滥开去,最先倒霉的就是国公府接着就是整个江宁城。”“她一个人哪来那么大的损害,刘兄不要危言耸听。”少女的脸色越发的白,房间里温度很高,但是她的语气冷的却像冰碴。以往她与刘勘之争吵也是有的,但是态度如此冷漠,还是第一回。刘勘之并没有被她的态度所吓住,依旧据理力争。“江宁这个地方是有名的富商多官员多,还有一大堆勋贵在这里,所以事情也最难办。江宁、上元两县的县令,和京里大、宛两县县令情形差不多,名义上叫百里侯,实际连个街边摆摊的也未必管的了。一不留神,就碰到哪位大人物的关系上,不敢轻举妄动。做多错多,最后只能什么都不做。在太平时节,这样颟顸最多只好说无能,可是眼下是瘟疫是天灾,再这么下去,便要害人了。”“那些大户豪绅平日是什么德行,我不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徐维志带着你们游秦淮闹的何等混帐的事,江宁城里也已经传开。那些人平时不遵法纪,肆意胡为,我们拿他没有办法,就只好睁一眼闭一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可以理解。但现在不行。眼下是瘟疫,是要死人的。这个时候谁再敢跳出来讲人情讲交情讲关系面子,靠着自己的身份不守法纪,让自家子弟不受约束,那就是拿全城的性命开玩笑,绝对不能容忍。”“自天花一起,城里就实行迁移令,不管是谁家的子弟,只要感染天花,就要移往花庄居住。这是江宁六部、应天巡抚、守备中官、应天府、江、上两县各文武衙共同商定的事,无从更易。城里两位举人五位秀才,都因为天花住进了花庄,其中一位举人是刚得中的,正要进京赶考,结果也要住进去。刑部赵老伯的孙子,今年只两岁,不一样要住进花庄城里一时找不到得过天花的乳娘,住到花庄里就是等死,赵老伯既没请人说项,也没想过找门路,主动让人把孙子送进去。难道天下只有魏国公的子女是人,其他人的孩子都不是人大家都是爹娘生的,为什么她就要特殊啊”刘勘之的情绪有些激动,脸略有些红,又是一阵咳嗽。张氏一言不发,两只凤眸盯着刘勘之的脸,贝齿咬紧下唇。“所以你为了这些,就出卖六妹出卖我你知不知道,我那口信为什么只给你,不给其他人”“知道啊,你想我徇私枉法,悄悄把这件事压下来,让大家都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早晚都要暴露,如果魏国公的女儿可以不用来花庄,那其他人就也可以不用来。魏国公牌子硬,城里勋贵也不少,达官显贵富商巨贾,只要想找关系,总是能有人找到关系,那这禁令不还是维持不下去么魏国公的女儿住进花庄,衙门的话才有人信服,百姓才知道衙门这次是动真的。这两天还会有人送过来”“还来”范进插进话来:“刘兄,你看看这里的情形”刘勘之摆摆手,“我可以想到这里的情形。设立花庄时因为时间紧人手不足,只能有谁用谁。男女公人就那么多,这里环境又恶劣,有人来就不错了,没的挑选。这次小弟从应天一府选拔捕快,都是些老实本分的人,不会像刘三五一样胡作非为。再说,他们都是得过天花的,如果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同病相怜的女人成亲,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为防不测,我会在庄子附近先住下,看看谁还敢乱来吃一堑,长一智,将来这庄里就不会出类似的事。”少女看着刘勘之,“将来那刘兄觉得那个疯女人怎么办你刚才没看到,有多少女人像疯了一样咬那些公人,打他们掐他们,恨不得把他们吃掉。你觉得,你这句话跟她们说有用么”“男人那里也是一样的,总归是瘟疫,能活下来就不容易,哪还顾的了那么多。”刘勘之摇头道:“世妹这几日不在城里,不知道城里情形。那些流民不惨好端端一个活人,走几步路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一个大姑娘,为了口干粮就能把自己卖出去,难道不惨衙门的力量只有这么大,我们救不了这么多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事。每一年都会有人死掉,每一年都会有人受害。刘三五这些人很可能有过,但是也不能否认,他们确实有功。”“有功”“当然,没他们在花庄里做恶人,这些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瘟疫会闹的比现在更大。还有附近那些流民强盗,他们如果进来抓走女眷,那些女人的下场就更惨一些。我并不是想为刘三五脱罪,只是想让世妹和范兄明白,他们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再所难免,这件事不宜过多宣扬。”少女冷冷道:“不劳刘兄费心,这事小妹明白的。这里的事涉及到女子名节,如果说出去,不知多少无辜女子要悬梁投井,不知多少人家要家破人亡。为保全她们,小妹也只能想方设法把这件事压下来,刘兄算无遗策,自知小妹没有其他选择。”刘勘之道:“世妹放心,刘三五他们谁也不会逃脱王法的制裁,我现在就可以打包票,他们最轻也是个充军。但是老百姓分不清谁是好捕快,谁是坏捕快,他们只知道捕快做了恶,然后把帐记到官府头上。如果让这种消息在民间流传开,衙门的面子往哪里放衙门在百姓心里没了面子,命令就没人愿意听,长此以往对百姓而言,是好是坏对朝廷而言,又有何裨益是以他们自然要受王法惩处,但是这花庄,必须保留。”少女嘴角牵动,露出丝冷笑。“刘兄心怀天下,小妹甘拜下风。”“愚兄知道,你现在一时转不过这个弯,但是妹子是聪明人,过几天自己就能想通这里面的轻重。六小姐不管有多可怜,也可怜不过那些路边饿殍,可怜不过那些穷人家的女儿,她至少在这里不用挨饿,还有人伺候着。做人应该知足。其实不单是她,我们也是一样。你我皆出身仕宦人家,从小衣食无缺使奴唤婢,要什么有什么,潜移默化,以为这一切理所当然,本就该享有。于我辈而言,琴棋书画诗酒自娱,就是人生全部。只要自己不做坏事,不去为非作歹,就可以问心无愧说一句我没害人。可是自从到了江宁,被家父叫去协办公务,小兄亲自在街头见到冻饿而死的孩童,为了生存而忘却羞耻的弱女,便知道我们过去的想法大错特错。”“比起这个天下,比起万前黎民苍生,你我都实在太过渺小,我们一己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比起天下来,实在太不足论。说一句难听的话,你我往日所谓忧愁,也不过是饱食终日之后的伤春悲秋。当我们为了一句诗词争的面红耳赤,为了一盘棋的输赢而争吵不休时,这个天下的大多数人在为了如何活下去而拼命。我们生在富贵人家,是福分,所以更该惜福。于百姓于天下,多出一些力气,多帮一些人,比维护一二人的交情,或是在意一个两个人的感受来的重要。世妹素以巾帼丈夫闻名,只要你好好想一想,就不难明白,小兄所言是对还是错。”少女看着刘勘之,眸子内不知几时,多了一层水雾。牙齿咬的太过用力,鲜血已经流出来,但少女犹自未觉。只待待地看着他,问道:“刘兄,小妹这段日子抱病在床,却不知刘兄做了这许多大事,倒是让刘兄笑话了。我还以为,刘兄是在为小妹查阅医书”“医书我看过,想要为天花找出个方子来,但这事没能做成。几个方子都不顶用,现在看来,谁也没有好办法,只能照目前的法子办。世妹的病愚兄听说了,也让人送了人参过去。小兄相信,江宁城内的郎中,一定可以把世妹治好。他们不管再怎么没用,一个风寒总是医得好的。”“原来如此么”少女忽然露出一丝惨笑,取出手帕轻轻蘸去嘴唇上的血珠,起身一礼。“看来,确实是我错怪了兄长,兄长心怀天下,小妹倒是有些无理取闹了。”“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这种客气话了,你只要想通了就好。眼下这一带还太平,不过稍后要抓人时,肯定会打一仗,你早些回府,以免受了惊吓。我安排人送你回去”少女摇摇头,转头看向范进:“范兄,一事不劳二主,请你送小妹回城。这几日里刘兄忙着医江宁父老,范兄忙着医小妹的病。这个江宁交给刘兄,小妹的安危,由范兄负责就好,不劳刘兄费心了”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张千金的决断小轿抬起,轿夫们得了双倍的赏金,走的就格外快些。范进紧随在轿旁,范志高与关清,则在前面开路。范志高有意加快了脚步,又小声对关清道:“走快些,让他们看不到我们,才好说话。”“我们走快有什么用,有轿夫在,能说什么”“关大哥,你这就不懂了,没听说过眉目传情”“你看看这什么见鬼天气啊这种天气把头探出来眉目传情,你不怕冻死”“没情调,难怪你讨不到老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抬杠,而后方,范进与两乘小轿里的女人,实际确实没什么话可说。毕竟这四个人是从城里雇的,不是自己人,说话肯定要走漏风声,这个风险没人愿意承担。由于雪暂时停了,回去的时候比去时就快的多,直到进了城门,范进才问道:“世妹,我们要不要去珠市楼你不是说要去见见三声慢”轿子里沉默了好一阵,少女的声音才传出来。她的声线本来优美异常,可此时听起来,却有些沙哑。“不必了那是他们的事,外人还是不要干预为好。还是先回府,有一些急事要办。”范进已经做好准备,回到府里,肯定要面对张嗣修的责难,如果对方脾气暴烈些,说话可能就会非常难听。这事本来责任就在自己,加上还要有所图谋,被骂了也不能还嘴。好在他本来就是豁达之人,更不是要强性格,真被骂了也不会翻脸,只有了准备就没什么惧怕。可等到回府之后,却发现张嗣修已经开始骂人,骂的并非自己而是三弟张懋修。在张家几个兄弟里,张氏的年龄小于嗣修大于懋修,其在长辈面前固然受宠,在同辈间也是大家的小公主。哥哥疼爱,兄弟惧怕,很少有被骂的时候。几个男丁里,则是严守兄友弟恭之训,平素兄长固然爱护手足,可真若是翻脸开骂,做兄弟的也只有承受一途,不敢有半句还嘴。“三声慢你真是长出息了找女人没关系,为什么要找到这个贱人头上谁不知道她在这江宁城里,是有名的裙带松只要银子给的够了,不管身份年龄,都能做她入幕之宾。在一等行首里,她是顶不值钱的一个,如果不是因为相貌确实出挑,怕是都入不了一流花榜。你年纪轻,贪她美貌与她有点什么,也不足怪。可是你现在现在想把她赎出来做外室,你莫非是疯了你现在都没成亲,哪能有外室如果不是绸缎庄的李掌柜跟我说起,我还不知道你想向绸缎庄支银子赎人的事,平素见你稳重老实,本以为你是最让人放心的一个,没想到就是你惹出来的祸事最大”正在训人的当口见妹妹与范进回来,张嗣修愣了愣,“你们什么时候出去的”“出去一阵子了算了不说这个,一会我会跟你细说,懋修这是怎么回事”“你问他自己”张嗣修恨恨地一指张懋修,“越来越出息了,居然想把咱家存在李掌柜绸缎庄里的银子取出来,给一个女人买房子做外室。李掌柜只当哪里侍奉不周到得罪了咱家,因此不在那存钱。今天特意备了礼物来赔罪,若非如此,我还不知道有这当事。你说说看,三弟这是不是疯了”发了一阵脾气,张嗣修才发觉妹妹的神色不对劲。原本在秦淮会之后,人就有些懒洋洋地,做事提不起精神,人也比较缺乏活力。当时只当是人在病里,自然如此,并没当回事。可是现在她身体已经恢复大半,气色反倒是比那时更难看,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灵魂支撑的骨架,让张嗣修心内莫名一阵惊慌。“小妹,你怎么了赶快请个郎中来看看,我看你这气色”“我没事”张氏拦住了兄长的话头,又看看张懋修。“三弟,二哥的话是真的”范进拱手道:“我且告辞,不打扰几位谈家事。”“不范兄留下吧,一会也有事要你帮忙,别来回走动了。”张氏叫住范进,又看向自己的兄弟。“我现在精力不济,没有太多时间耽搁,所以你也不要跟我这里磨蹭。你和那个女人的事,我不想多问,只问你一句,你觉得她对你是真心的”张懋修点点头,偷眼看了看二哥,又看看姐姐,壮着胆子道:“我我想要她”“胡闹她是什么东西,也配进咱们家门么人尽可夫的下贱女子,前些时和徐维志打的火热”张氏制止了兄长的怒火,又对张懋修道:“你很快就要进京了,这一科虽然不下场,但是也要增加历练,多认识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