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但是单凭这些,只怕也不好说他有什么过错,最多就是做人做事把细了一些。兵凶战危,他职责所在又哪敢大意。”“范老爷说的是,奴婢也就是随便抱怨几句,没有别的意思。”赵显忠打个哈哈,又道:“宣大这里没有什么特产,就是塞外有些黄羊狐兔,再不就是些皮货。可是这几年榷场上没什么好货色,入不得法眼。倒是奴婢昨天带着儿郎们出去,猎了几头上好黄羊,若是炮制好了,乃是上佳美味。这东西腹里虽有却不新鲜,要想吃好味道,就得现杀现吃。这个美味就只有在这里才吃得到。奴婢吩咐人把羊送到厨房了,一会范老爷尝尝鲜。”范进本想留赵显忠的饭,可是他自称有军务在身,略作一会就告辞离开。回到书房,张舜卿道:“这赵显忠倒是一把上好的快刀,正和杀一杀郑洛的锐气。”范进摇头道:“在他眼里,也把你我看成了快刀,就是不知道他送了什么磨刀石过来。”过不多时,郑蝉从外面跑进来,先左右看看,又看向门外,张舜卿没好气道:“你在那里乱看什么没规矩这是咱的行辕,你还怕有人偷听不成不就是几两银子么,至于如此么”郑蝉一愣,看着张舜卿与范进,见两人表情差不多,她低声道:“你们你们都知道了”范进笑道:“不是知道是猜到,赵显忠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真的送几头黄羊来给我吃羊肉。不过我得去看看,这羊到底味道怎么样,如果真把几头上好黄羊给我换成元宝,我才饶不了他。”说话间人已经起身,拉着郑蝉的手向外走去,张舜卿本也想随着过去,但看郑蝉那份欢喜模样,她又坐了回去。她自己也知道,这段时间自己独得雨露,事情其实做的有点过分,若是这个时候再跟上去,就等于把丈夫管死,这就显得自己心胸太过狭隘,没有容人之量。她轻轻哼了一声,心内暗道:且给你们留个偷腥的机会,等到晚上相公还是得回我房里。厨房内,郑蝉低声呢喃着,“看看那些元宝。”“不看区区几个金元宝罢了,哪有你好看。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想我”送来的几只黄羊肚子被剖开,羊的脏器早已经被掏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锭锭黄澄澄的元宝。血肉的污渍覆盖在金子表面,诱人的金属光泽与血污混在一起,构成一幅独特的画卷。只不过当下花香惹人醉,没人顾得上欣赏它。许久之后。从柴禾垛上起身的郑蝉一边整理衣裙,一边低声埋怨道:“明明自己下不出蛋,还拦着好人的路。老爷想要和谁好,是老爷的事,非要把男人挤兑得像做贼,简直就是河东狮。”她不知自己其实生不出子嗣的事,只是看不起张舜卿,伸脚朝那几只黄羊身上踢着。“老爷,你说这几只羊肚子里,怎么不得有个千把两黄金他们抬进来时,我就晓得有问题。几个大汉抬着羊,里面肯定有东西,只以为是白银,没想到是黄金。这么多金子,他们是要干什么啊”“还能干什么,买我的参劾。郑洛是堂堂宣大总督,又怎么能卖的太便宜。再说你的男人可是二甲传胪简在帝心的人物,若是给钱少了,我又怎么会帮他们参人这段日子没送你什么东西,一会拿两个元宝回去,给自己打首饰。”“才不要呢,张氏那么个人精,我只要伸手准备她逮住,万一她要趁机发作赶我出府怎么办我就是要守在老爷身边,哪也不去。”郑蝉抱着范进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回忆着在上元时那堪比掌印夫人的待遇。眼下自己年岁也渐渐大了,又一直未曾生养,换了其他大户人家早就不受宠爱。这个男人还能见缝插针地来偷自己,这情分远比黄金值钱。两人正在情浓的时候,门外响起几声轻咳,郑蝉只当是张舜卿打上门来,吓得连忙松手,下意识道:“夫人,是我不好,是我主动勾隐老爷的,不关老爷的事。”话一出口,才发现门口站的根本不是张舜卿而是梁盼弟,顿时没好气道:“三姐,我没有得罪你吧你这搞什么大家都是苦命人,谁还不知道谁的苦楚我不曾坏过你的好事,你又何必来寻我的麻烦”梁盼弟瞪她一眼,“我没那么闲,吃饱了没事坏你们两个的好事。是进仔派的人已经打探到消息,我必须同他当面讲。”范进面色一喜,“哦这么快就有下文了”“还用说白面包公么这个名字报出去,自然有人愿意帮你。就是不知道要让人看到你刚才那样子,还敢不敢信你。大白天就搞这些,也真是的。”梁盼弟瞪了范进一眼,如同长姐教训幼弟般数落他好几句,直到范进笑着抱住她,才没好气道:“我不同你胡闹要闹也要天黑啊。现在快去城西的砖窑见你岳父。”郑蝉一呆,“老爷在这也有岳父”范进不好意思地一笑,“这没办法,女人多,岳父就多,我安排人去找五儿的爹,没想到真找到了。要打这场官司,不能光靠官府行文,也得多方扫听下情况,从老人家那里应该能打探到端倪。再说总归是个长辈,我也要去拜见一下,这几只羊你拾掇一下,晚上回来做焖羊肉吃。”郑蝉见他说话间已经向外走去,低声道:“还是上元好,这宣大穷山恶水,一点都不好。”连带看那些金元宝,也觉得黯淡无光,毫无吸引力。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六章 薛五寻亲上范进一到阳和,就已经安排了人前去打探薛五家人的消息。他身边带的那些飞凤镖局镖师在战阵上未必有多大作用,可是做起这种勾当就比较拿手,何况还有吴石头和他的手下们。这些兼具商贾与密探双重身份的人,本就是刺探情报的好手,在塞上都能打听到消息,何况是在阳和。其中一些人本就在地方上有着自己的关系网,稍加探访,就扫听出端倪。薛五自从听到家人的下落之后,情绪就比较激动,又有些紧张。虽然如今的生活比起当初好了许多,范进也算是如意郎君,除了有张舜卿这个大妇的威胁外,基本没有什么不顺遂的事情,可是她的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全感。没有家人在身边,没有自己的娘家,不管是高兴还是难过,身边都没有可以倾诉之人。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像是无根之木,于大千世界十丈软红之中,总会产生某种莫名的疏离感。几次午夜梦回,爱郎又宿在别处,她总感觉自己是活在梦里,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幻而不真实的,实际搞不清自己是谁,又在何处要何去何从。如今能与家人团聚,喜悦自不必说,内心深处又隐约有些不安。既怕父亲的威严,又怕嫂子的尖酸刻薄,毕竟自己从官家小姐一下变成请楼女子,再到如今做了范进妾室,命运之神的嘲弄让她的生活已经远远偏离了轨道,不知道爹爹对自己又该怎么说。因为修行易筋经的原因,薛五目下的艺业比起江湖上那些女侠只强不弱,行走江湖过程中,也不止一次与人动手过招乃至杀伤人命,并非寻常大家闺秀。可是一想到面对自己的家人,她就觉得芳心乱跳四肢无力,走路都走不利索,仿佛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江南水乡的将门之女。不管骑马射箭,还是打拳练武,都不过是自己的一种技巧,本质上自己还是个大家闺秀,在封尘里打了滚,又做了别人的妾,父兄能否接受,会不会怪自己给家里丢了人所幸有范进牵着她的手,才让她能够坚持走完路程。本来范进预备了马,但是考虑到人多眼杂的因素,还是选择步行。路上,范进低声安抚着薛五:“五儿放心,一切有我在,就算老泰山发作起来,也有我替你顶着。”“相公谢谢你。”薛五感觉到丈夫手上的温暖和力量,心中的那种紧张也消减了不少。她很清楚,如果不是遇到这个男人,自己可能依旧生活在地狱里,也可能比想象中过得更糟糕。是他把自己拯救出来,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自己不能伤害他,正如不能让他伤害父亲一样。“爹爹虽然是武将,却并不是粗鄙军汉,而是精通诗书典籍的儒将,性子上也就像读书人多一些,比较固执,容易认死理。若是言语上对相公有冒犯之处,看在妾身面上,还请多多体谅些。毕竟爹是个要脸面的人我做了小,他肯定不欢喜。”她的声音很低,语气也有些羞涩。毕竟这种话说出来不占理。做人妾室总比在秦淮河卖笑好,可是父亲的脾气就是那样,绝不会支持自己做妾。就算事情不能挽回,也绝对不会送上祝福。眼下范进如日中天,在宣大能和总督分庭抗礼的主,若是父亲说话太难听激怒了他,自己兄长的官司就不好说是什么下场。好在范进的态度让她比较放心,脸上挂着笑容,手紧紧拉着薛五的手道:“毛脚女婿见岳父总是会被骂的,这种事我有经验。想当初我被太岳相公教训的还少了,不照样走到今天没事的,我的心眼没那么小。老爷子随便骂,我保证不生气就是。”“相公心里,把妾身和大小姐一样看待”薛五的心微微一紧,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范进笑道:“这是自然。五儿也是大家闺秀,如果不是时运不济,怎么会给我做小。这已经是委屈了你,我又怎么会把你看轻了。”“不有相公这话,就不委屈。”薛五面露一丝喜色,低头用衣袖在眼角边擦拭着什么。远方,一些军兵朝这里看过来,贪婪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薛五身上。好在范进身上虽然没穿官服却也是读书人的打扮,再加上身后的护卫,倒是不怕动武。那些军汉显然也知轻重,没人智硬到骚扰读书人身边女眷的地步。只是薛五的容貌太美,确实也引来了不必要的关注。一直来到砖窑附近时,这种关注就越来越多。这是一片位于城外的窑厂,附近是一片山林,柴薪易得,而且附近有一条河水流过,用水也比较方便。砖窑附近就是窝棚,烧砖的工人就在这附近居住。做这种工作的自然都是男人,中年人居多,但也有一些十一、二岁的孩子。由于砖窑温度高,再加上天气炎热,人们都赤着上身走来走去,下面也不过是一条犊鼻裤,露出两条满是泥土的腿。看到薛五与范进走过来,一些男子停住脚步往这里看着,有个三十几岁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身形强壮,满身肌肉虬结,在身上还纹了许多刺青。右手不见了,眼睛也瞎了一只,原本负了柴在走,可是看到薛五的样子,他将柴一放,随手擦去头上的汗珠,朝着薛五猛地吹起了口哨。在他之后,还有十几个汉子,包括两个半大孩子,也学着他的样子,朝薛五吹起哨子。薛五的眉头一皱,低声道:“可恶如果我带着弹弓,就将他那只眼睛也废了。让我师兄他们出手,教训教训这几个狂徒”“不太好,岳父就住在这里,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不定还有交情,不知根底不好伤人。等见了岳父之后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不过老泰山好歹也是三品指挥,怎么住到这种地方”薛五叹口气道:“犯了王法的官,就不能再算作官。谁还真拿他当指挥使看。”两人边说边走,这时已经来到窑厂附近。几个脏兮兮的孩子跑过去,身上只裹了些破布,手上挥舞着木棒互相抽打,高喊着:“杀鞑子,首级换银子”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一阵叫骂声顺风飘来,骂人者中气十足,声音传出很远,满口不可描述的行为以及对方的祖先,是标准的粗坯骂法。这就是边地,不同于江南的和风细雨,京师的温情脉脉,这里的人从小就生活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中,从小就学习用杀戮换取生存资料的方式,拳头与刀子比笔墨好用,骂人或许就是他们最文明的宣讲方式。范进回头看看那些跑过去的孩子皱眉道:“这木棒有点粗,小孩子没轻没重,一不留神怕是打坏了”这时薛五却不再说话,人也一动不动,仿佛中了定身法。范进知道情况不对,顺着薛五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在前方不远处一个小山头上,一个老人与其他人打扮一样,赤着身体,手里拿着烟袋锅,另一手指着对面的人大声叫骂,在老人脚边还扔着几块碎砖。“你这驴日的货,耳朵里塞了x毛了我怎么跟你说的,火候火候你把砖烧成这个鸟样,不消冲车,就是鞑虏一人撒泡尿城墙便塌了。若是老子还在带兵时,看我不”老人的脸上满是泥灰,以至于看不清本来面目,但是从薛五那逐渐苍白的脸色,剧烈起伏的胸膛,以及眼中晶莹的泪珠已经可以猜出老人身份。范进低声道:“老泰山”薛五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不对不该是这样爹爹是有名的儒将,怎么会这样满口粗言脏话。不对他不是爹爹不是的。”声音哽咽,泪如泉涌,亲人重逢的激动与喜悦中,又多了几分莫名的苦涩。“在江南可以做儒将,在