湖,一方面以势压,一方面以财挑,不怕那些江湖人不自相残杀。拿刀的人死的越多,这天下就越太平,于我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好事。”少女点点头,又看向棋盘,“不错,这些不听话的棋子死光,棋手才好布局。范兄,按小妹看来,如果不是时间不够,这局还可以布更大一些。”“小姐高见。”“小妹把握人心的手段不及范兄,但是看人的本事总是有的,我倒要请教,如果此时我们不急着上京应考,范兄会如何谋划”范进笑了笑,一子落下。“也没什么,无非是把这个计划放大,让曾光继续跑,一直跑到湘西。接下来,就是逼那些土司站队。保曾光的呢,自然就要打击。那些中立的要拉拢,那些投靠朝廷的要扶持。其实朝廷对于土司众多的地区,大概都是这么干的吧,找几个听话的扶持,找几个不听话的收拾。其实说到底,谁也不是朝廷儿子,没有所谓真的完全听话,还都是要靠力量说话。只要力量够强,那些土司就不会闹的太过分,反过来就没办法。曾光这次搞兵书妖书,是要谋反,这个时候保他的,怎么也要斩几个祭旗,让其他土司消停一阵,将来么再缓缓图之。”少女不住点着头,“范兄不愧是在广东帮办过军务的,与一干只尚空谈的书生完全不同。小妹向来自诩有能,可若我布局也只是以大兵入湘西,再想如何杀贼,放眼湘西举目皆敌,比起范兄这拉一派打一牌手段可差的远。”“小姐不必过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